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紀執政官的咄咄逼人,張昊不想被對方完全牽着鼻子走,於是選擇了小小反擊一下。
他從公文包裡拿出了事先整理好的一份調查報告,然後拋出了自己真正的施政目標。
也就是那份“社會化撫養”計劃。
紀執政官聽完後,不由得大爲驚奇:“小張,這些都是你自己想到的嗎?”
“嗯,只是一些不成熟的小想法。”
張昊謙虛地點了點頭。
紀執政官頓時豎起了大拇指:“不得不承認,我有些看走眼了,你要是不說,我還真沒意識到問題的嚴峻性。
就拿這份社會化撫養計劃來說,初看之下感覺完全是在胡說八道,但仔細深入思考,又會讓人不自覺地驚出一身冷汗。
總而言之,拋開其它的不說,你的這份觀察力和政治敏銳度,要遠超一般人,甚至包括我在內。”
“紀叔,您太過獎了。”
張昊不禁有些暗自得意。
雖然因爲蝴蝶效應,現實世界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但社會前進的大方向和大趨勢是不會變的。
這就是他最大的優勢,比所有人看得都更遠,也看得更透徹。
“這裡沒有別人,咱們不說虛的。”紀執政官笑着擺擺手,“雖然這些年,我也知道生育率有些偏低,但一直都沒放進心裡,原本想着等熬過這段困難時期,再來想辦法提高生育積極性。”
紀執政官頓了頓,隨即語重心長:
“現在想想,我們都太嚴重低估了這件事的後果,如果再拖個十年八年,到時候即便能解決,也會付出非常大的代價。”
二十年剛好是一代人。
事實上,在人口結構當中,最怕的就是出現斷代,它所帶來的副作用,比一般人想象的要嚴重得多。
張昊聞言,頓時開門見山道:“紀叔,如果我能有幸當上執政官,那麼在接下來的任期裡,'社會化撫養'將會成爲我所有工作當中的重中之重。
換句話說,我希望在我的任期裡,能夠初步搭建起社會化撫養的框架,如果時間不夠,最起碼也要在幾個大都市圈全力推廣社會化撫養,爲將來全面普及社會化撫養積累寶貴經驗。”
“好,志氣可嘉!你小子如果真把這件事幹成了,絕對功德無量。”
紀執政官高度讚揚了一句。
張昊立馬趁熱打鐵道:“紀叔,我經驗不足,這件事光靠我一個人肯定是不行的,我想得到您的支持。”
“你放心,這份文件我留下了,等你正式上位後,咱們再來詳談。”
紀執政官沒有給出正面回答。
不管怎麼說,這件事牽連甚廣,不可能僅憑兩人兩三個小時的交談,就能確定下來的,需要從長計議。
張昊有些摸不透對方的真正想法,只能暫時把這件事壓在心底。
接下來,雙方一起吃了一頓午飯。
以張昊的眼光,這頓午飯算不上有多好,但也沒差到哪裡去,總共有四菜一湯,有葷有素,不缺油水,大概跟以前的大學食堂一個水準。
午飯過後,紀執政官帶着張昊在執政官府邸簡單轉了一圈。
參觀結束,張昊便正式離開了。
……
送走了客人,紀執政官立馬把幕僚長夏從文叫了過來。
“執政官,談得怎麼樣?”
“老夏,你先看看這份文件。”
紀執政官指了指桌子上的文件夾。
夏從文拿起文件夾,快速翻看了起來,很快心裡就有了底:
“這是張昊帶來的?”
紀執政官點點頭:“沒錯,你覺得這個'社會化撫養'怎麼樣?”
“雖然很粗糙,但發人深省。”
夏從文一針見血道。
“是啊,我們倆都小瞧了張昊,能在商業上呼風喚雨的人,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紀執政官停頓了一下,緊接着話鋒一轉:“你覺得這是他自己的想法,還是有人幫忙出謀劃策?”
夏從文低頭想了想,說出了自己的判斷:“單從這份文件上看,用詞遣句有很多瑕疵,應該是他親自執筆的。”
這位猜得沒錯,爲了準備這份計劃書,張昊整整熬了一個星期的夜。
“我覺得也是。”紀執政官附和道。
“執政官,咱們得小心了。”
夏從文滿臉凝重道。
紀執政官皺了皺眉頭:“怎麼說?”
