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來自內部的消息

矮人們在洞口的黑暗中站了很久,爭辯不休,最後梭林開了口:

“現在,該是我們受人尊敬的巴金斯先生,他在我們的漫長旅程中已經證明了自己是我們的好夥伴,是一個充滿着與他的身量不相稱的勇氣與智慧的霍比特人,而且,如果我可以這麼說的話,他還擁有遠遠超出常人的好運——現在,該是他執行他的使命的時候了,他正是爲了這一使命才加入我們隊伍的,現在該是他賺取他應得報酬的時候了。”

你們都很明白梭林在重要時刻的講話風格,所以我就不再詳細告訴大家他說話的內容了,雖然他又囉裡吧嗦說了一大通。這當然是一個很重要的時刻,但比爾博已經有點不耐煩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也已經對梭林很熟悉了,所以他知道這傢伙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哦,瑟萊因之子梭林·橡木盾,如果你是想說,你覺得第一個走進這條密道是我該做的事,”他不客氣地打斷道,“那就請你馬上直說!我可以拒絕。我已經兩次把你們從麻煩中解救出來了,這可不在原先談妥的條件之內,所以我想,我已經有一些應得的報酬了。不過,我老爸常說,‘凡事三次才圓滿’,而且我也不覺得我會拒絕。或許,我對於自己的好運已經比過去要更信任了些。”——他指的是在剛剛過去的春天他離開自己的住所之前,但這給人的感覺卻彷彿已經是好幾世紀以前的事情了——“反正我想我會馬上去看一看,把事情作個了斷的。好了,有誰要和我一起去?”

他本來就不指望會有很多人異口同聲地搶着要去,所以對於大家的冷漠反應並不感到有多失望。菲力和奇力看起來還有些不好意思,身體隨着重心從一條腿換到另一條腿而輕微搖晃着,但其他人連裝裝樣子都不願意——惟一的例外是負責站崗的巴林,他對比爾博相當有好感。說他至少願意和比爾博一起進門,或許還能陪着走上一小段距離,如果有必要的話,他可以出來求援。

矮人們的心態其實是這樣的:他們準備爲了比爾博的服務而付給他可觀的報酬;他們讓他爲他們完成一樁特別危險的活兒,如果這個可憐的小傢伙願意幹的話,他們並不介意讓他去幹;但如果他遇到了什麼麻煩的話,他們會竭盡全力幫他脫離險境,就像他們在冒險剛開始的時候遇到食人妖那次出手相救那樣,而當時他們還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要對比爾博感恩圖報。事實就是:矮人們並不是什麼英雄,而是善於算計的、把錢看得很重的傢伙。矮人一族中有些人是精明狡猾的奸惡之徒,而梭林和他的夥伴們則不是,只要你對他們不要期望太高的話,他們也完全可以算得上是正派人。

當霍比特人慢慢進入施了魔法的密門,偷偷邁向大山的腹地時,在他身後,塗抹上了黑色的黯淡天空中已經開始出現了星辰。進山洞的過程遠比他想像的要容易。這不是半獸人的洞穴,也不是森林精靈的簡陋隧道,而是在矮人的財富和技藝都達到鼎盛的時期建造的通道:筆直得像把尺,地面和兩邊都很平整光滑,沿着一個平緩而又不變的坡度向前延伸——伸向下面的黑暗中某個遙遠的盡頭。

過了一會兒之後,巴林對比爾博說了句“祝好運!”就停住了腳步,這裡還可以看見大門的依稀輪廓,而且憑藉着洞穴的迴音作用,還可以模模糊糊地聽見門外其他矮人低聲說話的聲音。巴林走了之後,霍比特人戴上戒指,由於知道了洞穴會有迴音效果,他加倍小心地不弄出任何聲音,無聲無息地一直向下、向下、向下,朝着無盡的黑暗走去。他害怕得渾身發抖,但小臉上的表情則是凝重而又堅毅的。此時的他和許久前剛上路時慌得忘記帶手帕的那個霍比特人早已判若兩人,而且他也已經很久沒用過手帕了。他鬆開腰間的短劍,勒緊腰帶,繼續前進。

“比爾博·巴金斯,現在你可終於要吃苦頭了。那天晚上聚會的時候,你自己一腳踏入這趟渾水,現在就只能自己想辦法把腳拔出來啦!天哪!我那會兒和現在都是多麼大的大傻瓜啊!”他在自言自語,而說這些話的是他身體裡面圖克血統最稀薄的那部分,“惡龍守護的寶藏對我來說一點用都沒有,管它寶藏有多少,就讓它永遠留在這裡好了,我只求這會兒能突然醒過來,發現這可怕的隧道就是自己家的客廳,那該有多好啊!”

