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易澋急匆匆地走後,沈若愚給宋易澋打了好幾遍電話,他才接起來,語氣很不好:“有事?”沈若愚被那冷若冰霜的聲音凍的說不出話,詞不達意地支吾了兩聲,被不耐煩的宋易澋掛斷了電話。
沈若愚聽着對面的“嘟嘟”聲,抿了抿嘴,看向一旁的宋易澤。宋易澤白了他一眼,從他手裡奪過了電話。
同樣是打了好幾遍對方纔接:“有屁放!”宋易澋的聲音氣急敗壞的。
宋易澤皺了皺眉——他大哥從來都是不慍不火的,遇事冷靜,這麼改常,鐵定是有事:“你幹什麼?”
說着,起身往包間外走,沈若愚想跟着,被宋易澤一眼瞪了回去,只得老實地坐着。
“別說我沒提醒你,上一個對我這麼說話的人,已經死了十幾年了。”宋易澤的聲音很平靜,“你心情不好可不歸我管,更不歸若愚管,別把氣灑在我們身上。”
“怎麼?沒完了是吧,老子就這樣,願意受着你就再待兩天,不愛忍你現在就滾我也不攔着你。”宋易澋大聲吼着。
宋易澋的態度讓宋易澤眉頭緊皺,忽然問道:“是誰?”簡單兩個字便揭開了問題所在。
“不管不顧地大罵粗話,這麼多年來都是頭一次,誰惹你了?”宋易澤忽然笑了,道,“等會,我來猜猜……”
“嘶,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走之前,接了個電話。”宋易澤的聲音有些玩味,“誰的電話?那個血型特殊的女人?”
宋易澤又皺了眉:“怎麼?引火燒身了?既然你目的不純,就用不純的方法,這不用我教你吧?你這麼做,省的到時候不好收場。”
宋易澋沒說話,他嘆了口氣。
宋易澤瞬間就理解了他大哥的心思,抿了抿嘴,卻只說道:“要真是這樣的話,什麼時候帶出來見一面吧,我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本事這麼大。”
“看屁看,有你們什麼事?我告訴你們,呆兩天就走,我這可忙着呢,沒工夫陪你們瞎浪。”宋易澋的語氣臭的不行,顯然沒有把一開始宋易澤的威脅放在眼裡。
宋易澋心情不好,宋易澤心情就不錯,難得地沒有計較,而是道:“你覺着藏能藏住麼?還不如大大方方地帶出來表明立場,從小到大見過的例子少了麼?而且,你確定你現在這麼護着,以後撕破臉的時候能有好?”
“再說,你不來,總有人想讓你來。”宋易澤靠在走廊盡頭的牆上,眼神幽暗,“尹萱身邊那隻阿拉斯加不錯,血統挺純,成天牽着四處炫耀,我不信你不知道。”
宋易澋又要炸毛了:“老子和那丫頭沒關係,和她養的狗更沒關係,該哪呆着哪呆着去,反正我不伺候。”
“宋易澋,你可真幼稚。”宋易澤哈哈地笑起來,“才離開家多長時間,怎麼變得這麼天真了,你要真有哪天能把尹萱放到她該待的位置上我就承認你是我哥。”
宋易澋挫了挫牙:“你承不承認我都是你哥,居然要拿這種無聊的事情來耽誤我的時間,你才越活越回去。”
“不過,話說回來,尹萱居然能把爪子伸到宋家也着實出乎我的意料,你到底有辦法沒有?要不你過來咱們當面說?”宋易澤看了看四周金碧輝煌的牆邊,壓低了聲音,“你真準備生個兒子給尹萱當藥引子?”
宋易澋那邊頓時沒了聲音,過了半晌才道:“今晚不去了,這事以後再議。”說完,便掛了電話。
宋易澤捏着電話幸災樂禍地笑了兩聲,回到包廂又變成了一開始的臭臉。
沈若愚一臉諂媚地蹭過來,往他手裡塞了杯酒,殷勤地給他捏肩:“怎麼着,怎麼着,大哥生氣沒,今晚還來麼?”
