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沒有英雄
“……我部全軍覆沒……”
王磊的嗓音在指揮車中迴轉。
這輛蜘蛛構型的指揮車，正朝堡壘全速行駛，一組組巨大的輪胎捲起了層層煙塵。
通過車窗，能看到大批裝甲集羣在遠遠近近地跟隨，各部都在全速行駛，於行進中進行簡單整編。
東方正弘在荒漠中心留下了足夠的火力，負責剿滅遊蕩的刃獸。
而堡壘那邊，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運送足夠的無人機與配套的控制中心回去，想辦法去封堵四十九層的那個破洞。
全息投影中，堡壘的橫切圖被拉大數倍，代表着刃獸羣的紅點，已經衝入四十九層，迅速朝四十八層衝擊。
是的，這些刃獸沒有着急在四十九層屠戮人類，它們瘋狂，卻又有着目的明確，有三頭尚未成長起來的將級刃獸在地下指揮。
“炸掉四八四九的連接公路！”
“是！”
東方正弘快聲道：“防衛部隊到哪了！”
“先頭部隊開始進入中城！重火力搬運需要大量時間！”
“連接公路自毀裝置已啓動！三，二，一，成功炸燬！”
“四十九層關卡自動武器激活！已全力開火！刃獸羣採用堆疊的方式向上！”
東方正弘定聲道：“讓他們快點！動作再快點！除四十五層以外，其餘各層關閉消防通道閘門！堡壘各層進入密閉模式！這些刃獸應該是想打穿我們的駐守軍隊！”
“是！”
“增加檢測頻率！靈能者那邊是否回話！”
“已經回話！他們會守護中城與上城！”
東方正弘雙眼微微眯起，並沒有多說什麼，反而道：“致電！就說76號堡壘感謝他們的付出！把命令下發到每個小隊！告訴堡壘駐軍！堡壘八十萬人類的生死存亡，全靠他們！讓各大隊隊長按任務把守各處要害！”
“是！”
周崢德突然喊：“指揮官！一枚短中程導彈朝堡壘方向發射，空包彈！”
東方正弘皺眉看向周崢德。
周崢德沒有猶豫，直接將一副畫面展露給東方正弘。
那是導彈上安裝的攝影機帶來的視角。
帶着頭盔、穿着黑色作戰服的王機玄，雙手疊着厚厚的隔熱手套，用力抱着導彈最前部。
這枚能自行計算彈道和飛控軌跡的導彈，攻擊目標是堡壘西南角的荒地。
他一個人回去又有什麼用？東方正弘有些不理解。
而且，超音速飛行的導彈，他就算能抗住加速度，又該如何停下？
東方正弘雖然很想這麼問，但現在，他沒工夫去關注這些，對周崢德點點頭，繼續調度駐守部隊，選擇防守點。
第一支作戰部隊將在六分鐘後抵達四十五層；
大部分的堡壘重火力無法短時間內調去堡壘內部。
一個大膽且瘋狂的想法在東方正弘腦海成型。
堡壘不是高樓，它嵌在地層中，每一層都可獨立支撐……他是指揮官，他必須保住堡壘主體，人、機器、工業能力。
所以，留守的駐軍能不能擋住這股刃獸羣，至關重要。
“指揮官！”
一旁的女技術員騰地站起身，她努力保持冷靜的嗓音在微微顫抖。
她快聲稟告：“根據堡壘監控畫面，刃獸出現、出現吞噬變異，部分刃獸進化出了類似中階刃獸的飛翼，本身外殼有所軟化，這種進化在四十八層、四十九層發生！”
東方正弘兩步搶到女技術員的操作檯前。
十幾個堆疊的投影屏幕中，一隻只刃獸在互相吞噬，帶翅的刃獸搖搖晃晃起飛，隨後脫離向前涌動的刃獸羣，直接飛向四十六層。
它們的數量已經有數百！
它們……要去第七層，截斷中上城的連接通路，讓地表駐軍和後續人類援軍無法進入中城下城，而後對中下城開啓殺戮報復！
這股刃獸的幼王蟲已死，它們就是在報復！
東方正弘快聲下令：“中城所有層立刻關閉消防閘門！電梯關閉！開啓所有電梯井隔層！七層六層的通路絕對不能丟！這是向下進軍的要道！用人堆也要給我守住！靈能者呢！讓他們一起上！”