他當然沒有醒過來,還是繼續往前走啊走,直到身後的石門連一點影子都看不到了。他現在完全是孤身一人了。很快他就開始覺得這裡越來越暖了。“我在前面正下方隱約看見的難道是什麼東西在發光嗎?”他想。

的確如此。隨着他繼續朝前走,光芒變得越來越強,直到最後變得確鑿無疑爲止。那是一種越來越紅的光芒,而且隧道里面也不僅是溫暖,而是肯定稱得上熱了。一縷一縷的蒸汽從他身邊飄過,讓他開始冒汗。一個聲音也開始鑽進他的耳中躍動,聽起來像是架在火上的一口大鍋裡在沸騰冒泡,還夾雜着一種類似超級大貓發出的咕嚕聲。再聽下去,這聲音漸漸明確地變成了某種巨大的動物在睡覺時的鼾聲,它就睡在前方下面那紅色的閃光裡。

比爾博就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繼續走下去成了他這輩子做過的最勇敢的事情。之後發生的任何驚天動地的事情都無法與之相比。真正的戰鬥,是他孤身一人在隧道中,甚至還沒見到等待着他的巨大危險的時候所發生的。不管怎樣,他在經過一段短暫的停頓後又繼續走了下去,你們可以想像他來到隧道盡頭時的緊張心情。那裡是一個和入口差不多大小的開口處,霍比特人把小腦袋伸了出去,在他眼前是古代矮人在山中所挖掘洞穴的最底部,以前這裡要麼是用作酒窖,要麼是用作地牢。這裡幾乎是一片漆黑,比爾博只能粗略估計這裡空間的寬闊,但是在岩石地面靠近他的這一端升起了一團熾熱的紅光——那正是惡龍斯毛格所發出的光芒!

一條金紅色的巨龍就躺在那裡熟睡着,從他的下頜和鼻孔中傳出呼嚕嚕的聲音,冒出一縷縷的黑煙,但他在睡眠時噴出的火焰並不很旺盛。在他的四肢和盤起來的巨大尾巴之下,以及身體周圍整個看不清的洞穴地面上,到處都是一堆堆珍貴的寶物,鑄造過和尚未鑄造過的黃金、寶石和珠寶,以及被惡龍發出的紅光染成了紅色的白銀。

斯毛格的雙翼收攏着,像是一隻極其巨大的蝙蝠一樣躺在地上,身體微微偏向一側,因此霍比特人得以看見它那頎長而又蒼白的肚子,因爲長時間躺在價值連城的珍寶之牀上,它的肚子上粘了許多寶石和金塊。在斯毛格身後的牆壁上,依稀可以看見掛着盔甲、頭盔、斧頭、劍和長矛等東西。牆邊還立着一排排的大甕,裡面滿裝着的寶物價值難以估量。

如果說比爾博看見寶物忘記了呼吸,真不算是過分的形容。人類的語言相對貧乏,所以沒有什麼詞可以用來形容比爾博當時目眩神迷的心靈震撼。人類的語言本來就是從精靈那裡學來的,而精靈的語言跟他們當時所處的世界一樣,是絢麗多彩的,人類學來後作了改變,因此表達就越來越貧乏了。比爾博以前聽人們或說或唱過關於惡龍的財寶,卻從未面對面領略過財富如此輝煌的景象、如此強烈的慾望和如此璀璨的榮耀。他怔怔地望着這些價值無法估量的金銀財寶,幾乎完全忘記了那恐怖的守衛,心中滿是迷亂,並深深感受到了矮人們所懷的渴望。

他盯着財寶看了彷彿整整一個世紀,然後,他不由自主地從門口的陰影中偷偷走了出來,來到了最靠近他的寶山邊沿。惡龍依舊沉睡着,但即便是睡着的惡龍也是一種巨大的威脅。他拿起了一個很大的雙耳金盃,重得幾乎是他所能負擔的極限,同時滿懷恐懼地朝上瞄了一眼。斯毛格的翅膀動了一下,張開了一隻爪子,鼾聲的音調也跟着改變了。

比爾博朝外逃去,但惡龍並沒有醒來——還不到醒的時候——它依舊躺在這個從矮人們手裡偷來的大廳裡,只是轉換到了另一個充滿貪婪和暴力的夢境而已。霍比特人則緊張萬分地沿着狹長的隧道往回跑着。他的心撲通撲通直跳,雙腿比剛纔下來的時候更加激動地顫抖着,但他依舊緊緊抓着金盃不放,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我做到了!這個金盃就是證明。說我不像飛賊,倒更像雜貨店老闆,哼!看以後誰還敢說出這種話來!”

他的確再也沒有聽到這種說法了。巴林看到霍比特人安全地回來,不禁欣喜若狂,同時也感到非常驚訝。他一把抱起比爾博來到外面的空地上。這時還是半夜,雲朵遮住了星星,可比爾博閉着眼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氣,感受着新鮮空氣帶來的快感。他幾乎沒有注意到矮人們的興奮反應,或是他們如何稱讚自己,拍打他的肩膀,還答應不僅矮人們自己,而且還有他們全家、全族的好幾代都願意爲他效勞。

矮人們還在輪流傳看着金盃,興高采烈地討論着重新找到了他們的財寶,突然間山中深處傳來了一陣巨大的隆隆聲,彷彿有哪座古老的火山決定要再度噴發一般。他們身後的密門幾乎要全關上了,矮人們用一塊石頭卡在那裡不讓它關上。但是,從長長的隧道里傳來了可怕的回聲,回聲來自遙遠的地底,是低吼和粗重的腳步聲,令他們腳下的大地也爲之震動。

