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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城聽出夏苡薇的聲音,搖搖頭:“沒什麼大礙,寧導在三樓的病房,只是擦傷,莫先生有輕微的腦震盪,左手手腕扭傷,總的來說,傷情不重。愛殘顎疈”
聽桑城這樣說,她的心纔算落下一半。
桑城去一樓找洛淺淺辦理住院手續,夏苡薇則是推開了病房的門。
因爲已經很晚了,vip病房的窗簾拉着一半,另一半窗外是稀疏的星星和月影。
病房裡安靜極了,光線很弱,只有男人規律沉穩的呼吸聲,淺淺的在室內徘徊嬈。
夏苡薇摘下頭上的帽子,長髮如墨黑的瀑布般垂瀉下來,她靜靜的走到病牀前,男人還在沉睡,呼吸平穩,眼鏡擺在一旁的櫃子上,沒有短髮遮掩的額頭有些輕微的紅腫。
知道他沒有大礙,但是還是要親眼印證,才能真正的放下心來。
她輕呼一口氣,手指輕顫的撫上他的臉,溫度有些冰涼,直到一路滑過他的薄脣,她才輕垂下眼簾,緩緩收回手琨。
然而下一刻,手腕被人擒住,動彈不得。
她受驚似的擡眸,撞進他幽深遂然的黑眸。
一想到剛剛她的舉動都被他得知,夏苡薇就尷尬不已,紅着臉,咬脣半晌,才問:“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還是叫醫生來好了。”
“別走,”他嗓音帶着些微的沙啞,臉色也帶着一絲讓人心疼不已的蒼白:“讓我這樣握一會兒。”
夏苡薇看着他的眼睛,聽到他的話,鼻尖泛起酸澀,輕輕的點了點頭,任他握着自己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
“你和寧導怎麼會出車禍?”她坐在病牀邊,開口緩解一室的寂靜。
他輕勾脣,苦笑:“一個小朋友橫穿馬路,爲了躲他,車子撞上了安全島。所幸小朋友沒有受傷,我和寧善也只是皮外傷。”
“恩。”夏苡薇點點頭,又開始沉默起來。
她本就不是善於調節氣氛的人,而且和他在一起時通常都會緊張不已,更何況此刻和他手牽着手,手心下感受着他沉沉的心跳聲,這種時光既美好又珍貴,就像是從別人手中偷來的一樣,她小心翼翼的不敢輕舉妄動,生怕一個不慎會打破這樣的美夢。
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沒有說話,而不知什麼時候,她開始打瞌睡,不久後,就趴在他的牀邊迷糊起來。
莫濯南知道這些日子她很累,不僅要拍新電影,同時還要不斷地學習有關表演的課程,再加上嚴氏第二個系列廣告就要籌拍,她有多辛苦,他心知肚明。
他的目光愈發變得溫柔起來,這樣近距離看着她,好像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
雖然已經和她談妥,只做朋友,但情不自禁的想靠近她、看着她,根本就是沒有辦法阻止的事。以往,他最驕傲的就是自己的自制力,一切不理智的事情他都不會去做,但現在,卻越來越討厭自己這一點,如果他能稍稍衝動一些,稍稍感性一些,就應該在這種時刻緊緊地抱住她,深深地吻住她,而不是像此刻一樣,蜷着一顆心,藏在最安全的角落,無聲地、偷偷地、貪婪的相望。
寂靜的病房內,飄出男人低低的嘆息。
他鬆開她的手,掀開被子下了牀,繞到她身邊將她輕輕抱上牀,爲她蓋好被子後,又坐在牀邊盯着她的臉好一會兒,才自嘲的一笑,走出病房。
寧善的病房裡一片燈火通明,他沒受什麼大傷,所以準備出院。
聽到病房門口傳來的腳步聲,擡起頭,看到拿到高頎的身影,挑眉:“你怎麼過來了?”
莫濯南沒回答,走進來,只是問:“桑城說你要出院。”
“是啊,又不是少胳膊少腿,沒事住什麼醫院。”
莫濯南知道寧善性格,所以也不多言勸阻。
這時候寧善看了一眼男人受傷的額頭,沉吟了一下,問:“她人呢?”
“在睡。”他回答的相當簡潔。
寧善點點頭,倏地又輕笑了一下,走到病牀前坐下,雙手支在身後,涼涼的看着莫濯南,說:“下次如果要上演苦肉戲的話,請帶着桑城就好了,不要捎上我,謝謝。”
莫濯南理直氣壯的直視寧善狹長閃爍着精光的眼睛,四平八穩的開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呵呵。”寧善聳肩:“當時也不是什麼大事故,更何況我和桑城坐在前面,受傷最重的不是我們,反而是你。莫先生,你忘了?我是導演,演技什麼的,我最有資格品頭論足不是嗎?”
