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圓圓勸閃陽說:“你也不要太悲觀,牡丹說不定比你還開心呢?她既然有心要離開你和孩子,孩子還這麼小,她便下得了如此狠心,你還惦記她幹麼?爸媽十分擔心你,公司裡有很多工作需要你處理,英敏也好像病了一樣,爸媽更因心情難過,連日來也很少過問公司事務,你要如果不振作起來,豈不是很令爸媽失望?
老公,聽老婆一句,換換衣服沖沖涼,刮刮鬍鬚,打起精神,明天回公司上班吧!”
閃陽像看陌生人一樣,瞪着圓圓看很久,又低下頭來看書,對圓圓不再理睬。
圓圓伸手想把閃陽正看的書往遠處挪挪,閃陽砰的一拳砸在圓圓手指上,疼得她象鬼一樣大叫一聲,忍住哭泣離開閃陽,從此再也不敢接近這個幾乎瘋狂的男人。
重陽節的夜晚,閃陽依舊衣衫不整,披頭散髮,在爲牡丹虛設的靈堂裡,背對廳房門,坐在牡丹的衣物靈柩邊,他手裡玩着撲克,口中說:“牡丹,往年我的生日,你都是陪我打牌,今天我們一如既往,來,這是你的牌,還是要你先發!”
對面當然空無人影,牡丹的牌當然不會自己跳出來。
閃陽伸手揭起一張,翻來出下,然後翻出一張自己的牌,點數小過牡丹的,當然還是閃陽自言自語:“噢,又是我輸了,你贏了,來刮我的鼻子!”
閃陽說着便閉目仰面,等牡丹來刮鼻子,還不停催促她:“刮啊!”
說着說着,閃陽不覺眼窩一酸,又涌出淚水,而且胸口一陣發悶,忍不住想大哭一場,便索性扔了手中的牌,扶住衣物靈柩哭訴起來:“牡丹,你走了很長時間了,我強忍着沒哭出聲,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實在憋不住了!
牡丹,我知道,你這一次出走,即便你不死,也絕對不會讓我找到你了!即便我找到你,說什麼你也不會跟我回來的,可是,你這樣不知在天不知在地,我活着也跟過陰一樣,還有意義嗎?
我設着你的靈堂,不是想詛咒你快快死去,而是想更加接近你的悲傷!
嗨!牡丹!明知是無用的呼喚,可是,總還想呼喚,你回來看一眼;明知是無理的要求,可是,總還想對天要求,懇求你能夠應承一聲,爲什麼你不辭而別?算不算有點絕情啊?嗯?
我知道,你就是死了,也不會死在我的面前,你情願做個老實鬼不喊冤情!
所以牡丹,我咋能忍住不哭哇!嗯?
生生死,死死生,雖是人之常情,有誰知道?你和我,與別人都不相同啊!你說是不是?別人不知,你總知道吧?
比咱是織女牛郎也不相稱是吧?就是梁山伯祝英臺也沒咱恁些坑,恁些窪窪坑坑啊!我不跟愛娟妹‘瓜庵門前留瓜種’!我不領英敏妹長風送吻那火辣辣的情,我不怕規矩棒打下多沉多痛啊!我不接受圓圓、英國香港苦經營!
只以爲,從此後,咱不再雨,不再風,不再受怕不擔驚,夫唱夫隨把情耕,把咱這一心愛田好好侍弄,讓朝陽牡丹更華榮啊!
嗨,可是,我的牡丹啊,豈料想,咱一沒打,二沒罵,你三無災,四無病,竟是你突然間不辭而別說‘死’一聲啊!
牡丹呀,我願受窮,不要錢,哪怕是你得了一場病,爲你花完花花乾淨,花咱家分文都不剩,也想要你留家中,哪怕你不會說話不能動,只要你鼻窟窿裡會哼哼,我願意端吃端喝,替洗替縫侍候你一百年我也不屈辱!但願得能和你天天相見笑臉相迎啊!
爲啥你不喊冤,不說明,不問我有沒有改邪歸正啊?牡丹哪!這是爲什麼?爲什麼突然的就走了?
可是我、如果就此跟你同去了,又撇下剛團聚的親爹孃猛的一鬆,不再理親爹孃於情不通啊!
可是我…誰知道——失愛妻,剜心疼,迷迷瞪瞪,自理不能,顛顛倒倒恍惚門窗掠鬼影,簡直是一個缺肝少肺的懶憨蟲,反倒爲親爹孃雪上加冰啊!
如果說,我就此跟你同去了,咱那雙小嬌兒誰還心疼?誰還心疼啊?不掛念小嬌兒嫌心腸太硬!
可是我…誰明白——失愛妻,頭震懵,神不清,智不明,瘋瘋傻傻,愣愣怔怔,似一杆沒有星子的秤,反連累小嬌兒負擔不輕啊!
如果說,我就此跟你同去了,還有閃家的養恩沒有報清哩呀!不報答養父母天理不容啊!
可是我…誰體諒——失愛妻,剩孤伶,人不人,鬼不鬼,睡不睡,醒不醒,陰死陽活如曬乾的蔥,指着空氣叫你名,桌椅板凳看成精,反倒讓養母養塊心病,養塊心病啊!
叫愛妻,喚牡丹,不管你千里萬里、隔山隔水,在陰在陽、爲人爲鬼,你總得應承我一聲,你說我到底該是生是死,是死是生,是死還是生啊?我的愛妻呀!……
閃陽哭到此處,感覺一陣眩暈,頭皮發緊,面頰麻木起來,雙目一陣昏暗,似乎要支持不住身體。
閃陽隨便用衣袖擦擦下巴上的淚水和鼻涕,筋疲力盡地合上眼,感覺要躺倒下去時,忽然,他真的感覺鼻子被人嚓地颳了一下。
閃陽不禁吃驚地睜開眼,面前正站着英敏。
雖然明知是英敏,閃陽也不由倒吸一口冷氣,突起一身雞皮疙瘩。懷着無限的悲哀,壯了壯膽,低聲顫氣說:“英敏,我太對不起牡丹了,是我沒照顧好她,不知她爲什麼這麼糊塗?我真的也想一了白了,帶着孩子一起出去尋找牡丹!”
英敏的表情短時間內急劇變化,眼內淺淺淚光,悲喜不定,琢磨不透,嘴脣動了幾動說:“帶孩子去尋找牡丹?去哪裡尋找牡丹?你剛纔已經哭出了對牡丹的真心實意。可你有沒有想過,怎樣纔算對牡丹更尊重?”
閃陽一時頭腦昏沉,異常心煩,心窩一酸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本來已哭乾的雙眼又流出淚水,渾身哆嗦着,喃喃哭着辯解道:“英敏,如果我這樣對牡丹還不夠尊重,到底我該怎樣做,她才滿意?難道你就只會對我講這些嗎?你不覺得太無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