這時,矮人們完全忘記了不久之前他們還在興高采烈,還在自信滿滿地說着大話,紛紛害怕得趴倒在地上。斯毛格還等着他們去對付呢。如果你住在一頭活蹦亂跳的惡龍附近,卻忘記把他估算在計劃內,這可實在有點不像話。惡龍們或許不太能把寶藏派上真正的用場,但一般說來,它們對寶藏的數量是非常清楚的,甚至能精確到一盎司,這一點在佔據這些寶藏多年後就更是如此,斯毛格也不例外。他剛剛從一個噩夢(夢裡有個戰士,雖然身材一點都不起眼,卻有一把鋒利的寶劍和滿腔的勇氣,讓他看了覺得十分不舒服)中醒來,正處於半夢半醒之間,然後又完全醒了過來。洞裡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那難道是從那個小洞吹來的風嗎?他對那個小洞一直覺得很不舒服,儘管那個洞是那麼小。現在他滿腹懷疑地瞪着小洞的方向,心中在想自己爲什麼一直沒有把這個洞堵上呢?近來,他經常覺得從小洞那裡傳來隱隱約約的敲打聲,聲音從遙遠的上方一路直傳進他的巢穴。他驚醒起來,伸長脖子,用力地嗅了嗅。這時,他終於發現金盃不見了!

失竊!失火!殺人!自從他來到這座大山之後,這種事情還從來沒發生過!他的狂怒難以形容——就好比某個有錢人,他擁有的財富超出了能實際享受的程度,突然間他發現少了一樣寶物,這樣東西他以前從來沒用到過,也沒有想到過要用,但他還是會憤怒無比。惡龍吐出高溫的火焰,整個大廳濃煙滾滾,令大山從根底處都搖動起來。他想要把腦袋朝小洞那裡伸,卻根本伸不進去;然後他把身體蜷起來,在地底發出雷鳴般的暴吼,接着從他那幽深的巢穴中騰身而起,飛出大門,飛進山中宮殿的寬敞隧道,朝着大山的前門飛去。

這時惡龍腦中惟一的念頭只有搜遍整座山,把這個該死的小賊找出來,撕碎,踩爛!他從大門衝出,流水瞬間呼嘯着騰起蒸汽,他振翅躍上空中,翱翔了一會兒後落到山頂,周身被包裹在一團糅合了紅綠兩種顏色的火焰中。矮人們早就聽到過惡龍如何飛翔的可怕傳言,全都緊貼着草地邊沿的石壁,縮在大石頭下面,希望多少能逃過四處搜索的巨龍那可怕的眼睛。

如果不是再次多虧了比爾博的話,他們可能全都要難逃這一劫了。“快!快!”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進門!走隧道!躲這兒沒用!”

聽見這些話,他們才如夢方醒,開始悄悄朝隧道中轉移。這時,比弗驚呼起來:“還有我的表兄弟們呢!邦伯和波弗——我們把他們給忘了,他們還在下面的山谷裡!”

“他們會被殺的,還有我們所有的小馬,那些補給品也全都完了。”其他的人哀嚎道,“我們什麼忙也幫不上了。”

“胡說!”梭林終於恢復了尊嚴,“我們不能拋下他們。巴金斯先生和巴林先進去,還有奇力、菲力你們倆——不能讓惡龍把我們一鍋端了!其他人,繩子在哪兒?快!”

這可能是他們迄今爲止遇到過的最嚴峻的時刻。斯毛格憤怒的吼聲在遠方高處的山谷中迴響,他隨時都有可能吐着烈焰衝下來,或是在天空盤旋時找到他們,發現他們死死攀着繩子,掛在危險的懸崖邊緣。波弗爬上來了,總算還平安無事。邦伯也爬上來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把繩子墜得吱吱直響,也還平安無事。接着又拉上來了一些工具和幾捆行李,也就在這時,危險降臨了。

耳畔傳來一陣呼呼的翅翼扇動的聲音,一道紅光射到他們站着的岩石上。惡龍來了!

他們剛剛飛奔着跑進隧道,把行李也又拖又拽地弄進去,斯毛格就從北面扇動着翅膀殺到了,他口中噴出的火苗舔過山坡,拍動大翅膀的聲音如狂風呼嘯。他那灼熱的呼吸烤焦了門前的草地,並從他們留着的門縫裡鑽了進來,令躲在門後的人覺得灼熱不堪。只見火苗上下跳動閃爍,岩石的黑影在火光映襯下舞蹈。接着,當他再次飛過的時候,周圍被完全籠罩在了黑暗裡。小馬驚恐地嘶鳴,掙脫了繩索,四下亂跑。惡龍俯衝下來,又掉過頭追獵它們,然後就飛走了。

“我們那些可憐的小馬肯定完蛋了!”梭林說,“只要被斯毛格看見了,就休想逃掉。我們現在躲在這裡,也只能躲在這裡,除非有人想在斯毛格的眼皮底下走過長長的開闊地回到河邊去!”

