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長官接見我們的會客廳時,我心裡忐忑不已。
這種忐忑,也許來自於商人或者說平民一種與生俱來的不安全感。衆多商人坐擁億萬財富,但他們仍然會有不安全感,主要還是因爲商人在官員面前,很多事情總是那麼無能爲力。尤其在一些投資環境不好的地方,官僚作風盛行,商人們殫精竭慮策劃出來的一個好的商業項目,可能會因爲政商關係不到位,一個小科長就可以以某個荒誕的理由把項目給攔截下來,最後夭折,讓商人們空遺恨。
所以商人們在商場可以叱吒風雲捨我其誰,但在官員面前往往就會感覺矮了一段,就是因爲官員對商場的影響力太大,商人可以用盡奇招擊敗商場上的競爭對手,但面對官員大多卻只能小心敬奉,不然任你翻騰,也逃不過官老爺的五指山。
而我對官員的畏懼,則是主要因爲萬華的經歷,在權力面前,看守所的相關制度形同虛設,我們可以莫名其妙就被抓進去,然後又莫名其妙地被帶出來,毫無公理可言,而那些都是權力被租用的結果,所以我在面見這些官員的時候,本身心有畏懼,也缺乏好感,雖然我知道絕大多數的官員還是好的,害羣之馬只是個別。
凌雋應該是看出了我的緊張,他拍了拍我的手背,示意我放鬆。
我深吸一口氣,在工作人員指定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離會見的時間還有一分鐘,還好,我們沒有遲到。
我正在打量着會客廳的環境,這時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走了進來,身邊是一個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氣質優雅的女士,不用說,這肯定是長官和長官夫人了。
長官身材高大,沒有官威,他滿臉堆笑,看起來倒像是一個慈祥的長者,他徑直向我們走來,我和凌雋趕緊站起身來,凌雋伸出手迎了上去,“何長官好,晚輩凌雋。”
“久仰久仰,凌家的四公子長這麼大了,正鐸好福氣啊,兒子一表人才,還年輕有爲。”何長官笑着說。
他有意提到了凌雋的父親,顯然是爲了讓我們緩解緊張,暗示他和我們的父輩是朋友,不是完全以長官的身份接見我們。
“你是凌雋的太太?真是年輕漂亮。”長官身邊的女士也向我微笑着伸出手。
我趕緊伸手和她握在一起:“夫人您好,我叫齊秋荻。”
“好面善,我肯定在哪見過你。”夫人微笑着說。
“是麼,我來自內地,夫人見過的可能甚小,也許是我長得大衆化吧,不過我看到夫人也很有親切感。”我笑着應酬。
“嗯,我見了你也挺投緣,以後咱們私下多來往。”夫人笑着說。
落座之後,何長官揮手示意工作人員,“我和凌家是世交,你們先出去吧,我們單獨聊聊就好。”
說完扭頭看了看我,“不僅是夫人見你面善,我也覺得你很像我見過的一對姐妹。”
我有些不好意思,“是麼,那倒真是挺巧,長官日理萬機,還能記住的人,想必不是尋常人了,是長官的朋友嗎?”
“不要叫我長官,叫我何叔吧,我和凌雋的爸爸年輕時是好朋友呢,當時我也從商,是後來參加競選才當上行政長官的,我也是商人出身,你們當我是長輩好了,不用當我是長官,你可以叫夫人娟姨。”長官說。
我心想難怪他沒有那麼多官威,顯得很隨和,原來是商人出身的緣故。
“子鏵,你也覺得這姑娘看起來面善?你在哪裡見過?”夫人問長官。
“在內地見過,那時我還年輕,內地也剛開始開放,內地的錢好賺,我們就把香城和澳城的一些物資運到內地一個叫萬華的地方去賣,那生意可火爆了,在那也認識過一些朋友,其中有一對姐妹年紀相差約八九歲,但卻長得很像,好像雙胞胎一樣,而且姐妹倆都長得非常的漂亮。至今印象深刻,後來到澳城後又見過一次,但沒打上招呼,好像是在一次宴會上見過一次,僅僅一次。”何長官說。
這何長官果然是性情中人,說話做事也一點不拘小節,年輕時對姑娘的記憶,他竟然也坦然說出,絲毫不怕我們這些後輩笑話,也不怕何夫人吃醋。我心裡倒真有幾分欣賞這位長官起來,他恐怕是我見過最可愛的官了。
