鬧鐘在響了三遍之後,溫寧才迷迷糊糊的轉醒,瞪着眼睛窩在被子裡緩了半天神,才掙扎的坐起來,隨手披了件睡袍,起身朝浴室走去。
看着鏡子裡蒼白憔悴的不成樣子的自己,溫寧愣了半響,從那天機場回來,到現在已經三天了,她一直在失眠,一部分是因爲時差的原因,還有一部分,連她自己都不願意承認,是因爲許江城。
那天之後許江城似乎真的像是聽了她的話,再沒有任何的動作,如果不是那天額頭撞在出租車後座上的淤青還沒消散,溫寧甚至都懷疑,那天見到他也只是做了一場夢。
她用了五年的時間強迫自己忘記所有的過往,而許江城的出現,卻讓她五年自欺欺人的努力全部白費……她實在不敢想,自己又要用多少努力從這個怪圈中跳出來。
想到這裡,她就覺得一陣煩躁,乾脆打開水龍頭,鞠了一把冷水,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看起來狀態好一些。
儘管是徒勞,但她還是要打起精神來,正這樣胡思亂想着,就聽到外邊的手機在響,她皺了皺眉,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臉,纔不緊不慢的走了出去。
電話是溫夫人打來的,溫寧心裡暗暗鬆了口氣,然後拿起手機,接了起來:“喂,媽媽。”
聽到溫寧略顯疲憊的聲音,溫夫人愣了一下,問道:“你是沒睡好嗎?怎麼聽起來沒什麼精神啊。”
“沒事,倒時差的原因。”溫夫人的性格屬於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溫寧擔心她再追問下去,自己會把見過許江城的事情給抖摟出來,趕緊轉了話題,道:“對了,你們不是說好今天回來的嗎?大概幾點到?”
說到這,就聽電話裡溫夫人有些不悅:“別提了,都怪你爸爸,我說趕緊回家團圓,可昨天他又答應了一個老朋友去看畫展,恐怕又要耽誤兩天。連你周伯伯明天的壽宴都趕不回去,我看,你就替我和你爸走一趟吧。”
溫寧“恩”了一聲,心裡劃過一些失望,但轉念一想到自己父親就那點愛好,也只能強笑安慰不大開心的溫夫人:“沒關係的,爸爸難得見到那些老朋友,你們就放心玩吧,周伯伯的壽宴,我會去的。”
溫夫人也沒有辦法,囑咐了一下壽禮的事情,又想起什麼,提醒溫寧道:“你別忘了,我給你預約的中醫,今天下午三點。”
溫寧拿着電話的手頓了頓,半響才低低的應了一聲。溫夫人察覺出她的情緒,有些心疼道:“這個大夫,是你爸爸以前的下屬介紹的,據說看的特別好,你別害怕,先去看看。實在不行,爸爸媽媽再想辦法。”
溫寧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卻沒有再說話,溫夫人也沒有辦法,最終只能嘆了口氣。
掛了電話,溫寧呆呆的坐在牀邊,房間裡靜的只能聽到鐘錶擺動的聲音,微微的刺痛也正順着腿爬上來,她低下頭,凝視着自己露在睡裙外的雙腿,左腿上那條像蜈蚣一樣的醜陋疤痕格外刺眼,像是在嘲笑她當初的幼稚。
不知道爲什麼,溫寧忽然想起那天在車上
,許江城說自己在報復他,可是她卻覺得,她其實是在報復自己。
無力的揉了揉發疼的雙腿,良久,她站起身,再次走進浴室,這個世界,說到底,活下去纔是最重要的。
等溫寧徹底收拾好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小時工中午做好的飯,還在廚房裡溫着,但她沒什麼胃口,又怕耽誤了預約的時間,所以乾脆沒吃。
好在從溫宅到醫院的路並不不算太遠,溫寧到的時候,還提前了一些。前臺的護士看了她的預約卡,就直接把她帶去了中醫內科診室。
溫寧小時候身體特別好,幾乎沒怎麼生過病,西醫院都去的少,更別說是中醫,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也算是她第一次來到中醫院,除了感覺有點冷清以外,她倒覺得挺好的,尤其是空氣裡瀰漫的藥香,總是讓人很舒心。
小護士見她好奇的東張西望,笑了一聲,和她搭話,問道:“你是第一次來中醫院嗎?”
溫寧有些尷尬的咳了兩聲,摸了摸自己的臉,道:“我是不是表現的太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了?”
