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96章 進階之戰二
翌日,天空好似蒙上了灰色的幕布,厚厚的雲層黑壓壓的,彷彿就在人的頭頂一樣,直讓人覺得胸口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有些喘不過氣來。
狂風呼嘯,捲起落葉飛沙,天更陰沉了幾分,長長的街道上,往來的行人低着頭,雙手插在寬大的袖口裡,急步朝着家的方向趕。
往日熱鬧喧囂的街市,今日顯得格外的冷清與淒涼,別說是位於街道兩道的商鋪,哪怕是酒樓客棧,無一例外都是大門緊閉,給人一種蕭條的感覺。
不多時,銀色猶如長龍般的閃電從遙遠的天際直劈而下,伴隨着震耳欲聾的驚雷,聽得人心驚肉跳,忍不住咬脣屏息,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生出後怕之感。
電閃雷鳴之後,隨之而來的是呼嘯怒吼得越發厲害的狂風,那被襲捲起來的沙塵與落葉漫天飛舞,不但無法直視更是連眼睛都無法睜開。
再有一會兒,如瓢潑般的大雨傾盆而下,不到一刻鐘地上就已經積水,沒過了腳踝。
窗外,雨聲如同密集的鼓點‘啪啪’作響,連綿不絕於耳,風中只覺冷得厲害。
窗內,茶香四溢,溫暖如春。
“在想什麼?”微涼的指尖輕撫着她柔順烏黑的髮絲,夜絕塵嗓音低沉暗啞,充滿了神秘的魅惑力。
若說以前,他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知道伊心染心中的所思所想。
而現在,他們在一起經歷了那麼許多,他很明白伊心染真正需要的是什麼,想要得到的又是什麼。
所以,他心甘情願無條件支持她的任何決定與舍取。
當然,在他支持她所有行爲的同時,唯一無法答應她的,便是她不能捨棄他。
只要他在她身邊一天,那他就會誓死護她一天,絕不讓任何人動她一根頭髮。
縱使心中不安,夜絕塵也不願阻礙伊心染的任何一個決定,他既愛她,那便全然信她。
就如她所言,他若不離,她便不棄。
豈知,他亦如此。
她若不棄,他便不離。
伊心染沒有說話,只是順熱靠進夜絕塵溫暖的懷裡,臉頰輕貼着他的腰腹,雙手緊緊的環抱着他,本就煩躁不安,卻又極度壓抑的壞心情,在屋外那滂沱大雨的伴奏下,越發的不安,越發的煩躁。
並非是她對夜絕塵沒有語言,而是心中縱有千言萬語,話到嘴邊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她想說,又覺不知該說什麼。
她承認在這個時候,她那遇事就想逃避的鴕鳥心態又跑了出來,可是她沒有辦法,尤其是在面對夜絕塵的時候,面對她生命裡最爲重要的這個男人的時候。
於是,她只能選擇用這種方式,讓自己靠在他的懷裡,平復那顆不安的心。
“傻丫頭。”深邃的黑眸幽幽的,夜絕塵輕嘆一口氣,緊摟着她的雙肩,給予她無聲的支持。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也知道東方霧那番話對她的觸動有多麼的大,以至於讓她整個人都躁動不安起來。
他不知道她究竟在追尋怎樣一個真相,又或者是怎樣一個秘密,他也不知道血月城到底隱藏着什麼,對她又有着怎樣的吸引力。
在他內心滿是掙扎與猶豫的時候,能看到伊心染也矛盾糾結,真的就什麼都夠了,什麼都值了。
只要她開心,他什麼都樂意去做,什麼都願意捨棄。
只要是她想得到的,他願不惜一切去滿足她。
他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就單純希望她開心快樂而已。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喜怒哀樂,就已然成爲他的喜怒與哀樂,她好他便好。
環抱着他,腦袋緊貼着他的腰腹,輕輕的蹭了蹭,粉脣抿成一條直線,小聲喚道:“夜絕塵。”
“我在。”
“夜絕塵。”
“我在。”
“夜絕塵。”
“我在。”
“……”
“……”
伊心染一遍又一遍的輕喚,夜絕塵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柔聲迴應。
昨日在雅室的談話,似乎還言猶在耳,讓得她想忘都忘不掉,無法忽視,無法當作不存在。
雖然一直到最後東方霧都不曾把話說得太明白,可伊心染跟夜絕塵,以及在場的軒轅思澈幾人都是聰明人,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即便是東方霧的話半真半假,他們要信只能信一半,卻不能否認在他說出來的話裡面,可以瞧出端倪,從而判斷出某些事。
“別想太多。”
“嗯。”
“我要你知道,你心中所想就是我心中所想,你想做的事情就是我想做的事情,我不會阻礙你做任何事情,也不會干涉你的每一個決定,但我要你知道,在你做任何決定,任何事情之前,首先要保證自身的絕對安全,其次不要逞能,要適時的躲避危險,要知道往我的身後躲,要知道不管任何時候只要你回頭,我就在你身後……”
“夜絕塵你是一個大傻瓜。”
你若問她感動嗎?