夏從文搖了搖手中的文件夾:“從這裡面,我看到了張昊圖謀甚大,如果真按照這份計劃執行下來,他大概率能順利連任,咱們不得不防。”
而一旦讓張昊連任成功,局面就會發生根本性轉變,要知道本土之外還有其它大區,對方並不是孤立無援。
“你說的這一點,我也想到了。”紀執政官無奈嘆了一口氣,“但這個社會化撫養政策,確實不容忽視,咱們不能阻攔,否則你我都將成爲歷史罪人。”
“執政官,既然不能阻攔,那就延緩這項計劃,先在小範圍內試點,等五年後,咱們再來全面推廣。”
夏從文立馬想到了解決辦法。
“關鍵是時不我待啊!”
紀執政官有些猶豫。
夏從文起身來到老領導面前,低聲勸說道:“執政官,如果按照去年的糧食產量計算,目前的人口其實是過剩的,爲了緩解糧食壓力,將社會化撫養適當向後推後幾年,也不算是一件壞事。”
“老夏,慎言。”
紀執政官趕緊提醒了一句。
當年的中東戰爭,就是他們一起策劃的,結果遠遠超過了預期,但過程不免有些太殘酷了,他雖然不後悔,但心裡卻承受了巨大負擔。
特別是前兩年,也不知道從哪流傳出來了一部記錄非洲人生存現狀的紀錄片,讓人頭皮發麻,不忍直視。
夏從文苦笑一聲:“執政官,有些選擇咱們不得不做,死一個總好過死一家……”
“行了,你別勸了。”紀執政官擺了擺手,“即便落實了社會化撫養,新增的人口也是新生代,他們是未來,是希望,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都是值得的。”
“執政官,如果讓張昊獲得了巨大民望,這對咱們非常不利!”
夏從文連忙提醒道。
“老夏,如果張昊真有這個本事,讓他連任又何妨?”紀執政官突然變得大方起來,“再說了,張昊既然敢提前跟我透露計劃,不怕我臨時換人,說明他不是那種心機陰沉之輩,你想多了。”
“可是,萬一?”
“沒有萬一,他一上任就要進行環球考察,咱們可以順勢把這件事交給範禎祥負責……”
“範禎祥不是副執政官麼?他怎麼插手?名不正言不順啊?”
紀執政官微微一笑:“我改變主意了,就讓他當行政院長吧!”
“爲什麼?”夏從文大吃一驚。
如果是這樣,那就意味着範禎祥徹底跟執政官的位置無緣了。
“沒辦法,最近歐羅巴那邊的動靜有些大,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保險一點,不應該讓他們染指行政院長。”
紀執政官鄭重解釋道。
相比於行政院長,副執政官雖然是名義上的聯邦二把手,但實質上只是執政官的替補,最高權力的第一繼承人。
換句話說,執政官可以讓副執政官沒事做,但不能罷免副執政官。
至於副執政官有沒有行政權力?
具體得看執政官本人的意願,這裡面有很大操作空間,紀執政官等人就是抓住了這一點,想逼迫張昊讓出實權。
夏從文瞬間瞪大了眼睛:“那範禎祥那邊……”
“計劃沒有變化快,只能讓他好好幹兩屆行政院長了。
某種意義上,這是聯邦成立以來,權力最大的行政院長,甚至還要超過之前的歷屆執政官,絕對不虧。”
紀執政官也是剛剛纔下定了決心。
這也是目前最穩妥的方案。
“那張昊那邊…真讓他連任?不管怎麼說,執政官就是執政官,掌握着大義名分,範禎祥不一定能競爭得過。”
夏從文憂心忡忡道。
“管不了那麼多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紀執政官擺擺手,“張昊一個完完全全的政治素人,範禎祥如果競爭不過,也怨不得別人。”
其實說到底,紀執政官對範禎祥同樣有防備,作爲一名合格的上位者,要擅長使用政治平衡術。
夏從文很老練,很快就從老領導的臉上看出了一些端倪,於是附和道:
“執政官,還是您英明!”
“其實,他們倆不管誰掌權都無所謂,只要別讓歐羅巴人漁翁得利就行了,這一條是底線。”
“我明白了,我馬上找個時間,把您的意思轉達給範禎祥。”
紀執政官滿意地笑了笑,然後揮了揮手:“別找時間了,就現在吧!最後再幫我帶一句話給他。”
“什麼話?”
