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漸漸有了意識的時候，我眨了眨眼睛，看到的是升起的陽光和碧藍的天空，耳旁似乎有鳥兒唱歌的聲音，又有知了叫的聲音。我又重新閉上了眼睛，苦澀地笑了笑原來在做噩夢的同時也可以穿插着美夢的插曲。
我知道自己肯定是還沒有醒，我已經做好了準備，醒來的時候依舊躺在冰冷骯髒的巷子地磚上，又或者是躺在病牀上，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片的白和穿着警服的辦公人員。這兩種情況都在我的預料範圍之內，只有現在這樣的藍天白雲似乎證明了我真的還沒有醒過來。
我努力動了動身體，全身都傳來痛感，這強烈的痛感提醒我巷子裡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只是，我動着動着卻覺得身下太過柔軟，有我熟悉的體溫和淡淡的檀木香味，我努力再次睜開眼睛。
在金黃色的光暈下，我看到了樑以陌一臉笑意的臉龐，他從未那樣認真又溫柔的對我笑過，我覺得他像是從陽光裡走出來的假人，只要我伸手一去觸碰，他立刻就灰飛煙滅了。彷彿想要驗證自己的猜測，我慢慢地伸出手，覆在那張臉上。冷冷的觸感從手心裡傳遍了整個身體，我笑着對他說，“你怎麼還不破呢？”
樑以陌用他的手蓋着我的手背，拉着我輕柔地走過他臉上的每一個輪廓，“你看，我是貨真價實的，怎麼破？”
聽到他的這句話，我的手停頓在那裡，看向了周圍。我發現我和樑以陌此刻正在公園裡，他坐在躺椅上抱着我，周圍都是鍛鍊身體的叔叔阿姨們，還有早晨遛狗的人們，還有推着安詳地睡在小車裡的嬰兒的爸爸媽媽們.....
我覺得此刻我身處的這個境地太過美好了，以至於我無法把這樣的早晨和萬惡的夜聯繫起來。我還記得曾經和林軒在公園裡散步的時候，看着那些花白了頭髮互相攙扶着的老人們或笑吟吟地走在馬路上，或杵着柺杖坐在長椅上。老太太轉過頭替老頭子把老花鏡往上面推了推，老頭子伸過手替老太太整理了下額頭前的幾縷花白的碎髮。我常常站在那裡不肯走，看着落了淚，我指着他們對林軒說，“等我們老了，你也要這樣待我！”
只可惜，我們還沒有等到老去，等到都花白了頭髮，我們就已經遠離了彼此！
我轉過頭去，往那個溫暖的懷抱裡蹭了蹭，鼻子哼哼地喊道，“樑以陌......”
“嗯，我在！”
“樑以陌！”
“嗯，我在的！”
“樑以陌！”
“嗯，我一直都在的！”
.....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喊了多少聲樑以陌，他也不知道應了我多少聲，我只是覺得那一刻我迫切地想要呼喊這個名字，更需要得到他的迴應。我只是覺得這樣做，我的心可以慢慢地安靜下來。
後來樑以陌要抱着我上車的時候，我揪着他的衣服不肯鬆手，對着他直搖頭，我害怕那種狹窄的空間，我害怕那灰色的座墊，像極裡那骯髒的青石地面。樑以陌認真地看着我，嘆了口氣，轉身把我放在地上，他自己蹲了下去。
我看着他的後背，突然就想哭，我就覺得那寬廣的後背怎麼就那麼像我的小牀。我一邊流着淚，一邊慢慢地爬了上去，我看到自己的淚水滴落在樑以陌的淡藍色襯衫上，慢慢地暈染開來，像是一朵朵小花。他就一直這樣揹着我，也不說話，走累了就停一停，歇夠了就繼續走。
我看着他的後背越來越溼噠噠的，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我下來吧，我可以自己走的！”
樑以陌沒有回頭，只是每一次我這樣說的時候，他都回我一句，“快到了！”
我被樑以陌一直背到了他的公寓，刷門禁的時候，保安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們。我想可能是我和樑以陌都太過狼狽，以至於他都要懷疑我們入住的身份了。直到樑以陌擡起他的頭，那張臉似乎比那張門禁更可靠一些。
保安趕緊幫着我們一起推開門，替我們按下電梯的時候，還忍不住打量着我，我突然一個回頭嚇的他一個抽氣。我笑了笑，又有了一種惡作劇的快感。
樑以陌把我放到沙發上之後，就去了衛生間，我聽到嘩啦啦的水聲，看到自己遺留在出租屋的東西都被搬到了這裡，記憶中的那些蛇也跟着纏繞到我的思緒中。我慢慢地把自己捲縮成一個球狀，用手臂禁錮身體，好像抱的越緊就越安全似的，腦海中楊睿那具肥碩的身體和那些細長的蛇交替着出現。
