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像宋家那樣的人家應該和電視劇裡演的不相上下,等我進去的時候,坐了滿屋子的人,弄的跟三堂會審一樣,然而沒有,到了客廳,只有宋易澋的外公外婆,爺爺奶奶,還有父母在。
我一一問了好,老實答了他們的問話。幾位老人笑的很慈祥,看着我一個勁兒地說好,他們應該沒什麼時間來搭理我,全逗着大寶玩。
尤其是爺爺,一見到大寶,幾乎是撲將上去攬了來,困在懷裡用長着鬍渣的下巴輕輕蹭着他柔嫩的臉。
大寶被弄得癢,大笑起來,不停地說好聽的話求饒。外公一見了,狠狠地哼了一聲,琥珀般透亮的眼瞳一掃過來,用標準的漢語說了句:“老不休!”
“老毛子你說什麼呢!”爺爺一聽就瞪了眼,愈發地用鬍子扎大寶,嘴上孩子氣地叫囂着,“哼,這是我們國人的優良傳統,小孩子就要拿鬍子扎,這是給賜福呢。”
外公聽了,竟然信了大半,起身要往爺爺這邊來。
爺爺“誒!”了一聲,伸出手攔住了他,說道:“這是咱們國人的傳統,外人不靈的,你坐着吧坐着吧。”
氣的外公一對白眉擰成了一股繩,外婆見了,幸災樂禍地拍了拍外公的肩膀,在一旁笑的開心極了。弄的外公十分委屈,看向外婆的眼神多了分嗔怪。
外婆哈哈地笑了兩聲,伸出手去掰外公的腦袋讓他靠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外公配合地倚向外婆,示威地看向爺爺。
我在一邊看的好笑,想着會不會我跟宋易澋老了以後也是這樣。宋易澋也會這麼幼稚麼?我偏頭看他,正好對上他低下了的目光,他笑着看了看我,低下頭吻我的脣。
在這麼多長輩面前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心裡滿滿的,笑着接受他的吻。
人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果然不假,祖家有四個老人,一個個的全是活寶,吃完了晚飯,幾位老人留着我跟宋易澋,非要打麻將。
爸媽勸也不聽,爺爺吹鬍子瞪眼的:“不行!老毛子學了三十年都沒學會,平時還必須跟他打,你知道有多痛苦麼?好不容易易澋回來了,終於能打一把像樣的了,可別跟我說什麼身體,我就打這一次。”
爸媽無法,只得先走了,吩咐宋易澋打兩將必須休息,宋易澋笑着應了,我將爸媽送上樓,陪媽媽說了幾句話,下樓看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打麻將。
到了樓下,發現他們還沒開始,反而全看着我。
“怎麼了?爲什麼不開始?”我笑着問出了聲,抱起一邊睡着了的大寶,想把他抱回房間。
爺爺卻指了指宋易澋,道:“把慕簡交給他,你來陪我們打。”
“我不會。”我笑了笑,“先讓宋易澋來,我看着,等我學會了,再加入,好麼?”
爺爺板了臉:“年輕人做事瞻前顧後的,不會怎麼了?打個麻將又不是要命,不行,快坐下,開始,易澋把我乖孫送上樓。”
宋易澋拍拍我的肩膀:“聽話。”而後起身上樓去了。
我生硬地學着爺爺的樣子抓着牌,有些緊張,我知道,將宋易澋支開,爺爺一定是有話說。
果然,剛抓了幾張牌,爺爺就說開了:“小簡是吧?”
我忙不跌地點頭:“簡小芽。”
爺爺笑着點了點頭,專心地抓着牌,問的話反倒顯得漫不經心了:“聽說你腦子不是太好……”他話還沒說完,瞪了奶奶一眼,“踩我幹嘛!”