這個主意聽聽就讓人害怕!他們又沿着隧道往下走了一點,然後躺下來,渾身發着抖,雖然這裡已經溫暖乃至悶熱了。最後,蒼白的曙光從門縫中照了進來。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夜晚,他們時不時地聽見飛翔的惡龍的吼聲漸漸靠近,掠過,又漸漸遠去,斯毛格顯然正圍着這邊的山坡在打着轉轉搜尋。

他從那些小馬和它發現的紮營痕跡中推測,這些人是從河到湖一路過來的,然後又從小馬駐足的那個山谷爬上了這一側的山坡,但他的眼睛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密門的所在,那片被巖壁圍住的小山坳也沒有受到烈火的攻擊。他白費力氣地搜尋了很久,直到黎明冷卻了他的怒火,他纔回他的黃金睡榻去睡覺,好恢復力氣。他絕不會忘記,更不會原諒偷竊的行爲,即使一千年的時光令對方變成了餘燼中的石頭,他也不會輕饒了他。但是他可以等,也等得起。於是他慢慢地、靜靜地爬回洞中,半閉上了眼睛。

天亮了之後,矮人們的恐懼漸漸減少了,他們明白到,要對付這樣一個寶藏守衛者,此類危險是不可避免的,就算現在放棄冒險也爲時已晚。梭林指出,他們現在逃不出去了,他們的小馬不是逃掉,就是被殺掉了。他們必須要等上一段時間,等斯毛格放鬆戒心到一定程度,他們纔敢以長途步行的方式逃出去。幸運的是,他們搶救出來的物資還夠他們撐上一陣子的。

對於接下來該做什麼,他們爭論了很久,卻完全想不出要怎樣才能除掉斯毛格——比爾博一直有點想跟他們指出,這自始至終就是他們計劃的一大弱點。然後,由於他們頭腦一片混亂,因此矮人們出於天性就開始抱怨起比爾博來,當初他們對比爾博偷來金盃大感興奮,讚許有加,現在卻怪他過早暴露了目標,引發了惡龍的暴怒。

“你們覺得飛賊不偷東西該幹什麼?”比爾博生氣地反問,“我可不是來幹殺死惡龍這種事的,那是戰士的工作,我的責任只是偷走寶物,我開了個我能開的最好的頭。難道你們還指望我把所有瑟羅爾的寶物都背上然後走回來嗎?如果要抱怨的話,我也有可以抱怨的。你們應該帶來五百個飛賊,而不是隻有我一個!我知道這些寶藏反映了你們祖父的功績,但你們別裝得好像跟我說過這筆財富有多大似的。就算我的個頭是現在的五十倍,而斯毛格又馴順得像只小兔子一樣,那些財寶我也得花上好幾百年才能搬完。”

他一說這些話,矮人們自然只能請求他原諒。“巴金斯先生,那你看我們該怎麼辦呢?”梭林彬彬有禮地請教道。

“如果你是指怎樣運走寶物,那我暫時還沒想到辦法。很明顯,這必須要靠一點新的運氣才行,而且斯毛格必須得除掉。除掉惡龍絕對不是我所擅長的,不過我會盡力想想辦法的。就個人而言,我對此並不存奢望,只想能平安回家就行了。”

“現在先別管那麼多了!那麼今天,就是眼前,我們該做什麼呢?”“好吧,如果你們真心想聽我的建議,我認爲我們除了待在這裡別無選擇。白天的時候,我們毫無疑問能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偷偷溜出去呼吸點新鮮空氣,或許過不了多久,就可以挑一兩個人回到河邊放物資的地方去補充給養了。不過,在這段時間中,每個人到了晚上都應該乖乖地待在洞裡。

“我可以主動答應你們一件事。今天中午我會戴上戒指,偷偷溜下去看看斯毛格在幹嗎——估計應該是在打盹兒。也許可以發現些什麼。我父親常說:‘每隻蟲都有他的弱點。’不過,我很肯定這不是他的親身體驗。”

矮人們自然高興地接受了比爾博的提議,他們已經開始尊敬起小比爾博了。他現在已經真正成爲了這次冒險的領隊,開始有了自己的點子和計劃。到了中午,他準備好了要再次下到山腹中去。當然,他並不喜歡這種冒險,不過,因爲他已經知道了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所以也就不再像以前一樣害怕了。如果他對惡龍多一些瞭解,知道它們有多狡猾的話,他也許就會對自己如此冒冒失失地利用惡龍午睡的機會感到更多的害怕,不那麼充滿希望了。

出發的時候,外面陽光燦爛,隧道中卻暗如黑夜。石門幾乎是全關的,從縫裡漏進來的那點光在他往下走不了幾步後便馬上消失殆盡了。他走得無聲無息,簡直都快趕上微風中飄蕩的煙霧了。當他越來越靠近下面的那個門時,他也禁不住對自己有點感到自豪了。從那扇門裡只透出一點非常微弱的光芒。

“老斯毛格一定累得睡着了。”他想,“他看不見我,也聽不見我的聲音。比爾博,打起精神來!”他已經忘記了或者索性根本沒聽說過惡龍的嗅覺很厲害。而且還有一個要命的事實是,當它們起疑心的時候,是可以半閉着眼睛睡覺的。

比爾博再次從入口往內張望的時候,斯毛格的樣子的確像是睡熟了,幾乎一動不動,呼嚕也很輕,只從鼻孔裡噴出一點點難以察覺到的蒸汽。當他正準備邁步踏進去的時候,突然注意到斯毛格左眼耷拉着的眼皮下射出一絲細細的紅光——他是在裝睡!他正在緊盯着隧道的入口!比爾博趕緊縮回了腳步,心想多虧自己戴着能隱身的戒指,還不至於被發現,沒料到斯毛格突然開口說話了。

“聽着,小偷!我聞到你了,而且感受到了你的氣息。我聽見了你的呼吸。過來吧!想拿就儘管拿吧,這兒有的是,分你點兒也無所謂!”