莫濯南斂眸輕笑了一下,卻沒直接回答他。
他徑直走到窗前,三樓的景色並不如他的病房來得美一些,因爲有很多樹枝的遮擋,只能透過縫隙才能看到一些星辰散發的瑩光。
“你麼這些人真是囉嗦,搞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幹什麼?喜歡就去爭取,不喜歡就明明白白的說清楚。就這麼簡單。”
莫濯南輕輕垂下眼簾,黢黑的瞳孔隱藏在睫毛之下:“所以我才羨慕你,恩怨分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沒有太多顧慮。”
“你有?”
“當然。我有。”
“男未婚女未嫁,我不覺得你顧慮有很多。”在寧善的世界觀裡,只有喜歡不喜歡、想做和不想做之分。
“呵呵。所以說,我很羨慕你。”他所考慮到的問題,在寧善眼中全都不是障礙。
但是站在他的位置,他卻要考慮很多。
即使很喜歡很喜歡她,卻也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將自己從她的身邊越推越遠。
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什麼事都是兩極分化,那就真的太容易了。但現實是,命運給你的諸多難題,都不是對與錯、愛與恨這麼容易可以分辨出來的。
夏苡薇醒來的時候,發現病房裡只有她自己,而她是什麼時候睡在牀上的,也不清楚。
揉了揉有些頭疼的額頭,掀開被子下牀,剛走到門口,恰好撞見正開門走進來的男人。
“你醒了。”莫濯南已經換回了乾爽的衣服,垂落下來的碎髮正巧可以遮擋額頭受傷的部位。
聽他這樣問,夏苡薇臉色紅了紅。哪有探望病人,把病人探走,自己倒睡在牀上的道理,她可真是........
“你怎麼不叫醒我,竟然還讓我睡到現在。”她有些埋怨他。
莫濯南看着剛剛醒來的她,還帶着一些起牀氣,如果是平時非常清醒的時候,她應該不會用這樣的語氣同他說話,就像是夫妻間的撒嬌一樣.......
他忍不住勾脣,又怕她更加尷尬,於是垂下眼睛掩住笑意:“抱歉,看你睡得很香,所以不捨得吵醒你。”
聽到他用如此曖昧的口吻說這些話,夏苡薇連擡頭看他的勇氣都沒有了。
這時,病房的門被人敲響,她偷偷鬆口氣。
洛淺淺已經辦好出院手續,此時車子就等在醫院外。
一夜後,桑城也回家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回來,洛淺淺坐在副駕駛,夏苡薇和莫濯南就坐在後座。
因爲是早上交通高峰期,車子走走停停,也不知開了多久,夏苡薇還有些睏意,就這樣呆呆的望着車窗外的車流出神,一邊強打起精神。
忽然,有什麼碰到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很輕的一下,然後,她的手被溫熱的東西緊緊包裹住。
而夏苡薇就像是做了賊一樣,立刻睡意全無,圓瞠着眼睛望着車窗外,一動也不動,心臟脫序一般砰砰亂跳起來,她甚至可以清晰的聽到胸口小鹿亂撞的聲音。
一路上,他的手無聲地握住她。
夏苡薇沒有膽量去看他的表情,也不敢猜桑城和洛淺淺是否注意到他們私下裡這個小小的舉動。但是過了片刻,她悄悄地,很輕很輕的彎起脣角。
希望,這一段路程可以越久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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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時兩個月,夏苡薇的首部電影處女作終於拍攝完畢了。
結束工作有短暫的休假,夏苡薇回到新公寓見到夏恩恩,雖然每天都會和兒子通話,但是許久沒見了,總覺得兒子好像又高了不少,胖了不少。
晚上和兒子吃晚飯,洗澡的時候孩子又玩鬧了一會兒才消停下來,夏苡薇對夏恩恩的孩子氣都是縱容的,以前爲了讓兒子更加獨立,於是讓他儘早學會自己吃飯自己照顧自己,而現在,她發覺反倒是自己更加依賴兒子,睡覺的時候也不想讓恩恩離開自己。
晚上,房裡唯一一盞檯燈散發出淺色光暈,如夢似幻。
夏苡薇將兒子抱在懷裡,一同躺在她臥室的牀上,手中翻開的是一本相冊,都是夏苡薇在拍攝過程中剪輯下來的花絮照片。
夏恩恩之前沒有看過她古裝的模樣,所以覺得特別新鮮,夏苡薇也耐着性子一張一張的講述拍攝過程中的故事,夏恩恩聽得津津有味。
“媽咪,恩恩長大了也要拍戲。”看着照片中夏苡薇百變造型,夏恩恩單純的腦袋裡覺得拍戲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夏苡薇聽後只是輕笑着揉了揉兒子的頭:“好啊。”
好不容易哄睡了今晚格外興奮的兒子,爲他將被教掖好,夏苡薇赤腳走在軟綿綿的地毯上,一路來到客廳。
落地窗外是陌生的夜景,從今往後,她再也不用提心吊膽的住在那幢危樓裡,也不用再擔心兒子獨自在家是否安全。而她也更慶幸,這時候的自己終於有能力給兒子更好的生活。
剛要離開窗邊時,餘光忽然掃到樓下某個亮着車燈的車子。
夏苡薇皺了皺眉,也帶着點疑惑,猶豫了一下,在沙發上找到手機,撥通了那個人的電話。
很快,電話接通,是男人低沉的嗓音:“苡薇?”