“呵呵,原來是你的青春記憶啊,這麼多年你還記得,倒也不容易,當時你去內地的時候,已經認識我了吧,你竟然還記得其他姑娘?”何夫人也和善地開玩笑,絲毫沒有吃醋的意思。
“因爲當時接觸比較多,所以記得,僅此而已,哈哈。”何長官爽朗地笑了起來。
氣氛這麼一鬧,倒真是沒有半點的緊張感覺了,不像是嚴肅的會見,倒像是在聽長輩說他們年輕時的故事。
我其實心裡在想另外一件事,何長官說他在內地見過的姐妹很像我,那有沒有可能見過的是我媽媽?我和媽媽長得是非常像的,以前爸爸也說過,要是媽媽年輕二十歲,和我就像雙胞胎了。
“何叔,原來你也去過萬華啊,我在外漂泊十年,也是在萬華的日子比較多,秋荻也是萬華的人,有沒有可能,你見過的那對姐妹就是秋荻的母親或者其他的親人?”凌雋說。
他和我的想法一樣。
“咦,你還真別說,有這可能啊,姑娘,你媽媽叫什麼名字?”何長官問我。
“我媽媽叫馮佳怡,我爸叫齊嚴修。”我說。
“咦,好像那對姐妹也姓馮哦,不過不叫這名字,叫什麼我忘了,事隔多年了,真不記得了,呵呵。”何長官說。
其實我也覺得不是,因爲我從來沒聽媽媽提起過我有一個姨媽的事,在我印象中,媽媽好像沒有姐姐和妹妹,至少我從沒見過。
更何況他說回了澳城後又見過一次,這聽起來就更加不可能,因爲在我印象中,媽媽應該是從未到過澳城,他又怎麼可能在澳城見過媽媽?
“好了,那就不談過去你的那些記憶了,當着晚輩的話總說你年輕時記得姑娘的事也不好,咱們說說正事吧。”何夫人笑着說。
“也對,這一聊,扯偏了,凌雋,以後你就是美濠的總裁,有什麼困難,可以直接來找我,以前歐陽菲在位的時候,和我也有往,但坦白說我和她價值觀有很多的不同,所以關係不是很密切,她太過強調個人權威在公司的作用,但我卻認爲機制纔是保證一個公司持續發展的的關鍵。”何長官說。
“我贊成何叔的觀點,我也認爲個人的權威雖然重要,但如果公司對領導者過於依賴也不是好事,領導者一但不在其位,公司就會陷入無序狀態,形成有效的長期機制纔是重中之重。”凌雋說。
“看來咱們之間可以聊的東西就要多一些了,以後常來往,美濠是澳城重要企業啊,佔了澳城GDP的百分之五,所以你一定要把美濠做好,我和你爸是好朋友,也希望能在你這一代讓美濠集團發揚光大。”何長官說。
“我一定會努力的。”凌雋說。
“那你對美濠的發展有什麼構想,哦,不涉及商業秘密的事,可以說的吧?”何長官說。
“當然可以說,何叔不是外人,別說不是商業秘密了,就算是商業秘密那也是可以說的,現在美濠發展還是遇上了一些瓶頸,主要還是全球經濟不好,導致美濠在多地的投資都達不到預期,而且之前大娘掌舵的時候,投資偏向歐洲和其他地區多一些,反而忽略了內地那個全球第一大的市場。”凌雋說。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把投資重心往內地移?可是據我所知,現在內地世界工廠的優勢也在慢慢消失,現在原材料便宜、勞動力便宜這些優勢都慢慢沒了,你現在把投資重心往內地移,會不會時機不對?”何長官說。
何長官果然是商人出身,商業感覺還是那麼敏銳。
“所以內地現在在大力轉型,往尖端產業轉型,擺脫世界工廠那種粗放型的經濟增長模式,美濠的技術和資金恰恰可以趕上這趟末班車,跟隨內地的經濟轉型而轉型,短期內也許看不到效果,但五年十年之後,美濠也許就能成爲亞洲前十,甚至前三也不是不可能。”凌雋說。
“好!果然有眼光有魄力,判斷也很有邏輯性,我支持你,也希望你能帶動一批澳城的企業到內地去大展拳腳,政府的引導也很重要,但成功的企業作爲模範才能真正讓那些猶豫觀望的企業跟隨而去,商人都是圖利的嘛。”何長官說。
“好,我會盡我所能,也希望何叔能多多支持我,我在萬華時被當地一些勢力打壓,差點命喪在當地,至今心有餘悸,何叔在內地人脈深厚,不知道能不能幫我探聽一下,到底是誰在幕後把我往死裡整?”凌雋說。
“好,這事我幫你問問,太大的事我也許幫不了,但這樣的事,我還是可以幫忙的,你等我消息吧。”何長官說。
“好,那就拜託何叔了。”凌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