“水善利萬物而不爭!”
……
與此同時,閩德的衆鑫農業公司。
李寧濤第一時間就刷到了執政官候選人的相關新聞,一開始他還以爲只是同名,結果點進去一看,居然真是表弟。
“旭哥,出大事了。”
張旭正在安排員工們種甜菜,看着飛奔而來的表弟,隨口迴應道:
“出什麼事了?是不是老家那邊又來人了?我跟你說,咱們的員工早就招滿了,真安排不了,讓他們去閩德時代吧!那邊工作機會多。”
最近幾年,整個北方的日子都是日暮西山,一天不如一天,主要原因還是港口的冰凍期越來越長。
早在兩年前,就連嶗山都變成了永凍港,物流運輸全靠火車和公路。
效率自然是大打折扣。
在如此形勢下,本土掀起了一輪又一輪的南遷潮,短短十年時間裡,整個北方就流失了超過三分之一的人口。
李寧濤搖搖頭,趕緊解釋道:“旭哥,老家那邊沒有來人,我要說的是張昊表弟。”
“張昊?他怎麼了?”
張旭立馬停下了動作。
前幾年的那次經濟危機,他們公司同樣遭遇到了生存危機,要不是堂弟出手相助,根本挺不過去。
不用問也知道,如果表弟出事,他們肯定也要跟着遭殃,搞不好連甜菜種植資格都保不住。
李寧濤喘了幾口粗氣,緊跟着把手機遞了過去,滿臉激動道:
“表弟要當執政官了。”
“什麼?你沒跟我開玩笑吧?”
張旭驚得差點把手機扔了。
“不信你自己看新聞,上面都報道了,紀執政官直接提名了表弟當執政官候選人,獲勝概率非常大。”
“走,咱們去辦公室聊。”
張旭立馬拉着表弟離開了種植區。
五分鐘後,正在惠城養老的張崇義接到了大兒子的電話。
張旭原本想打給堂弟和大伯,可惜根本打不通,不是關機就是佔線。
沒辦法,那就只能先打給自家老爺子了,讓對方去親自去問問具體情況。
“老大……”
“爸,你看新聞了沒有?”
張旭迫不及待道。
“新聞?看什麼新聞?”
張崇義一頭霧水。
“爸,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咱們老張家要出人才了。”張旭興奮道。
“我知道,你大伯和張昊都是人才,你和張昆他們頂多只能算半個……”
張崇義嘮叨道。
“咳,爸,你想哪去了,我還是直接告訴你得了,張昊要當執政官了。”
“什麼?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張崇義畢竟是快八十歲的人了,確實是沒聽清楚,而比他小五歲的三弟,剛搬來惠城沒兩年就因病去世了。
張旭在電話裡大聲喊道:“爸,張昊要當聯邦執政官了,就是紀樟秋屁股下的那個位置。”
話音剛落,只聽見“咣噹”一聲,通話直接斷了。
張崇義這邊顧不得撿手機,立馬催促正在收拾餐桌的孫媳婦打開電視機,然後直接調到了新聞臺。
巧合的是,新聞臺正在做本屆大選的相關專題報道,張昊的照片就掛在畫面中間,一目瞭然。
張旭那邊都快急瘋了,以爲老爸受不了刺激,突發心臟病了。
好在電話很快就被再次接通了,裡面傳來了兒媳婦的聲音。
知道老爸沒事,張旭頓時鬆了一口氣:“海霞,你馬上送爺爺去你大爺爺家,等下有情況再打給我。”
“知道了,爸。”吳海霞點了點頭,隨即難以置信道:“爸,大爺爺家的張昊堂叔,真的要當執政官了?”
“新聞都出來了,怎麼可能有假?”
“真的太意外了。”吳海霞感慨道。
“你堂叔本來就是有大本事的人,他能當上執政官,我一點都不奇怪。”
張旭忍不住顯擺道。
吳海霞笑着附和道:“確實,沒想到咱們家也能出一個這麼大的官。”
“好了,不聊了,你們趕緊去吧!等到了,別忘了給我回一個電話。”
張旭叮囑道。
“好的,爸,我們現在就去。”
吳海霞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