宋易澤捏捏他的臉:“生氣了,不過不是生你的氣,所以今晚不來了。”說着看向了對面坐着的尹杉,“杉子,我跟若愚先回去了,趕明兒再聚。”說着,拽了沈若愚的爪子往外走。
“若愚,哥跟你商量個事兒。”宋易澤開着車,對沈若愚道,“你大表哥訂了婚都沒跟家裡說一聲,你大表嫂是人是鬼都沒人知道……”
宋易澤壓低了聲音問他:“你想看看你大表嫂是人是鬼麼?”
“大表哥能同意麼?”沈若愚有點猶豫,他年紀小,家裡人都寵着他,唯獨這個大表哥,對他總是惡言相向,他害怕啊,不敢。
宋易澤拍拍他的腦袋:“沒事,有我呢,咱們就這樣,這樣……”
“阿嚏!”簡小芽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晚飯前沾到辣椒的那隻眼睛仍隱隱作痛,還有點癢,她閉上眼睛,怎麼都睡不着。
宋易澋聽見動靜,湊過去抱緊了她,下巴墊在她頭頂,迷迷瞪瞪地問道:“怎麼了?我把空調溫度調高點?”
簡小芽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不用啦,睡吧,不冷。”
“你今天怎麼忽然就回來了,還踹門?”簡小芽斟酌了半天,還是問出了口。
宋易澋親了親她的頭頂:“我聽見你說疼,以爲你受傷了。”宋易澋嘆了口氣,“把我自己嚇得不輕,連忙就趕回來了,結果是我太緊張了。”
簡小芽笑彎了眼睛。
在宋易澋陰曆生日的那天,宋易澋是故意安排他的兄弟們灌醉簡小芽的,他要跟簡小芽生一個可以給尹萱移植骨髓的孩子,他要給尹家一個交代。
簡小芽醉了的時候很不一樣,青澀,但是漂亮,生澀,但是誘人,他很喜歡。
她懷孕之後,宋易澋其實說不好到底是什麼心情,有作爲父親的喜悅,也有無盡地擔憂,他對簡小芽的隱瞞,像是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爆炸,然而一旦炸彈引爆,他將永遠無法擁有那樣一個單純美好的女孩。
想到這裡,他首先覺得可惜,然後覺得痛。
簡小芽很傻,宋易澋剛知道這個人的時候就知道她傻,自己唯一的親人是死是活她居然過了十年才知道。這樣傻的人,是不可能發現他的秘密的,只要他想,他可以瞞她一輩子。
但是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跟她在一起越久,就越覺得愧疚,越覺得心疼,以至於竟然真的萌生了和她結婚的想法。
宋易澋一直在想要給簡小芽什麼作爲補償,但這麼長時間相處下來,他發現簡小芽其實對外物的需求不是特別高。她從簡家搬去和他一起住的時候也就只帶了幾件衣服,但據說已經是她多半的東西了。
這想法一旦開了頭,很難往回收,他想跟簡小芽結婚,到他說出口的時候,他也忘了結婚究竟只是爲了彌補簡小芽,還是他自己的真實想法。
但他怎麼都沒想到在結婚前一天尹萱會要挾他去美國見她,尹萱手上有他最致命的把柄,他不得不去,但讓他更想不到的是簡小芽敢忤逆他到這種境界——颱風夜晚上島去找人,她還敢更不要命一點麼?
他都說了颱風停了陪她一起去,她都還是拒絕,固執如此,讓宋易澋又氣又怕,最後也沒上飛機,帶着小甲趕去了那座小島。由於路不熟,路況又不好,加上惡劣的天氣,迷路好幾回,好不容易折騰到小島上,果然得知她暈倒在醫院的消息。
他此時有多生氣,心裡就有多怕,簡小芽這麼執拗的人,自己真的能瞞她一輩子麼?而若簡小芽得知事實,她還能原諒自己對她的欺騙麼?
因爲宋易澋沒有完成尹萱的要求,尹萱索性自己擅自來了國內,並要求住進宋易澋家裡。
宋易澋聽到這個要求的時候以爲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你說什麼?再說一遍。”尹萱有恃無恐地又重複了一遍,直接把宋易澋氣笑了。
“嗑藥了吧?”宋易澋問她,臉上的表情是嫌惡和惡意,“你想做什麼?簡小芽肚子裡的孩子你比任何人都需要,你自己不清楚這一點麼?”