“好孩子,你別介意,你爺爺老糊塗了。”奶奶朝我笑着,一手摸着牌,咬着牙又踩了爺爺一腳。
我笑了笑:“爺爺,你的意思我明白,前些時候是患了病,不過已經好了,我跟宋易澋以後好好過日子,您放心吧。”
爺爺挑了挑眉,看向我,眼神挺複雜,我不清楚我跟宋易澋之間的事情他知道多少,但肯定是知道一些的。所以他看我的眼神裡才帶着絲歉意,有可能,他也覺得宋易澋之前是做錯了。
但究竟做錯了什麼,我想不起來,也沒打算非要想起來,過去了就過去了,我不可能因爲一段記憶,就拋棄宋易澋或者怎麼樣。
爺爺明白了我的意思,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專心地摸着牌。宋易澋這時候從樓上下來了,坐到我身邊看着我,時不時指點兩下。
我根本不懂怎麼來,基本上是宋易澋在打,一遍下來,基本上知道了規則,還沒等我活學活用,兩將打完了,已經到了晚上十點多。
幾位老人也是知道分寸的,打着哈欠要回去休息了。
祖家的房子是類似建築羣的那種,現在打牌的地方是爸媽的房間,爺爺奶奶的在左邊,外公外婆的在右邊。
宋易澋送外公外婆回去,我便扶着爺爺奶奶往左邊的房子走。
“小簡吶。”爺爺忽然語重心長地喊了我名字。我應了一聲,看向他。聽見他輕聲地道,“我跟你說個事。”
爺爺笑出了聲,道:“四年前,在你去溫哥華以後,易澋那臭小子陷入了他人生的第一個低谷,弄的不人不鬼的,我跟你奶奶去看他,見他抱個小孩子,餵奶。”
“我當時那個氣啊,宋家的長孫居然幹這保姆乾的事,丟人噥。”爺爺拿柺杖敲擊着地面,壓低了聲音道,“但他那時候的表情啊,我一下就心軟了,問那孩子叫什麼名字。”
爺爺想到那場面表情還是有些崩壞:“結果他跟我說叫‘大寶’,哈哈哈大寶!”爺爺的笑聲帶着釋然之後特有的開朗。
“後來我就開始給孩子想大名,這是我宋家重長孫,當然不能怠慢,大寶是‘慕’字輩,我花了三天的時間纔想出了一個寓意良好又上口的好名字。”爺爺語氣一轉,“結果你才怎麼着!”
“那小子只說了一個字。”爺爺故意賣關子地頓了頓,半天才道,“簡!”
爺爺拄着柺杖,看着天邊的月亮,嘆了口氣:“他告訴我,就叫宋慕簡,我一開始還不知道爲什麼,後來才知道,原來他老婆姓簡。”
一開始說的我還有點感動,說到後來我忍不住黑線了一下,孫子的老婆姓什麼要用“居然後來才知道”這種句式。
爺爺笑了笑,道:“當初他結婚的時候,我一開始還準備管來的,但他連請帖都沒給我發一張,只說,‘我明天結婚,告訴你們一聲,也不指望你們參加。’就得了,真是氣死人。”
爺爺嘴上說着氣,臉上卻帶着笑,顯然並沒有怪他,反倒有些得意有這樣的孫子的。
我將爺爺送回了房間以後,出了門往爸媽的房子走。走了沒幾步,看到雙手插兜,一臉悠閒的宋易澋,顯然是來接我的,他看見我,朝我伸出手:“走,回家。”
我笑着跑過去,將手遞給他,由他牽着我帶着我走。
在祖家住了三天我們便回了國結束了爲期十五天的國慶假期,大寶每天都要上學,宋易澋每天都要工作。
我也不是全然沒有事情做,偶爾接一些雜誌社的約稿,不是爲了賺錢,全圖個樂趣。
我給簡雲揚打了電話,告訴他我已經康復的事情,他在那邊久久地沉默,最後只說:“你過的開心就好,哥哥別的不求,只要你過的開心。”我感動的稀里嘩啦的,互相說了很多交心的話。
簡雲揚見我開朗了不少,便放心了,說過幾天帶着劉純回來看我。
我應了,掛了電話卻想起了成慶瑤。
之前還是在我得病的時候去了一趟,那語氣,實在稱不上好,我心裡有愧,同時也心虛。但是還是拎了東西去了簡家。
開門的依然是林媽,她看見我,眼神立馬戒備起來,我看着她已經長滿皺紋的臉,心中酸澀,換上了笑臉跟她說話。
她這才放了心,帶我去見成慶瑤。
成慶瑤這些年已經逐漸將簡家的勢力重心轉給了在意大利的簡雲揚,她也漸漸淡出了商場,專心在家養老。我進去的時候,她正坐在後院的亭子裡喝茶。陽光照在她身上,依稀能從她發間看見明顯的白髮。
我心裡像喝了檸檬汁似的難受,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個始終挺直腰板,女神一樣的成慶瑤也老了。
“來啦?”成慶瑤將茶碗放在石桌上,看着我,道,“聽說你去了紐約?”
我笑着應了,跟她說了近期的事情,尤其是我得了病,把自己誤以爲是簡雲欣的事情,上次對她的無禮簡直要成了我心上的刺,我一個勁兒地道歉,希望她明白我的心情。
成慶瑤伸出手撫了撫我的後腦,說道:“無妨,我倒寧願你是之前那個簡雲欣,她雖然怨我恨我,起碼我還能看見她在我眼前,即使和我吵架,那也是鮮活的生命,不像小島上的那個,活死人一樣。”
想到真正的簡雲欣,她嘆了口氣,眼裡有弄的化不開的心疼和遺憾:“那樣虛度着光陰,只不過是沒有死而已,根本不算活着。”
我頭一次聽見她用這樣脆弱的語氣說話,想了許久,仍是問出了那一句:“你後悔麼?”