但比爾博對惡龍的瞭解還不至於淺薄到會上這種當的地步,如果斯毛格希望用這種方法就能騙得他走過來,那麼他只能失望了。“不啦,謝謝,大塊頭斯毛格先生!”他回答道,“我不是衝着禮物來的,我只是想來看看你,看你有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偉大。我不相信別人的說法。”

“那你現在相信了嗎?”惡龍聽了這話多少有些受寵若驚,儘管他一個字兒也不相信比爾博的話。

“噢,斯毛格,你是所有能給人帶來禍害的東西中最具威力的,那些歌曲和傳說根本不及事實的萬分之一啊!”比爾博回答道。

“對一個小偷和騙子來說,你倒還蠻有禮貌的!”惡龍說,“你似乎對我很熟悉啊,但我好像不記得以前聞到過你的味道。可以問問你是誰,又是從哪兒來的嗎?”

“當然可以!我是從山下來的,我的道路穿過山脈,越過山丘。我還能在空中飛翔,我是個來無影去無蹤的人。”

“這我相信,”斯毛格說,“但這恐怕不是你平常用的名字吧!”

“我是能發現蛛絲馬跡的人,是能砍破蛛網的人,是能用蜇刺刺人的蒼蠅。我是被選來湊足幸運數字的。”

“這些名頭可真可愛啊!”惡龍冷笑着說道,“但幸運數字可不見得每次都管用哦!”

“我是把朋友活埋,把他們丟進水裡,然後又能讓他們從水中活生生離開的人。我是從袋子的底端來的,但從來沒被袋子套上過。”

“這些話聽着可不太能令人相信。”斯毛格嘲諷道。

“我是熊之友、鷹之客,我是贏得戒指並幸運佩戴的人,我也是木桶騎士。”比爾博一路說下去,開始爲自己編的謎語感到來勁了。

“這個更棒了!”斯毛格說,“不過,可別把想像遊戲玩兒得太過頭了!”

如果你不想泄露你的真名實姓(這是聰明的做法),也不想因爲直截了當地拒絕而惹惱了他們(這也很聰明),那麼你當然就只能這樣跟惡龍說話。沒有哪條惡龍能抵禦充滿謎語的談話和花時間來解謎的誘惑。比爾博剛纔的這番話裡,斯毛格有許多是一點都弄不明白的(不過我想你們是應該明白的,因爲他指的是他這一路歷險的過程,而你們對此是再清楚不過了),但他自以爲自己已經瞭解得夠多了,因此不禁在他那邪惡的內心中竊笑不已。

“我昨晚就猜到了!”他微笑着在心中想道,“這一定是湖上的那些人類,就是那些賣桶子的可憐傢伙弄出來的計策,不然我就是條蜥蜴。我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去過那個地方了,不過我很快就會改變這種情況的!”

“好極了,木桶騎士!”這次他大聲說了出來,“或許木桶就是你坐騎的名字,或許不是,它作爲坐騎可是太胖了點。你或許可以來無影去無蹤,但你絕對不可能一路都是走來的。讓我告訴你吧,我昨天晚上吃了六匹小馬,過不了多久,我會把別的小馬也都吃掉。爲了回報這頓美餐,我願意給你一個忠告:這事兒準跟矮人有關!”

“矮人!”比爾博故作驚訝地喊了一句。

“別跟我裝了!”斯毛格說,“我很清楚矮人的氣息(還有滋味),沒有人比我更熟悉了。別跟我說我吃了矮人騎過的小馬還聞不出是誰騎的!如果你交上這樣的朋友,木桶騎士小偷,你的下場會很慘的!啊,我不介意你回去告訴他們,就說這是我說的。”不過,他並沒有告訴比爾博的是,其中有種味道是他根本分辨不出的,那就是霍比特人的味道。這種味道不在他的經驗範圍之內,令他大感迷惑。

“我想,昨天晚上的那個金盃,讓你得了個好價錢吧?”他繼續說道,“說嘛,是不是?什麼都沒得到!哈,這倒正是他們的風格。我想他們一定是偷偷摸摸地躲在外面,而你是專幹危險工作的,那就是趁我不注意的時候能偷多少就偷多少。你替他們賣命?會分給你一大票嗎?別信他們的鬼話!你能活着離開就算幸運了!”

比爾博現在開始覺得很不安了。斯毛格正用眼睛在暗影中尋找着他,每當他那巡視的目光掃過他身體的時候,他就禁不住渾身發抖,有種解釋不清的衝動會攫住他,讓他想要衝出去把自己顯露出來,並把所有的實情都告訴斯毛格。事實上,他已經陷入了被惡龍魔法攫住的危險邊緣。但他還是鼓起勇氣大聲說道:

“哦,了不起的斯毛格,你並沒有知道所有事情,我們到這兒來可並不單單是爲了黃金的。”

“哈!哈!你承認有‘我們’了,”斯毛格大笑着說,“爲什麼不索性爽爽快快地說‘我們十四個’呢,幸運數字先生?我很高興地知道,你們到這裡來除了我的黃金還另有所圖。如果那樣的話,或許你們就不會是在白白浪費時間。