尹萱歪了歪腦袋:“我當然知道啊。”
“那就滾,我跟你說過吧,惹惱了我,你會比任何人都後悔。”宋易澋的聲音很危險,“我能給你一切,自然能收回一切,我能把你捧上天,也能讓你摔的更慘,不要挑戰我的極限,凡是留點餘地,對大家都好。”
尹萱把一疊照片摔在宋易澋桌子上:“表姑昨天跟五表姐去迪拜玩了,表姑父則和我媽媽……”她沒說完,因爲宋易澋的眼神太可怕,像是下一秒就能撲上來把她撕碎。
“尹萱,算你狠。”宋易澋捏了捏眉心,“宋家雖然欠你的,但這麼多年,宋家陸陸續續給你的,也早該還清了,這一次,是最後一次。”
尹萱笑的乖巧而甜美:“我就知道澋哥哥最疼我。”她在“哥哥”上面咬音很重,前面那個澋字就聽不太清楚了,宋易澋一愣,以爲她喊的是哥哥。
當即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注意你的身份!”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尹萱捂着被打疼的臉,開始笑,笑着笑着卻流下了眼淚。
宋易澋抱着渾身是血暈倒在地的簡小芽,雙手止不住地顫抖,他讓人把尹萱抓了起來,關進了城西他專門用來招待“特別人物”的房子裡,那房子有地下室,尹萱就被關在地下室裡。
幸好簡小芽沒事,不然,他殺了尹萱給簡小芽陪葬。
宋易澋不知道別人第一眼看見自己的孩子是什麼心情,反正當他第一眼看見大寶的時候,那種心情複雜到難以形容。他眼眶不自覺地泛紅,他不得不咬住自己拳頭,才能抑制自己亢奮的情緒。
那一瞬間,他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他不該,他不該把這個脆弱的小生命身上任何一點東西許諾給他人。
他開始捨不得,他這才認識到自己原來捨不得。
於是,距離手術的日期越近,他就越怕。他長這麼大,很少的事情能讓他害怕,然而自從認識了簡小芽,他成天提心吊膽。
簡小芽蠢成那樣,他害怕她出事,也正是因爲她的蠢,他害怕她傷心。自從遇見了簡小芽,他整顆心,整個人都圍着她轉啊轉。
爲她操心勞力,爲她排憂解難,同時也令她傷心難過,令她遭遇不幸。
又或者說,遇見宋易澋,就是簡小芽的不幸?
簡小芽本來可以一直天真下去的,她的養母和養兄,一定會竭盡全力阻止她找到她哥哥,她雖然遺憾,但是不會傷心。
她本可以遇見一個真心愛她的人,白頭到老,她的未婚夫會對她很好;她的婚姻美滿幸福,家人和睦;她的兒子健康可愛,長相討喜。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人算計,被人欺瞞,被人坑害。
她是個好女孩,宋易澋最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傷害。然而,偏偏就是宋易澋傷她最深。
他知道紙包不住火,事情早晚會敗露,只是不知道會來的這麼快,簡雲揚打上門的時候他就有了心理準備。
只是,他根本沒有想好要怎麼跟簡小芽說這件事。他並不是擔心解釋不好,這件事情好解釋,不過就是承認自己對她的欺騙而已,有什麼難的?
他沒有想好,或者沒有想通的,是他究竟是要跟簡小芽說“我一直在騙你,我從來沒有愛過你”,還是說“我一直在騙你,但我很愛你。”
說哪一個的可信度比較高呢?宋易澋自己都挑不出來。
——宋易澋從來沒有愛過簡小芽,可是那深到骨子裡的心疼,那幾乎融入血液的默契又怎麼說?沒有愛過一個人,怎麼會對一個人那麼好?
——宋易澋一直都很愛簡小芽,可是那些殘酷的算計和欺騙,那些刻薄到殘忍的真相,哪一樣不是在傷害?
所以當簡小芽提出要走的時候,宋易澋連留都不敢留。
當愛與傷害等值,當付出與掠奪同步,他要怎麼分辨,怎麼承認,怎麼辯解這份感情。
他要怎麼做,才能感覺不到疼?
——簡小芽。
這三個字,已經成了他磨滅不去的刻骨記憶,代表着他的快樂,他的傷痛,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