“是！”
沙盤正中，一隻只紅點飛速上衝。
它們衝入四十六層，衝向四面八方的消防通道，小部分遭遇靈能者，大部分進入消防通道中，朝上方極速衝去。
東方正弘走回自己的座位，扶着把手慢慢落座，用力做了個深呼吸。
……
嗚、嗚！
急促的預警聲響徹76號堡壘的第十三層。
魏娜拍了拍眼前這兩個年輕護士的腦袋，叮囑道：
“你們就躲在這個衛生間不要出來，我去看下他們需不需要隨軍醫護。”
“娜姐別去！”
“沒事，我可是會用槍的。”
魏娜快速脫下高跟鞋，換上了做手術時用的輕便無菌鞋，溫柔笑着：
“中城所有房間的配置都是一樣的，這種合金門能抵擋部分低階刃獸的攻擊。
“如果你們聽到命令，說電梯井和消防閘門關閉，那纔是真正的麻煩呢，那代表刃獸已經打過來了，每個消防閥門都有五十釐米厚。
“好了，你們先在這，我去看看他們需不需要幫忙。”
“哎，娜姐！”
魏娜擺擺手，關上衛生間門，抓起了一旁的醫療急救箱，帶上了那把她從‘華哥事件’後就通過人脈搞來的手槍，檢查子彈、子彈上膛，揹着急救箱走快速衝出醫療室。
外面恰好有一隊治安隊成員路過。
“我能幫些什麼嗎？”
“魏娜醫生！請立刻去治安所避難所！我們正在巡邏！刃獸正在從49層向上突破！下城清肅部隊據說已經沒了。”
魏娜問：“還有電梯能用嗎？”
“應該有，中央電梯應該能！”
“好，謝謝，”魏娜轉身朝中央電梯跑去。
她的理解中，稍後軍方必然需要大量醫護人員，她可以去軍營報道，從十三層做電梯去七層然後轉六層，就能找到直達地表軍營的電梯。
然而，魏娜剛跑兩步。
嗚、嗚——
較長的警笛聲後，堡壘各處出現了電子合成女聲的廣播：
“堡壘居民請注意，立刻回到自己的住所，鎖死房門，請不用恐慌，我們正在處理小股刃獸。”
“堡壘居民請注意，立刻回到……”
“請注意，爲防止刃獸流竄，電梯井分段隔層已啓用，電梯已停用。”
“請注意，各消防閘門正在關閉，請不要前往消防門外側，所有居民請立即回返自己的住所，緊鎖房門。”
情況已經這麼糟糕了嗎？
魏娜剛想回診室，去安慰那兩個剛來的年輕同事，遠處的毛細通路中突然傳來了一聲大喊：
“快！快來人！誰懂器械！6號消防門卡住了！”
魏娜怔了下，立刻扭頭朝那個方向奔跑。
不少人影都在朝着6號消防門奔跑。
堡壘主體已存在幾十年，出現電路老化的可能性很大，消防閘門是用來封鎖每一層的裝置，有多達四種開啓方式，魏娜在堡壘手冊上仔細看過。
這個年代的醫生，多多少少都懂一些醫療器械維護。
魏娜很快遇到了七八個男女，大家眼神交匯、沒有多言，一同奔向六號消防門。
幾分鐘後，魏娜氣喘吁吁的抵達現場。
通往消防門的走廊已經有七八名治安隊成員，落下了一半的重閥門卡主不動，旁邊角落的牆壁內冒出一串電火花。
果然是線路老化。
“我來！中級機械師！”
一名中年大叔大喊了聲，快步衝向角落牆壁，熟練地拉開牆壁上的隱藏閥門，其內出現了淡淡的煙霧。
有專業人士。
衆人明顯鬆了口氣。
忽然……
嗡、嗡的振翅聲鑽入魏娜耳中。
魏娜怔了下，衆人下意識看向落下了一半的消防門，魏娜略微附身，看向那黑洞洞的消防通道。
白色結膜上出現的黑色豎瞳，與魏娜恰好對視。
一隻身形細長的刃獸，收攏着六道鋒銳的刀肢，震動着兩對結晶薄翼，宛若超大號的馬蜂。
魏娜拔出手槍立刻射擊！
這隻刃獸從靜止懸空突然前衝，直接從閥門下方鑽了進來！
砰！砰砰！
“開槍！”
魏娜的喊聲縮短了治安隊成員們的反應時間。
三四人同時開火，兩人手忙腳亂去拉保險栓，這隻刃獸舉起的刀肢已經橫掃而過。