“我不知道你是否曾經想過,就算你可以一點一點地偷走我的黃金——那大概得花上個一百多年左右——你又能帶着黃金跑多遠?躲在山邊一點用也沒有,躲在森林裡面就行嗎?天啊!你難道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分到多少嗎?十四分之一吧,我想,或者多點少點,這就是你們定好的吧,嗯?那麼運送的成本呢?車輛的費用呢?武裝護衛和過路費呢?”斯毛格大笑了起來。他不僅心地邪惡,也詭計多端,他知道自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不過,他懷疑在這一計劃背後操縱一切的是長湖邊的人類,偷來的財寶大部分會最終運送到湖岸邊的那個鎮子上,在他年輕時那裡被稱作埃斯加洛斯。

你可能很難相信,但可憐的比爾博真的被這些問題問得有些慌亂了。到目前爲止,他所有的心思和精力全都集中在如何到達孤山,如何找到密門上。他根本沒有費心去想過怎樣運走寶藏,當然更沒想過該怎樣把分給他的那份運回小丘下的袋底洞了。

現在,他的心中開始起了嚴重的疑心:這些矮人是否也忘記了這最重要的一點,還是他們一直都在背後偷偷笑他傻呢?這就是惡龍的一番話對於缺乏經驗的人所具有的影響力。比爾博當然應該要保持警惕,但斯毛格的確具有令人難以抗拒的蠱惑力。

“我告訴你,”他試圖繼續相信自己的朋友,不讓自己泄氣,“黃金只是我們次要的考慮而已。我們跋山涉水,風餐露宿地來到這裡是爲了復仇!哦,財富多到無可估量的斯毛格,你一定已經意識到,你的成功會爲你帶來一些仇敵的吧?”

斯毛格聽了發出真正的大笑,這可怕的笑聲把比爾博震倒在地上,而隧道遠處的矮人們也嚇得抱在一起,不禁認爲

霍比特人會不會已經慘遭了不幸。

“復仇!”他鼻孔裡哼了一聲,眼中泛起的光芒如猩紅的閃電將整個大廳從天花板到地板全都照亮了。“復仇!山下之王已經死了那麼久,他的後代有哪個敢來複仇的?河谷邦之王吉瑞安已經死了,我吃他的子民就像狼吃羊一樣,他的子子孫孫有哪一個敢靠近我的?我想殺就殺,沒有人敢抵抗我。我殺死了古代的戰士,而如今世上像他們那樣的人根本都找不到了。那時,我還年輕纖弱;現在,我已經成熟而強大、強大、無比強大了,你這個陰影中的小偷!”他得意洋洋地繼續說道,“我的鱗甲如同十層厚的鋼盾,牙齒如同鋼劍,利爪如同長矛,尾巴搖一搖便如同打了個雷,翅膀扇一扇便如同颳起狂風,我的呼吸就足以帶來死亡!”

“我從以前就知道,”比爾博害怕得聲音都在發顫了,“惡龍的肉體在表層之下是很柔軟的,尤其是在——呃——胸部,但像你這樣全身戒備的,肯定早已想到了這一點。”

惡龍突然停止了誇耀。“你的情報早已過時了,”他怒衝衝地說道,“我全身上下已經披滿了鋼鐵般的鱗甲和堅硬的寶石,沒有任何刀劍能穿透我了。”

“我早就應該猜到了,”比爾博說,“是啊,整個世上都找不到能夠和刀槍不入的斯毛格大王匹敵的對手。您那件鑽石褂子可真是美麗啊!”

“那是當然,這可是稀罕的寶物,”斯毛格聽了這話有點飄飄然起來。他並不知道霍比特人上次來的時候已經瞥見過了他那件特別的護甲,這次他只是出於自己的原因,很想要近距離觀察一下。惡龍把身子轉了過來。“看看!”他說,“覺得怎麼樣?”

“耀眼奪目!太完美了!毫無缺點!讓人震撼哪!”比爾博嘴上這樣大聲說着,但心裡想的其實是:“老蠢蛋!在他左胸的凹陷處,爲什麼會有一大塊地方像出了殼的蝸牛一樣是光溜溜的呢?”

在看過想看的東西之後,巴金斯先生惟一想着的就是要開溜了。“好吧,我想我不能夠再叨擾大人您,”他說,“使您無法進行必要的休息了。小馬在受了長時間的驚嚇後肯定不怎麼好抓了吧,我想,飛賊也是一樣。”這句臨別的刺激話一說完,他立刻轉身飛也似的順着隧道逃跑了。

這可真是一句倒黴的話,受了刺激的惡龍立刻朝他身後吐出了可怕的火焰。雖然比爾博飛快地沿着斜坡向上跑去,但他的速度還是無法跟斯毛格相提並論,斯毛格一下子就將大腦袋塞進了他身後的洞口。對他來說幸運的是,它的整個腦袋和下巴無法完全擠進來,但他鼻孔裡噴出來的火焰和蒸汽還是追了上來。他險些就要被追上了,只能在黑暗中帶着極大的恐懼連滾帶爬,落荒而逃。他之前還對於自己與斯毛格談話時的機敏頗有點得意,可最後關頭犯的錯誤終於使他清醒了過來。

“比爾博你這個笨蛋,永遠不要取笑還活着的惡龍!”他對自己說道,這在以後成了他的口頭禪,也慢慢變成了一句諺語。“你的冒險還遠沒結束呢。”他又加了一句,這話也一點沒說錯。