伊心染會毫不猶豫的點頭,說感動。
她的男人是一個不太會表達自己感情,也不太會說情話的男人,可是他每說一次,都會將她感動到想哭,就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明明是她不喜歡被束縛,討厭被約束,可在他說話的時候,她竟然會怨恨他爲何不強勢霸道一點,將她禁錮在身邊,不許她這樣,不許她那樣。
他懂她,卻更讓她心疼他。
滾燙的眼淚奪眶而出,哪怕是她仰着頭也止不住,只得強忍住抽噎,把頭埋在他的懷裡,聲音悶悶的。
藉着窗外的大雨響雷,倒也瞧不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染兒別哭。”
任憑窗外狂風大作,驚雷陣陣,大雨傾盆,夜絕塵依然可以洞察她的任何一個細微舉動,她在流淚,他怎會不知。
“誰說我哭了。”
初次聽到血月城,伊心染的心就顫了一下,莫名的嚮往,彷彿那裡有着什麼東西在牽引着她,一路朝着它不斷的靠近,再靠近。
第二次在夜國皇陵,收到情報說東方霧不辭辛苦探尋了蕭,蒼,南三國的龍脈,似在尋找什麼,從那時起,她對血月城就越發的好奇。
最讓伊心染震驚的莫過於,冥冥之中對她的那種牽引,彷彿已經深入骨髓,她想要掙脫都難。
似乎只有找到那種牽引的源頭,她才能獲得真正的新生,才能真真正正的融入這個世界。
在伊心染的心底,一直都埋藏着一個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秘密,一個她無法對別人說清楚講明白的秘密。
那個她來自異世,並非是飄渺大陸的人這個秘密猶如一塊巨石壓在她的心裡,又如同懸了一把劍在她的頭頂,隨時都有可能落下,將她推入萬丈深淵,讓她萬劫不復。
身體不是她的,父母不是她的,疼她寵她的兄長也不是她的,屬於她的只有一個虛無飄渺的靈魂,既看不見也摸不着,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從她接受自己莫名其妙穿越到飄渺大陸開始,伊心染就知道或許是黃梁一夢,明天睡醒就回去了,又或許她一輩子都要留在這個地方,如同其他人一樣過一生。
雖然她面上從未表現出潛意識的種種戒備,但她還是緊緊的,死死的,將自己的一顆心守得牢牢的,不讓任何人輕易走進她的世界裡。
因爲她知道,若是投入太多的感情,真要離開的時候她會很痛苦,非常的痛苦。
然而,任憑她將自己的心門緊鎖,不允許別的人走去進,現實卻給她上了深深的一課。
人算不如天算,她終究是沒有算到自己會動心,會動情,會不由自主,情不自禁的愛上夜絕塵。
一個人的感情從來都由不得自己,不來的時候求不來,來的時候擋不住。
即便她在察覺到自己對夜絕塵有別樣感情的時候,猶豫着,掙扎着,糾結着,甚至是下定決心遠遠的避開他,但那已然埋在心底,名爲‘愛情’的種子,早已生了根,發了芽,又豈是說斷便斷得了的。
愛上夜絕塵,伊心染沒有後悔過。
心中有的是一抹潛藏的不安與害怕。
是她的靈魂佔據了南國九公主伊心染的身體,雖然她們有着一個相同的名字,甚至都是在家中排行第九,但她們畢竟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獨立的個體。
她與夜絕塵兩情相悅,互生愛意,她得到了夜絕塵所有的愛,所有的疼惜與呵護,也得到了他家人的喜歡與認同。這些都是那麼的實實在在,真真實實的,讓伊心染覺得她便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然而,她所擁有的這些幸福,也讓她感覺到深深的不安,彷彿是她搶走了原本屬於本尊伊心染的一切。
