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薰這一絲細微的變化陸振軒又豈會感覺不到，於是，就在她的手欲將從他的手心滑落那一刻，他將她握得更緊。
而後，又幹脆直接將她的肩膀摟住，極力地表現出來一副自然平和的樣子。
他的臉上露出一抹疲累淺笑，“媽，你……你怎麼到這兒來了？也不先和我說一聲？”
這情況，着實有點亂。
陸雪依默默地將臉轉向一邊，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
可是，陸振軒的問題，她卻許久沒聽到嬸嬸蘇曼的回答，爲了防止氣氛就這麼僵掉，她只好乾笑着代爲回答。
“要不是找不到你，我們能上這兒來嗎？你怎麼回事啊，這都失蹤幾天了？電話也打不通，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嗎？”
聽到陸雪依的話，陸振軒臉上也浮出一絲歉疚，答道：“都是我不好！這幾天陪以薰回家去了，有些重要的事要處理，一直在忙，又沒帶充電器，心想着很快會回來的，所以……”
“出什麼事了？”
“……她母親去世了！”
他這麼一說，陸雪依再看到夏以薰一副憔悴消沉的模樣，便沒有再問下去，然後，又迴歸到今天最棘手的問題——
大家的目光也紛紛落在了蘇曼的身上。
只見她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一點點在變化，直到後來，整張臉都變成了灰白色……
“嬸嬸……”
陸雪依見情況有些不對，趕緊上前扶了她一把，蘇曼依然僵硬地站得筆直，可是雙手卻越來越顫抖的厲害。
“她，她是……”
半晌之後，蘇曼終於開了口，她的聲音也和她的雙手一樣，在抖個不停。彷彿她看到了什麼，一下子就勾起了內心深處最傷痛的回憶，彷彿又立即回到當初的那一場噩夢之中，怎麼也醒不過來……
她低喃了一聲之後，竟生生地退了幾步。
陸振軒當然知道母親的反應是因爲什麼，現在正是考驗他最關鍵的時刻，因爲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兩個女人，都是他生命中最爲重要的人，他誰也不願意傷害。
可是，不願意傷害，不代表就能逃避……
他依然那麼堅定地摟着夏以薰不放開，看向自己母親，道：“媽，這是我女朋友……本來之前一直想帶她見你的，不過最近發生太多事情耽擱了，沒想到今天這麼巧……”
他不想再隱瞞了，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
哪怕白晴去世了，但他依然要給夏以薰一個交代，這是早早就決定了的事情，不過他本來想的是等她的精神狀態稍微調整過來的時候再來談這件事情，只是沒想到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居然就這麼相見了。
既然見了，他也不打算再瞞下去。
蘇曼聽他說完，嘴脣驀然抖了下，卻沒有說出話來。
女朋友……
果然！
她知道的，讓她兒子承認是女朋友多不容易，其實已經不用解釋了，從這屋子裡的情況就已經能看得出來他們在一起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而且看到他們走進門的時候十指緊扣，最後兒子乾脆就直接摟着她……
女朋友，確定無疑了。
可是，怎麼是她？這個女孩子，她……
夏以薰儘管
還沉浸在母親去世的悲傷之中，腦袋裡渾渾噩噩的，可是這麼長的時間已經足夠她去將眼前的情況消化了。
儘管，她自己也在逃避着這一天……可這一天還是來了……
她身旁的這個男人如此堅定地握着她的手，告訴他的母親她是他女朋友，那麼，她還有什麼理由去逃避呢？
所以，她告訴自己不要氣餒，不要害怕，他們是一起的。
於是，她努力地擠出一個勉強稱得上是在笑的笑容，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了一點，點頭向蘇曼打了個招呼，“蘇姨，你好！”
以前，她也是這麼喊蘇曼的。至於她的名字，她想，應該不用介紹了。
時隔五年，其實她的變化並不大，除了髮型變了，穿着也變了之外，就她這臉現在換身裝扮去扮高中生也絲毫不會有人懷疑的。
她相信陸雪依能一眼將她認出來，那麼蘇曼肯定也能！
果然，在聽到她說話之後，蘇曼的目光從她臉上一晃而過，她沒有應她，只是飛快地轉了個身，用手捂着胸口，用力的呼吸。
“嬸嬸，你沒事吧？”
“媽……”
陸振軒看到這麼一副景象，也急忙放開了夏以薰，轉而走過來將母親扶住，再拍了拍她的背替她順氣。
那麼殘忍的傷口，一下子被撕裂開來……
不是她不願意應她一聲，她盼了那麼久，她的兒子好不容易帶回來一個女孩到她面前，告訴她，這是他的女朋友。
她應該欣喜萬分纔對的，也應該是熱情萬分纔對的，但……她真的是沒法熱情起來。
一看到這個女孩，她的整個思緒就彷彿被控制了般，那些記憶，那個人，盡數從腦中洶涌而出。
五年了，每每想起那一段，她的心就仿若撕裂般疼痛，簡直，生不如死！