當他踉踉蹌蹌地從洞穴中走出來,一頭栽倒在“門階”上的時候,天色已是傍晚了。矮人們把他弄醒,儘可能地醫治了他身上的燙傷,但他後腦和腳後跟上的毛髮又過了好久才重新長出來:它們全都給燒成焦黃,捲了起來。在這段時間裡,他的朋友們盡力想讓他高興起來,他們還急着想要從他口中知道這段故事,特別是爲什麼惡龍會發出那麼巨大的聲音,以及比爾博究竟是怎麼逃出來的。

可是,霍比特人一副憂心忡忡渾身不舒服的樣子,他們很難從他口中套出任何東西來。在把整個過程回想了一遍之後,他開始對自己跟惡龍說過的有些話感到後悔,因此也實在不願意再複述一遍了。那隻老畫眉鳥正坐在旁邊的岩石上,側揚着腦袋,傾聽着他們所有的對話。比爾博的心情實在是糟透了,只見他撿起一塊石頭來就對着畫眉鳥扔了過去,老鳥撲閃了兩下翅膀往旁邊躲過,然後又回到了原處。

“該死的鳥!”比爾博生氣地說,“我覺得它肯定在偷聽,我看見它的樣子就討厭。”

“別管它了!”梭林說,“畫眉鳥是友好和善的鳥,這也的確是只很老的鳥了,它可能是過去居住在這邊的古老鳥類中僅存的碩果了,我的父親和祖父曾經馴養過它們。這是一個長壽而又有魔法的品種,這一隻甚至有可能就是當年那一批中的一隻,搞不好都有幾百歲了。河谷城的人類以前曾聽得懂它們的語言,利用它們來和長湖邊的人類以及其他地方傳遞訊息。”

“好吧,它會有消息可以帶回長湖鎮了,如果這就是它想要的東西的話。”比爾博說,“不過,那裡可能不會有任何活人能聽它的鳥語了!”

“爲什麼會有那樣的事情呢?”矮人們着急地問道,“快把詳情告訴我們吧!”

比爾博於是就把所有還記得的事情都告訴了矮人們,他承認自己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認爲惡龍除了它自己原先發現的小馬和營地外,又從他的謎語中推測出了太多的線索。“我想他一定已經知道了我們是從長湖鎮來的,從那裡得到過幫助。我有一種可怕的感覺,他的下一步行動會是衝着那裡去的。我真希望我從來都沒說過木桶騎士之類的話,在這一帶就連一隻瞎了眼的兔子都會聯想到長湖鎮的人類。”

“好吧,算了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和惡龍對話是很難不說漏嘴的,我一直都聽人這麼說的。”巴林急着想要安慰他,“如果你問我的看法,我覺得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至少發現了一件非常有用的事情,而且還活着回來了,在和斯毛格談過話的人當中你已經是做得最好的了。我們知道了這個老傢伙的鑽石褂子上有一塊光禿的地方,這或許是我們的幸運和福氣也未可知。”

衆人隨即改變了話題,開始討論起了有關屠龍的各種歷史的、半真半假的和流傳於神話的方法,以及各種各樣刺、劈和撩的刀法,以及他們已經具備了的各種技藝、裝置和策略。大家達成的共識是,要想抓住惡龍打盹兒的機會並沒有聽上去那麼容易,趁他睡着時行刺可能比從正面發起勇敢的攻擊還更容易導致災難性的結局。整個談論過程中,那隻黑鳥都在專注地聽着,直到天上星辰開始出現,他才無聲無息地張開翅膀飛走了。他們不停地談着,地上的影子越拖越長,比爾博的心情也越來越糟,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最後,他打斷了大家的話。“我敢肯定我們在這裡非常不安全,”他說,“而且我也看不出坐在這裡有什麼用。惡龍已經把所有的綠地都給燒焦了,現在已經晚上了,天氣也比較冷。我有種從骨子裡發散出來的感覺,這個地方一定會再次受到攻擊。斯毛格現在已經知道我是怎麼進入他的洞穴,而且肯定也猜得到隧道的另一頭會在什麼地方。如果有必要的話,它會把山的這一面全都炸平來阻止我們進入的。如果我們能跟石頭一起被炸碎,它會更加高興的。”

“巴金斯先生,你太悲觀了啦!”梭林說,“如果它這麼迫切想要把我們關在外面,那爲什麼它還沒把下邊的出口封掉?它肯定還沒封,不然我們會聽到聲音的。”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可能它想要先把我再騙進去吧,我想,又或許它準備等到今晚狩獵後再來做這件事,也有可能它想盡可能不弄壞自己的臥室——不過我希望你們不要再和我爭辯了。斯毛格隨時有可能出來,我們惟一的希望就是躲進隧道里面,把門關起來。”

他的態度非常懇切,矮人們最終照他說的做了,儘管他們在關門一事上拖延了一下——這個計劃太鋌而走險了,因爲沒有人知道從裡面到底能不能把門打開,又該怎麼打開。他們一想到自己被困的地方其惟一出口通往的是惡龍的巢穴,心中就很不是滋味。況且,一切看來都非常平靜,不管是外面還是隧道里面。因此,他們久久地坐在離半開着的門不遠的隧道內,繼續聊着天。