小護士搖搖頭,走到一間門診室門口,笑道:“那倒沒有,只是你的樣子不像是會看中醫的,恩,到了。”說着,便走了進去,低聲道:“周醫生,有您的病人。”
溫寧有點好奇的看了一眼,就見一個男人,正低着頭在桌上寫着什麼,聽到護士說話,也沒有擡頭,只是應了一聲,沉聲道:“先坐下吧。”
溫寧儘管看不清他的模樣,但卻能感覺到他很年輕,再沒有來之前,她一直以爲中醫大夫都應該是電視裡那種仙風道骨的老頭,卻沒想到竟然是個年輕人。瞄了一眼桌上的名牌,周哲兩個字,乾淨利落。
溫寧坐下後,他才擡起頭,露出一張清秀陽光的臉來,溫寧愣了一下,就見他又低頭翻了翻病歷本,皺了皺眉,開口道:“溫寧是吧?”
溫寧點了點頭:“是的。”
周哲放下病歷本,又擡頭看了一眼溫寧,推過來一個藍色的小手枕,道:“先把一下脈。”
溫寧順從的伸出手,露出白皙纖細的手腕,感覺到他溫暖的手指觸上她的冰涼的手腕,她僵了一下。
這一下倒是讓周哲笑了,道:“又不是給你上刑,別緊張。”
被拆穿還是有點尷尬的,溫寧咬了咬嘴脣,沒敢再說話
”脾虛胃弱,還心陰不足……“他皺了皺眉,又上下打量了溫寧一眼。
溫寧被他打量的有些心虛,乾笑了兩聲,問道:“那我該怎麼辦呢?“
周哲翻了翻病歷,拿了一支筆,在單子上勾勾畫畫,回答道:“先抓點藥喝着,調理一下體質。你的腿……”說到這,他停了一下,看了一眼溫寧,又道:“一會兒去鍼灸室,我得再看看。”
溫寧一聽到鍼灸兩個字,頭都大了,若說從小到大她有什麼是害怕的,那就是針了。
她年紀還小的時候,得過一場比較嚴重的感冒,給她扎針的護士是新來的,一連紮了她五六
下才扎進去,結果一瓶都沒輸完,就跑針了。小手腫的跟饅頭似的,從那以後,她就對針深痛惡覺。不到萬不得已,她絕對不會打針。
”你的腿是什麼時候感覺到不對勁的?“周哲一邊寫藥單一邊詢問溫寧,後者正沉浸在要鍼灸的恐懼當中,沒有聽清。”啊“了一聲,回了神,纔有些尷尬的問道:“那個,您說什麼?“
年輕的醫生,放下手中的筆,一字一頓的又重複道:“我問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的腿不對勁的。”
溫寧想了一下,誠實道:“我三年前在國外出的車禍,左腿的膝蓋處傷的比較嚴重,動了手術,但是當時並沒有任何問題,大概半年之後,我纔開始發現左腿有些不靈活,並且會伴有疼痛。開始以爲是還沒有養好,一直到前段時間我發現左腿開始出現腫脹,而且疼痛難以忍受的時候,去醫院複查,醫生才告訴我,我的左腿可能正在壞死。如果再嚴重下去需要截肢。”
周哲抿着脣角,手指輕輕的敲着桌面,道:“確實有點嚴重。”
聽他這樣說,溫寧心沉了一下,怯聲問道:“那……是不是沒有辦法了?“
”那倒不是。”周哲見溫寧臉色蒼白,笑了一聲:“你要知道,那些西醫也就那點本事,有點小問題就喜歡誇大其詞,你的腿雖然嚴重,但也不是一定要截肢。還是有辦法的。走吧,去鍼灸理療室,我給你看看。”
溫寧眼睛重新亮了,手扶着桌子站起身想要道謝,結果動作太大,不小心將桌上的一個相框給撞了下來。
她愣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趕緊的蹲下身子去撿:“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周哲挑了挑眉,並沒有生氣的意思,繞過桌子,微微彎下腰拉住了溫寧的胳膊,輕聲道:“小心玻璃,我來吧。”
感覺到手臂上傳來的溫度,溫寧頓了頓,倒是沒有推脫,站到了一旁,他的動作很小心,似乎是要保護相框裡的相片不被玻璃劃花。溫寧有點好奇,下意識的瞟了一眼相片上的人,只隱約看到是一對男女緊緊依偎的樣子。
周哲站起身,見溫寧正盯着他手裡的相框瞧,倒不扭捏,大大方方道:“照片是我和我前妻。”
溫寧有些吃驚的看向他,後者卻像是習慣了這樣的眼神一樣,笑了笑,將相框重新放回桌上擺正,柔聲道:“我們是在國外一起上學的時候相識結婚的。”
溫寧也知道自己這樣有些不禮貌,有些尷尬的摸了摸手腕上的鐲子,下意識的將目光重新落在那相片上,可當她看清楚照片上的人,卻又再次愣住了。
半響,她又看了一眼周哲,不由嘲諷笑了笑,這個世界於她來說還是太小了。
“溫小姐……“
溫寧回過神,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自如,她笑道:“我只是比較驚訝,說實話,我還以爲您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
“是嗎?”周哲摸了摸自己的臉,又道:“那倒是難爲你信任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