夏以薰看到這樣的情景，哪裡還能淡定，她頓時變得無所適從起來，想要靠近，卻又膽怯。
其實，她懂的，哪怕這一刻蘇曼讓她馬上滾，永遠不想見到她，她也找不出什麼抱怨的理由和話語。
誰讓，有些傷害已經造成，並且根深蒂固。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也覺得自己要待不下去了，想要拔腿就走。
直到陸振軒在安撫他母親的時候，忽然回過頭來遞給她一個哀求的眼神，她的心裡又像是個蠍子蟄了一下，疼了起來。
她懂，最難的是他！
她也懂，最不想她離開的人，也是他！
於是，她的腳步又像是被粘住一般，站在原地彷彿生了根，一步也移動不了。隻眼睜睜地看着這實在讓她無能爲力的一幕。
好像很久，又好像只是一會兒……
蘇曼好歹是緩了過來，她將頭緩緩側過去，看了一眼身旁的兒子，眼裡帶着痛苦，很是艱難的問道：“你……你，你是認真的？”
陸振軒的眉宇間頓時閃過幾分糾結，可是，他卻沒有遲疑，依然堅定不移地道：“是！我認真的！”
“……”
“媽，我知道……這樣做對不起你，會讓你傷心，可是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情，以薰都是無辜的，求你不要遷怒到她身上，我本來也不想這樣子，我也努力過，可是……沒有辦法，我只想要她，只想跟她在一起！”
“……”
看着兒子，再聽着這樣一番話，蘇曼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劇烈地喘息着，一次比一次急。
陸雪依焦急了，不由得開口勸道：“嬸嬸，你別急，要不這樣……這件事情咱們以後再說，振軒你也先別說了……”她一邊說，一邊朝陸振軒使眼色。
蘇曼這些年身體積弱，實在是受不得刺激，這一旦着急起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反正，現在時機不對，太突然了。
她知道這種情況後就已經夠震驚了，更別提是讓她馬上就接受。
“媽……”
陸振軒扶着蘇曼，纔剛一開口，蘇曼便即刻連連擺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嘴巴張了張，方纔啞聲道：“別說了，別說了……”
她的腳步已有些虛浮，踉蹌着想要走出去。這屋裡的空氣，莫名地變得壓抑起來，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陸振軒跟在她後面，面上盡是擔憂和爲難，“媽，去哪兒……我送你！”
他都沒有機會和夏以薰說句話，只是時不時地望她一眼，示意她先待在家裡，反正現在他總不能讓母親一個人離開。
夏以薰也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抿着脣向他點點頭。
可沒想到，蘇曼又開口了，“我不用你送，你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先讓我靜靜……雪依，我們走吧！”
她也懂，這個時候兒子要和她說的話題必定是和夏以薰脫不了干係的，但是她不想聽，哪怕是明明知道那件事跟這個孩子沒有關係，但她依舊不想，也不願去聽。
她不想聽兒子說，也給不了他想要的答案。其實她也是用盡了力氣，才迫使自己穩下心緒的。
陸雪依聽到自己被點名，連忙應着向蘇曼走了過去，在路過陸振軒身邊時，不忘低聲耳語一句，“你放心，我跟着嬸嬸，你記得把手機充上電，晚點再聯繫。”
陸振軒點點頭，陸雪依已經跟在蘇曼身後出了門。
房內只剩下了兩人，不約而同的……他們的目光同時聚焦到對方身上去。
陸振軒看到夏以薰也是一副惶恐的模樣，不由得走了過來，輕輕地將她擁進懷裡，嘆口氣道：“放鬆點兒，別擔心！”
她的腦袋在他的胸前蹭了兩下，然後擡起頭來回望向他，眼中的惶恐依然不減，她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服，“你……真的不用去看看嗎？”
他抿着脣輕輕搖了搖頭，“有雪依在，應該沒事的，況且……況且現在說什麼，只怕母親也聽不進去，還是先讓她靜一下也好，今天實在是太突然了，等會兒雪依會給我電話的。”
“可是……”
“好了，你什麼都不用想，我會想辦法的，反正遲早要攤牌，現在知道了也好，省得我還在煩惱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契機。”
“可是……還是覺得好糟糕，蘇姨好像很討厭我……”
“別亂想，她不是討厭你，只是……那樣的傷心事，一時受不了，不過……她也沒反對不是嗎？這已經比想象中的好了，你看看你……這麼賢惠，這麼可愛，她會喜歡你的。”
陸振軒一邊說，一邊捧着她的臉頰，輕輕撫摸。
她知道他是想要哄她開心，可是在這個時候，她是真的沒法開心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