“嚴總,你現在在哪?”
嚴漠臣聽到夏苡薇的問題後,像是明白什麼,擡起頭,立刻看到唯一亮着的陽臺上那抹纖細的身影。
“在你家樓下。”他絲毫不想隱瞞。
他聽到電話那端逸出若有似無的嘆息,然後聽她說:“上來喝一杯茶?”
他沒有異議,點頭答應。
“這是寧導送來的茶葉,說是什麼上好的鐵觀音,我也嘗不出什麼好壞,所以嚴總給品鑑一下?”夏苡薇將倒好的茶放在嚴漠臣對面的茶几上。
他輕點頭,目光卻沒有從她的身上移開。
雖然結婚兩年,他也見過向婉穿着睡衣的模樣,但那時候他們只能稱得上是室友,所以他從未給她過多的關注。然而此刻,看着她披散着長髮,赤腳在自己面前走來走去,心動的感覺那麼明顯,他甚至瞬間就愛上了這種感覺。
因爲不曾注意到,所以不知道家這個詞有多麼美好。
曾經她牢牢地停留在他的手掌心,哪也不去,但如今她卻是隨時隨刻都要展翅高飛的候鳥。
他想抓住,卻又怕抓得太緊,而誤傷了她。
“嚴總,你.......”夏苡薇被嚴漠臣看的有些不自在:“今天有什麼事發生嗎?”
否則他怎麼會變得那麼不對勁?
嚴漠臣收回目光,點頭:“今天是我和我前妻的結婚紀念日。”
夏苡薇微怔,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才擠出幾個字:“嚴總不要太難過了。”
看她以旁觀者的角度說這幾個字,嚴漠臣心裡的感覺是五味雜陳,雖然知道她已經不記得自己,但是她曾經那麼強烈的愛過他,她也真的忘得一乾二淨?
還是他曾經帶給她的傷害太大,所以纔會徹底忘記他,忘記愛他的感覺,讓他也嘗一嘗這種可怕的滋味?
自嘲冷冷的勾起脣角,他說:“苡薇,如果你是向婉,而我在生死關頭曾經拋棄過你,而去挽救另一個女人的生命,你會不會.......原諒這樣的一個我?”
夏苡薇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應該做的,是安慰這個失去妻子的男人,撫平他的自責,畢竟逝者已逝,而她所瞭解的嚴漠臣,也並不是那樣一個壞男人。只是易地而處,她真的是向婉的話,被自己深愛的男人拋棄,又該是怎樣一種痛苦?
說原諒,似乎也說不出口。她的脣啓了又合,幾次,終於還是選擇沉默。
嚴漠臣從她的表現中就已經得到了答案,他仰頭深吸一口氣,眉目間染了幾分薄薄的蒼涼。
兩人誰也沒再開口,寂靜時,忽然聽到臥室傳來一聲悶響。
緊跟着是夏恩恩的哭聲。
夏苡薇愣了愣,嚴漠臣比她最先反應過來,立刻站起身朝着聲音來源的臥室走去。
推開門,夏恩恩就坐在地上,手捂着後腦,有殷紅的血從孩子的指縫間流了下來。
夏苡薇看到後臉色立刻就蒼白如紙,嚴漠臣沒有任何耽擱,走過去將夏恩恩抱起來,轉頭對夏苡薇說:“穿上衣服,我們去醫院。”
夏苡薇被嚇得說不出話來,連忙點頭。
在嚴漠臣的車上,夏苡薇抱着受傷的夏恩恩坐在後座。
孩子看着她難受的樣子,忍着傷口的疼,小手抹掉夏苡薇臉上的眼淚:“媽咪不哭,恩恩一點都不疼。”
被孩子這樣一說,她的眼淚掉的更兇,車子裡迴盪着她的抽泣聲。嚴漠臣將車子開得飛快,恨不得一眨眼就飛奔到醫院。因爲她此刻壓抑的哭聲正一下一下的抽打着他的心臟,眼淚如同鋒利的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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