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道路上,我始終就非一帆風順。
小學沒趕上第一批入隊,本來有我的份兒,可我課間去大便沒能趕在打上課鈴前回到座位,結果被老師拒之教室外,同被關在門外的還有幾個打架的學生,老師認爲我和他們是一丘之貉,而實際情況卻是我只看了幾眼他們打架,才耽誤了拉屎。我和他們踮起腳尖,扒着窗戶望着教室內生動的入隊儀式,少年先鋒隊歌嘹亮地傳出,“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繼承革命前輩的光榮傳統,愛祖國,愛人民,鮮豔的紅領巾飄揚在前胸,”突然,“嘭”地一聲巨響,教室的後門玻璃被他們中的一個砸得粉碎,其餘幾人拔腿就跑,而我站在原處,呆若木雞,這時老師已衝到門外,把我當作替罪羊,指着鼻子說我:你這樣的學生少先隊不需要,第二批也甭想,明天找你家長來,叫他們賠玻璃。這件事情在我幼小的心靈烙下難以磨滅的印記。很長一段時間,鮮豔的紅領巾沒有飄揚在我的胸前,每當週一升旗儀式,大喇叭廣播“少先隊員敬隊禮”的時候,我都夾在隊伍中間,與衆不同地行着注目禮,這時我感覺,我的右臂是多餘的。
中學同樣如此,入團一波三折終未遂,直到大學才被團支書央求着入了團,因爲班裡若有一個同學不是團員就沒有資格評選優秀班集體。入團後我發現並無實際意義,卻要按時繳納團費,於是在一次需要照片的時候,揭下團員證上的照片,將其貼在月票上,就這樣,照片被用在更需要它和更有意義的地方,從此我的團員證再沒有蓋章註冊過。後來大學畢業填寫履歷表的時候,我在“政治面目”一欄處猶豫再三,不知道自己該算什麼身份,只好給自己填了一個“羣衆”。
傷感就像海綿裡的水,要擠總是有的,而我的傷感卻像自來水,一旦閥門打開,便源源不斷。自情感意識存在以來,我很小的時候就會因爲動畫片演完而惆悵,上小學後又因爲星期天的太陽落山而失落,上了中學會因爲暗戀的女孩喜歡了自己的哥們兒而痛苦,上了大學傷感就像潰爛的膿瘡,一片又一片,勢不可擋,而現在,傷感已將我徹底淹沒。
驀然回首,我突然發現,最快樂的時光竟然是最鬱悶的大學四年,那時我像個傻子一樣,很少去考慮明天會怎樣,每晚趿拉着拖鞋,叼着菸頭,拎着大茶缸子去圖書館看小說,或者踢一下午足球后三五成羣地喝酒到飯館打烊,然後翻窗進入宿舍,倒頭就睡,睜眼已是第二天下午,然後再準備下一場足球和啤酒,任精力、時間和生活費滾滾而去,只留下傷感,而這種傷感在今天看來,卻是莫大的快樂。
這些問題想得我頭昏腦脹,本想就此睡去,可毫無睡意,一看錶,才九點多一點兒,於是不知所措起來。
晚上九點半左右感覺無所事事是最難受的,這段時間也是最難打發的,上牀睡覺太早,晚飯還沒消化乾淨,出去娛樂又不早了,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這就像八十歲的老人,離死只差一步了,活着又沒什麼意思,只能過一天算一天,而此刻我也只好混一分鐘算一分鐘,希望能快點兒困,要麼就趕緊接一個找我出去的電話。
電話並沒有打來,但等待電話的過程就是在做一件事情,當這件事情做完的時候,或者說當我等到二十三點整的時候,意識到不會再有電話進來了,而這個時間我也可以休息了。在學校的時候,就是晚上十一點熄燈,我還潛移默化地受着那四年的影響。
又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辭職後,我偶然在電視上聽到劉歡的《從頭再來》,以前聽它只是隔靴搔癢,有了切膚之痛後再聽,別說,真有些味道,多少給了我些心靈上的慰籍。
我待在家中百無聊賴,出門買了份報紙,回來後認真閱讀,一字不落地從刊號看到各種廣告,再從國內新聞到國際新聞,社會新聞到文化新聞,最後還要看看天氣預報,其實看了也是白看,只要明天不地震,哪怕下刀子,也與我無關,除了偶爾出去買份報紙,大部分時間我是待在屋裡的。
現在報紙上的廣告除了汽車房產,便是美乳縮陰,女人想盡辦法縮小自己的**;男人卻努力將**往大了變。我大學學的是機械專業,懂得這是公差配合問題,說白了就是螺絲脫扣了怎麼辦。
接到劉子短信,問我辭職後的感受,他幹得也沒勁。我給他回信:辭職後走出辦公樓的那一刻,快感洶涌澎湃;辭職後的幾天,酣暢淋漓;再後面的幾天,失落、空虛便接踵而來;而後在家呆幾天便會萌生再找份工作的渴望。劉子說,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