那名悶頭修復線路的中年大叔瞪大雙眼，上半身突然失去支撐，還沒感覺到疼痛的他，身體已經朝下方跌落。
“啊——”
“刃獸！”
尖叫聲，槍聲，振翅聲。
魏娜打空手槍子彈扭頭就跑，她已經發現了，手槍步槍的這些子彈，除了略微阻礙這隻刃獸的行動，根本打不透變異刃獸的外骨！
兩名治安隊成員發出慘叫，刃獸的目光鎖定在魏娜身上，踏振翅前衝，身體在狹窄的通道中完全展開。
“魏醫生讓開！”
有點熟悉的嗓音響起。
魏娜擡頭看到一羣衝向這邊的人影。
爲首那個戴着黑色頭盔、有着一雙機械義肢手臂的男人，正抓着一隻三米多長的金屬銅管，大叫着從魏娜身旁衝過。
藍宇宰？良人幫？
別去……
金屬銅管抵在刃獸胸口！
藍宇宰咬牙大喊，身體猛地頓住，被頂的向後滑動。
但他背後，七八個穿着運動服的年輕人已經衝了上來，大喊着抱住金屬管後端，勉強抵住這隻刃獸！
刃獸慢慢歪頭，似乎是在思考，豎瞳在表達不屑。
隨之，它面部的白色結膜自行縮回，露出了可怖的口器。
一圈圈利齒彷彿一隻隻眼睛，在盯着藍宇宰與他的小弟。
呀——
肉眼可見的精神衝擊席捲而來！
藍宇宰背後幾人同時慘叫，首當其衝的藍宇宰咬牙悶哼，一雙機械義肢死死抓着金屬管，渾身肌肉鼓動！
頭盔後，他的耳邊和眼角出現血跡，嘴裡發出了無意義的大叫。
兩道人影從後面衝來。
正是被周崢德派來帶魏娜去十三層庇護中心的林洶和林涌！
他們竄到藍宇宰面前，各自抓了兩隻微縮手雷，趁着這隻刃獸釋放完衝擊波還未閉嘴，用力將手雷扔入它口器！
轟！
碧綠鮮血濺射！
——這些進化出飛翼的刃獸，自身堅固度遠不如王機玄當初曾經在通道中遇到過的那隻變異刃獸，甚至防禦能力略遜色於低階基礎刃獸，主要進化方向爲機動性、攻擊性、自身輕量化。
刃獸屍體慢慢砸落。
藍宇宰抱着金屬管跪在地上，雙眼都直愣了。
他面前，林涌和林洶被爆炸波及，一個背部皮膚幾乎都被炸爛，一個大腿被一塊刃獸外骨刺入。
閥門！消防閥門！
魏娜忍着嘔吐的衝動，拖着無比睏倦的身體，朝閥門衝去。
剛纔的工程師大叔抓的線路，只要連起來，應該就能暫時繞過燒燬的通路？
嗡、嗡。
密集的振翅聲出現在耳旁，魏娜渾身顫抖着，她的精神已經強弩之末，將兩根電線輕輕觸碰，看到了微弱的電火花。
有刃獸懸停在了外面。
不只一隻。
它們被裡面的同類屍體所吸引。
魏娜將兩隻電線摁在一起，閥門輕輕顫動，下方還有幾組沒有連接上的線路。
那幾只刃獸已經要衝進來！
“啊、啊！”魏娜因爲緊張不斷喊，眼淚幾乎要涌出來。
跪在那的藍宇宰用力晃了晃腦袋，喉結在不斷顫抖，顫巍巍地低頭，看到了胸口那張早已褪色的粉色符籙。
藍宇宰剛好能看到，三隻變異刃獸正盯着他，盯着他的機械臂。
它們似乎在忌憚。
誤以爲他的義肢跟戰鬥姬的機械臂是同種東西嗎？
魏娜醫生就站在那。
藍宇宰顫巍巍地站起來，目光兇狠地盯着這幾隻刃獸，一把抓起林洶腰間的手雷包，拿出一顆微縮手雷、摁下脫手激活的按鈕，狂奔向前，低頭俯衝。
三隻刃獸向後躲避，藍宇宰在外的平臺站穩身形，身形一躍而起，撲向了最近的刃獸。
激活的微縮手雷塞回了手雷包中，他猛地張開手臂。
呲。
一節刀肢穿透藍宇宰的胸膛。
藍宇宰身體抖了幾下，雙手猛地握住這隻刃獸的足肢，手雷包摁向刃獸胸口。
他眼前劃過了一幅幅有些不堪的畫面，飄過十幾張怯弱且寫滿無力的面孔。
‘啊，沒機會跟大佬混了。’
‘抱歉了，以前……不太懂事……’
轟！
魏娜被涌來的火光掀飛，那隻微微搖晃的消防閘門重重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