我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嘴脣，感覺到渾身都在顫抖，我知道自己有多努力纔沒有迸發出尖銳的叫聲。後來，樑以陌過來了，他已經脫掉了溼透的上衣，蹲在地面上，看着我。然後，用力地把我的牙齒掰開，把自己的右手食指放了進去。我一個用力就咬了下去，他的眉頭皺了皺，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後來，我的牙齒都覺得咬的疼了才慢慢鬆了口，我一把抱住樑以陌，埋在他的肩膀上，只說了一個字，“冷！”
樑以陌抱着我，拍了拍我後背，一路走向了衛生間。他幫我脫了所有的衣服，然後，又抱着我放到了浴缸裡，我像一具死屍一樣任由他擺弄着我。他拿着毛巾非常仔細地幫我清洗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我偶爾擡頭看他一眼。同樣是男人，那個時刻的樑以陌眼中一點慾念都沒有，他只是很認真很仔細地在做一件事情！
我被他整個人用浴巾包裹着又抱到了牀上，他給我套上睡衣，便拿起酒精棉給我清理傷口。疼痛神經那麼敏感的我居然沒有哼一聲，我想大概是內心裡的絕望蓋過了身體的疼痛，又或者是因爲我通體冰涼感覺不到痛感的強烈了。
樑以陌全程都沒有說話，做好了一切之後，他拉下被子給我蓋上，轉身準備把棉球那些東西收拾好，我卻一把拉住他的手，不放他離開。
“我把這個放過去就來！”樑以陌拍了拍我的手，解釋道，不過，我沒有反應。他又看了我一眼，隨便把東西都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盤腿坐在我的牀沿邊上。用兩隻手把我的兩隻手都包裹在手心裡，又揉了揉我的頭髮，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說了句，“睡吧，我會在這裡，一直！”
我想我應該睡一覺的，醒來可能就會好一些。可是，我一閉上眼睛，那些個噁心的畫面就像放電影一樣一遍遍地從我的眼前閃過，我只好又把眼睛睜開，看着樑以陌眼中的自己，是那樣陌生的蒼白！
我往裡面挪了挪，拍了拍身旁空出來的位置，對樑以陌笑了笑，示意他也睡上來。我看見他眉頭皺了皺，有些不情願的樣子。不過，最終還是爬了上來，側躺在我的身邊，拉着我的手放在他胸口的位置，感受着他強有力的心跳。
我往他的懷裡面又蹭了蹭，想要藉着我熟悉的東西趕走腦海中那些噁心的入侵者。可是，就在我看到自己手臂上的瘀傷的時候，我想起來那隻肥碩而油膩的手碰過這裡，一種噁心的感覺又要涌上來。
樑以陌見狀趕緊起身給我端來了一杯白開水，我喝完了之後還是想吐，他一邊拍着我的背，一邊嘗試開口，“陳佳蕊，其實......我找到你的時候......”
“別說了！樑以陌，我求你，別說！”我突然捂住他的嘴脣，用近似祈求的眼神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最終不再繼續。
不過，我卻開始瘋狂地扯着他的衣服，更是送上了自己的嘴脣，“樑以陌，你幫幫我，幫幫我把身體裡的味道趕走，好不好？我聞到那個氣味，我就忍不住地想吐，恨不得把腸子都給吐出來，你幫幫我！”
我一邊胡亂地扯着彼此的衣服，一邊哭着說道，樑以陌想要拉住我的手，又怕弄到我的傷口，他只能捧着我的臉，逼着我直視他的眼睛。
“陳佳蕊，你不要這樣，等你清醒過來之後，你會後悔的！”
我根本就聽不見任何勸阻，我只是迫切地需要一個人來幫我掩蓋掉屬於楊睿的氣息。我感覺到身體裡好像有無數只螞蟻在咬我一樣，我什麼都顧不上，拉着樑以陌的手遊走在自己的身體上，質問他，“你不是說你愛我嗎？愛我你爲什麼不要我？愛我你爲什麼不幫幫我？我覺得我好難受，難受到我想把自己的皮膚給削掉一層。樑以陌，你明白那種感受嗎？啊？你明白嗎？”
我把發泄不出來的怒意全部傾注在樑以陌的身體上，拳頭胡亂地垂着，牙齒咬在他的肩膀上，他一直都悶哼着不發作，把我抱的緊緊的。等我的力道漸漸小了下去的時候，他慢慢地開口，“陳佳蕊，相信我，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相信我，那只是一個噩夢！”
我愣愣地看着樑以陌過於真誠的眼神，“樑以陌，你向來擅長說謊，如果你有心騙我，我不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