伊心染很害怕,萬一某一天那個伊心染回來了,將她趕出了她的身體,她該怎麼辦。
其他的一切,她都可以忍耐,都可以割捨,但她唯獨割捨不下夜絕塵。
她不敢想象,要是那個伊心染回來,而她變成了一個靈魂體四處飄蕩,要她看着最最心愛的夜絕塵抱着別的女人,對那女人百般呵護與疼愛,她一定會崩潰的。
只要一想到那些,伊心染就難受得厲害,更是有種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的感覺。
壓在她心裡的這些,她無法對任何人言語半分,只能壓在自己的心裡,獨自承受着,煎熬着。
有很多次,她都想問夜絕塵,可是每當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然後轉移話題。
她知道她很軟弱,可她沒有辦法,只能就這麼拖着。
“染兒,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垂眸望着懷中走神走得厲害的小女人,夜絕塵眸深似海,一望見不到底。
他並不知道伊心染沉默不語的那幾分鐘時間裡在想些什麼,他也無法解讀她複雜難明的神色,只是隱隱的感覺到淡淡的心疼。
“什麼事?”
“染兒,我要你答應我,永遠都不要對我說謊。”他寧可接受殘酷的事實,都不要她說謊騙他。
伊心染擡眸,望進他黑漆漆的眸子裡,心微顫,不語。
“如果有什麼事情是你不想不願告訴我的,又或者是我問你的問題你不想說的,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不想回答,或是你不想說,但你一定不能對我說謊好嗎?”
暗磁的嗓音極低,帶着微啞,很是悅耳動聽,令人無限回味。
夜絕塵就這麼一瞬不瞬的看她,不願錯過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面上平靜,一顆心卻是提到了嗓子眼。
那環抱在伊心染腰間緊崩的手臂,讓得伊心染清楚的感覺到他的緊張。
“我答應你。”
說了一個謊,就要用一個又一個的謊言去補前一個謊,伊心染沒理由不答應。
“我也答應你,永遠都不對你說謊。”緊緊的擁抱着懷裡嬌小的她,夜絕塵覺得一顆心被填得滿滿的,很安心也很充實,整個人都變得很有力量。
不管前路如何艱難,他相信只要他們仍然在一起,就沒有什麼能難得住他們。
“進階戰就快開始了,一會兒把小澈子他們叫在一起,我們大家好好商量合計一下,以備不時之需。”
“聽老婆的。”
窗外電閃雷鳴,風雨依舊,冷冷清清。
窗內兩人相依相偎,溫暖如春。
……。
春風樓
時光飛逝,轉眼又是幾日。
繁花似錦,蝶飛鳥語,奼紫嫣紅的花海香氣怡人,只一眼就令人着迷。
蜿蜒的青石板路兩旁,粉紫,深紫的不知名花兒開得正豔,兩座相連的花園盡頭,是一座全木製的白色閣樓,臨水而建,風光秀麗。
“扣。扣。扣…”
“進來。”
緊閉的房門輕輕被推開,兩名身着銀色長衫的帶刀侍衛目不斜視的走進房間,恭敬的道:“屬下參見少主。”
“起來回話。”
“謝少主。”
墨發隨風飛舞,紫色的錦袍之上,銀色的絲線勾勒出朵朵栩栩如生的芍藥花,美得令人屏息。
烏拉司瀚臨窗而站,英俊帥氣的臉龐掩映在陰影之中,有些看不真切。
白晳修長的手指微屈,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在窗櫺上,發出‘篤篤篤’的聲響,一下下似敲在人的心坎上,莫名的升起一股危機感。
“本少吩咐你們調查的事情可有結果了。”
“回少主的話,但凡能收集到的資料都已經收集齊全。”銀色的長衫反射出點點銀光,好似夜半星子散落在湖面,讓人眼前一亮。