成慶瑤笑了,笑的眼角堆起了皺紋:“我知道在你們眼裡我就是個老巫婆,但是,無論你們相不相信,我做的這一切,都是我認爲的對你們好,哪怕你們現在怨我恨我,以後你們會明白的。”
她頓了一頓,聲音都哽咽了:“我此生,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哥哥。他是個好孩子,我一直都知道的。”
“但是我爲了簡雲欣,我的女兒,卻害得他英年早逝,我當時真的沒有想到會發生那種事情。當我知道你的存在的時候,我覺得我簡直罪過大了!我害的你成爲孤兒,我害的你舉目無親吶。”
成慶瑤眼角的淚花刺痛了我的眼睛,我覆上她的手,安撫她:“別說了,我從來沒有恨過你,你養了我這麼多年,該還的都還了。從你收養我的那天,我就不是孤兒了,你救了我,是你解救了我。”
成慶瑤感動又感激地看着我,第一次將我摟緊了懷裡。我抱着她瘦弱的肩膀,心裡雖然酸澀,但卻漲的滿滿的,起碼一開始那樣愧疚心虛的感覺沒有了。
“這是怎麼了?”身後有男聲詫異地問,我一回頭,看見了手牽手的簡雲揚和劉純,他們一臉焦急擔憂地看着我們,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
我跟成慶瑤都笑了,默契地沒有解釋。我看着簡雲揚,笑着問:“你不是說要過幾天才回來麼?”
簡雲揚走了過來,疑惑地看着我和成慶瑤,但見我們都不說話,他也沒問,答道:“臨時有事,就提前回來了。”
我剛想問什麼事,劉純就走了過來,一臉喜氣地道:“是這樣的,得知你康復的事情,我們都很高興,準備將手上的事情處理好就回來看你。但是橫空殺出了一個小傢伙,讓我們不得不提前回來,告訴你們這個好消息。”
我眼睛一亮,看向面色紅潤的劉純:“莫非?”眼神下意識地看向她的肚子。
劉純點了點頭,臉上的喜氣遮也遮不住:“我懷孕了,我有寶寶啦!”
我“嗷”的一聲叫了出來,抱住她上躥下跳,笑的跟中了五百萬似的。我在溫哥華的這幾年,簡雲揚很忙,他雖然疼我,但是和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反倒是劉純,凡是都是她照顧着,對我也是真的好。
成慶瑤也是笑得合不攏嘴:“好了好了,都是當媽的人了,上躥下跳的像什麼樣子?”雖是責備,但語氣卻滿是寵溺。
正好這時候宋易澋打電話過來,我接了,果然是在催我回去,說的話要多可憐有多可憐:“我跟兒子到家就發現你不見了,去哪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我想在媽這邊吃飯,你帶着大寶也過來吧。”
宋易澋頓了一頓,答應了下來。
簡雲揚還沒有見過大寶,在我回國以前,他甚至不知道大寶的存在,不然他不可能這麼放任大寶在宋易澋那兒而不採取什麼手段。
許是有了一層這樣的原因,簡雲揚對此頗有微詞,席間簡雲揚對宋易澋的態度還不是很好,兩人針尖對麥芒的,幼稚的不行。
我跟劉純無奈地看着,都有些無語。
劉純是孕婦,要養身體,大寶早就睡着了,成慶瑤身體也不能熬夜,宋易澋和簡雲揚相看兩討厭……於是在簡家吃了飯沒多久就回來了。
不知道是因爲好事連連他高興,還是因爲挺長時間沒有做了,宋易澋今天格外地粘人,變着法兒地折騰我。我壓着嗓子嚎了大半夜,感覺牀單都被汗溼了,潮乎乎的。
宋易澋在我身後,大手緊緊箍着我的腰,一面兇狠地動作,一面輕聲問我:“你會不會忽然又不記得我?
還沒等我回答,宋易澋就像抱住了浮木一般地抱緊了我,鐵壁勒的我生疼。他埋首在我頸間,用十分脆弱的語氣幾近哀求地道:“小芽,我愛你,不要離開我。”
原本我還能架得住,但不知怎麼的,一聽到他這話,渾身一熱,整個人跌進了虛軟的雲彩裡似的,瞬間被難言的浪潮席捲。
我背過手去夠他的脖頸,引頸去看他,承受着他的狂野的力道湊過去親他。宋易澋把着我的肩膀讓我翻了個身,面對面地抱着我,狠狠地壓上來。我胡亂地摸着他的頭髮,也抱緊了他。
我不會再離開你,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