話題轉到了惡龍所說的關於矮人們的惡毒話。比爾博真希望自己從來沒聽過這些話,或者他可以相信矮人們這回的說法是絕對誠實的。他們聲稱自己真的從來也沒有考慮過奪回寶藏之後該怎麼辦。“我們知道這是場九死一生的冒險,”梭林說,“我們現在還是這麼想的。我依舊認爲,等我們拿到寶藏之後,會有足夠的時間來考慮該怎麼來應付寶藏。至於你的分成,巴金斯先生,我向你保證,由於我們對你的感激實在難以用言語形容,因此只要我們有了可分的東西,會讓你優先挑選屬於你的那一份。如果你爲運輸問題而感到擔心的話,我向你表示歉意。我承認困難會很大——隨着時間的流逝,這片土地上非但沒有越來越太平,反而越來越危險了——不過,我們會竭盡所能地幫你解決運輸問題,並替你分攤運輸費用的。我的話就說到這兒了,相不相信隨便你!”

自那以後,話題又轉到了那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以及梭林和巴林還記得的一些東西。他們在想,不知道那些東西是否還完好地保存在地下的大廳裡:替偉大的國王布拉多辛(他早就過世了)的部隊打造的長槍,每柄長槍都擁有經過三次鍛造的槍尖,柄上則鑲着精雕細琢的黃金,但這些武器一直都沒能送出去,當然也就沒收到對方付的工錢;還有替早已亡故的戰士們打造的盾牌;供瑟羅爾雙手持用的巨大金盃,上面雕琢的鳥和花其眼睛與花瓣都是珠寶鑲成;還有精心鍛造的鎧甲,鍍了純銀,刀槍不入;還有河谷邦之王吉瑞安的項鍊,是用五百顆如同青草一般碧綠的翡翠綴成,他用這串項鍊爲代價,替他的長子量身打造了一副鎧甲,鎧甲由純銀製成,上面的每一個環扣都由矮人們手工接合,強度和硬度是鋼鐵的三倍,堪稱舉世無雙。不過,在這其中最美麗的,則是一枚巨大的白色寶石,這是矮人們在大山底下挖掘到的,被稱爲山之心,又被稱作瑟萊因的阿肯寶鑽。

“阿肯寶鑽!阿肯寶鑽!”梭林把下巴擱在雙膝上,在黑暗中夢囈般地喃喃着。

“那就像是一顆擁有一千個切面的圓球,在火光中會發出銀色的光芒,如同陽光下的水面,星辰下的積雪,月光下的雨珠!”

不過,那種對寶物着了魔似的渴望在比爾博身上已經降溫了。矮人們在談論的時候,他只是半心半意地聽着。他坐在離門最近的地方,豎起一隻耳朵來專心傾聽門外的任何異響,而另一隻耳朵則是用來監聽門內除了矮人們低語之外的聲響,任何由下面的動靜造成的輕微回聲。

黑暗變得越來越濃,他也越來越不安起來。“關上門!”他懇求大家道,“我從骨髓裡害怕惡龍,此刻的寂靜比昨夜的狂嘯還要可怕。快關上門,不然一切都來不及了!”

他聲音中的某種東西讓矮人也有了一種不安的感覺。梭林慢慢地從對財寶的幻想中醒來,站起身,踢開了擋住門的石頭。然後他們用力一推,門就先是咔嗒一聲,然後哐地關上了。門的內側沒有任何鑰匙孔的痕跡,他們被關在大山裡面了!

真是千鈞一髮啊。他們剛剛邁步朝着隧道下面沒走出多遠,就只聽見山的這一邊發出一聲轟天巨響,彷彿被巨人用橡木做的攻城大錘用力擊中了一般。岩石轟隆隆地震動着,巖壁裂開了縫隙,碎石從洞頂落下。我真不敢想像如果門沒有關上的話會是什麼樣子。他們慶幸自己逃過一劫,朝着隧道深處狂奔,身後的門外傳來斯毛格憤怒的吼聲。他將岩石擊碎成粉末,用他那巨大的尾巴甩打着巖壁與懸崖,直到他們建在高處的小小營地、洞門前被烤焦的青草、畫眉鳥棲身的巨石、爬滿蝸牛的巖壁、狹窄的山脊,統統在惡龍的憤怒下化成碎屑,巨大的山崩也跟着掩埋了底下的山谷。

斯毛格之前輕輕地離開了洞穴,悄悄飛上天空,然後像一隻巨大的烏鴉一般沉重而又緩慢地盤旋在夜空中,乘着風滑翔向大山的西邊,希望能夠出其不意地抓到某些東西或某些人,同時探看一下小偷們用的那條隧道的出口在哪裡。剛纔的地動山搖,就是因爲當他來到了他認準的出口,卻什麼人和東西都沒發現,一怒之下采取的發泄之舉。

在以這種方式發泄了心中的怒氣之後,斯毛格感覺好多了,他發自內心地認爲自己不會再從那個方向受到騷擾了。轉過神來,他就覺得自己還有別的復仇計劃要進行。“木桶騎士!”他鼻子裡哼了一聲說道,“你們的雙腳原本是在水邊的,你們毫無疑問是沿水路上來的。我雖然不知道你的氣味,但就算你不是湖邊人類的一份子,肯定也得到過他們的幫助。他們應該見見我了,我要讓他們記起來誰纔是真正的山下之王!”

它從烈焰中騰身而起,朝着南方的奔流河飛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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