“白浩,你先說。”手指微微一頓,烏拉司瀚嘴角輕輕上揚,勾勒出好看的弧度,彷彿瞧見了什麼有趣兒的事情。
幾乎所有的血月城人都認爲,烏拉家族的人皆生活在森林裡,與外界沒有絲毫的聯繫。其實並非如此,烏拉家族在內外域都秘密建立有屬於自己的情報站點,只不過很是隱密鮮有人知。
哪怕是城主東方霧,也無從知曉那些情報站點隱藏在什麼地方。
即便東方霧隱隱的察覺到些什麼,但他無法確定究竟分佈在哪些地方,因此也不敢隨意的輕舉妄動。
春風樓是外域中年代已經非常久遠的茶樓,一直以來都烏拉家族的情報點,烏拉司瀚離開家族之後,第一時間就住進了春風樓,未曾引起他人的懷疑。
烏拉司瀚接手春風樓之後,對整座茶樓的格局都重新做了新的設計,在其中佈置了許多的陷阱,還挖了不少的地道,尤其是後院最深處的閣樓,可說是他最爲滿意的地方。
站在閣樓上臨窗遠眺,幾乎可以居高臨下的欣賞到大半座城的風光。
“少主,這些都是關於南國九公主,現夜國戰王妃的所有資料,敬請少主過目。”
白浩與白石同爲烏拉司瀚的貼身侍衛,他們從八歲開始就跟隨在烏拉司瀚的身邊,算是比烏拉家族族長更瞭解烏拉司瀚的人。
接過厚厚的一疊資料,烏拉司瀚一目十行的飛快掃過,迅速記入腦海中,越是往後看,半垂的眼眸中閃爍的興味兒也越來越大,看到最後竟是直接笑出了聲。
有意思,真有意思,如此有趣兒的人兒,他一定要好好的會一會,否則他會覺得很寂寞的。
夜絕塵曾是他所認可的對手之一,烏拉司瀚雖然沒有見過夜絕塵,也從未與之交過手,但他自認相當瞭解夜絕塵,不用再打探他的資料。
相反,對於夜絕塵的王妃伊心染,忽然就有了莫大的興趣,他很想知道,一個人的性格,如何能前後反差那麼大,究竟是什麼改變了她。
又或者說……。
總之,烏拉司瀚海目前對伊心染充滿了興趣。
“他們這幾天有什麼動靜?”
“回少主的話,這幾日他們沒有任何動靜,東方霧也跟他們在一起,屬下不敢靠得太近,以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不管是東方霧還是夜絕塵,他們都是高手,白浩自認馴獸術不錯,身手也算了得,但卻不敢夜郎自大,知道什麼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以他之力,斷然不敢與他們正面交鋒。
“白石,你有什麼要向本少稟報的?”
“回少主的話,這是今年參加進階之戰的參賽者名單,以及所要參賽的項目,請少主過目。”
“呈上來。”
“是。”
白石與白浩穿着相同的衣服,佩刀都一模一樣,晃眼一瞧還以爲兩人是雙胞胎兄弟,兩人性情都極爲沉穩,絲毫不見急躁。
仔細將名冊看了一遍,烏拉司瀚皺了皺眉,眯起狹長的雙眸,眼中劃過一抹幽光,輕笑出聲道:“燒了。”
“是,少主。”
“派人繼續盯緊夜絕塵一行人的動靜,記得避開東方霧的人,還有告誡底下的人莫要距離他們太近。”
“是。”
白浩白石對視一眼,默契的點了點頭。
“少主,進階之戰還有半個時辰就拉開序幕了,是否準備出發前往?”白石極爲了解自己的主子,也知道什麼時候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烏拉司瀚看似很容易相處,其實只有真正與他接觸過的人才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不好親近的人。
“立即出發。”
“是。”
待兩人退下之後,烏拉司瀚再次轉身看了眼遠處漸漸變得冷清的街道,抿了抿薄削的脣,自言自語的呢喃道,不知這一屆的進階之戰,將會有怎樣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