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董清牧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拿起擱在筆架上的羊毛筆,在宣紙上提筆寫字。
但是,幾筆下來,連自己都看不出,自己寫的是什麼字。
“清牧,別勉強了。”
璇璣走過去,伸手按在他的手上,把他手中的羊毛筆奪了過來,放在一邊。飽滿的毛尖灑出漆黑的墨汁,染暈一片。
“你總不能,讓我照顧你是不是,已經來到這裡了,你才和我說,你想要退縮?”
璇璣放下筆,拉着董清牧的袖子,揚起下巴看着他,幾乎是怒不可赦的說着。
當初,是誰硬拉着她,在操訓場上,看黎昕受仗刑;當初是誰,逼着她吃東西,吐了也在所不惜。
可是,如今是誰,想要逃避呢?
“我帶你來多羅這裡,你答應我什麼,不管我和阿宛到最後是怎麼樣,你都不會插手。”
兩人,除了董清牧單膝下跪的那次以外,幾乎沒有任何的爭吵過,但是這次卻因爲還不曾見面的阿宛,幾乎要黑下臉來。
璇璣搖着頭,不肯放過他,既然當年他用這樣強硬的手法,讓璇璣認清事實,那麼這次她也會這樣做。
“你和阿宛之間,到最後會怎麼樣,我絕對不插手。但是,在你們兩個人之外,我做什麼,你卻是無法阻止,對不對。”
她不再是幾年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女娃,怎麼威脅,怎麼強勢,早就學會,只是看願不願意用在熟人的身上罷了。
“璇璣!”
“我答應你的事情,我都會做到,不管你們兩個人之間,最後要怎麼樣,我都不會管。可是,清牧,如果你們連見面都沒有,還談什麼,如果一開始就這樣逃避,有何必跋涉一個月,來到這裡呢?”
璇璣是毫不留情的說着,至於會不會傷害到董清牧,已經不是可以考慮的事情。
董清牧木訥的站在那裡,看着璇璣,這個小女娃,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脫離了掌心,再也管制不住。
“或者是,你現在在這裡和我說一句話,我只要你在這裡給我一個保證,你不想見阿宛,不想再見到她,不想在和她說任何話。然後,死心跟着我,一起回到苫城,
回到大家那裡,變會以前的董清牧。”
璇璣對上董清牧的眼睛,就算他想要移開,璇璣也會用手掰着他的肩膀,不讓他逃避。
“你心裡面的魔障,真的可以化解嗎,一點留戀都沒有,一起回苫城,大家都在那裡等着你,你可以保證嗎?”
璇璣不停的說着,卻換不回來董清牧的迴應,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罷了,董清牧很清楚,卻沒有辦法說服自己。
“他們都在苫城那裡,如果有一點點的差池,不僅僅是賠上性命那樣簡單。可是我們卻逃離了戰場,成爲逃兵,來到這裡。我們已經來到了這裡,難道到了這個時候,也還是要做逃兵嗎?”
沒有一絲的空隙,不給董清牧有一秒鐘的考慮,璇璣幾乎用她所不熟悉的口吻,逼着董清牧做決定。
大家早就沒有時間再做拖延,董清牧這樣一味的逃避,已經在多羅整整逃避了一個月,每日的遊山玩水,難道還不膩嗎?
璇璣說完,放開抓着董清牧手臂的手,後退一步,雙手抱胸地看着他。
“我等你一個晚上的時間,如果你沒有任何表示,那就默認你已經放棄,我們就回苫城吧。”
說完,璇璣垂下眼簾,再後退了一步,往門外走出去。才一開門,冷風呼呼的往屋子裡吹,原本就隨意散落在一邊的宣紙,更是吹得零散,很是落寞的樣子。
董清牧站在屋子中間,任由宣紙散落在地上,翻滾了幾下,耷拉在他的腳邊,都無動於衷。
阿宛已經是魏王的妃嬪,別人的妻妾了,他又何必再去糾纏。
可是,一家人的性命,莫不是因爲這個女人,才落得如此下場?
那麼喜歡她的瑤兒,曾經伸手向她求救,可是她做了什麼,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瑤兒倒下血泊裡。
不原諒,無法原諒。
可是,即便還是不能原諒,曾經愛過的心,卻是怎麼都改變不了。
看似清冷的他,其實並不是本性就這樣清冷,只是不敢再和人相處,過於親密的話,會讓他害怕,充滿罪惡感。
家人都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屍體,而他卻還在這裡聞着花香,看着鳥飛,還能笑,還能哭。除了無法釋懷的罪孽感以外,什麼都沒有。
璇璣走到外面,好長好長一段路以後,才停下來,這樣聲色內斂的樣子,是從來不曾在熟悉的人面前展現出來。
“你的好意,他不接受?”
也不知道夜筠堯從哪裡走了出來,就這樣悄無聲息的走到璇璣的身旁。
“躲在暗處,非君子所爲。”
心煩的時候,最不想看到的便是身邊沒關係的人,對璇璣來說,夜筠堯是個無關緊要的人,雖然這樣說很傷人,但是璇璣的心就這麼大,沒有辦法給予太多,也沒有辦法接受太多。
“看來,你真的很討厭我呢。”
夜筠堯的神色黯淡了一下,不過並沒有離開,而是繼續向璇璣走過去。他原本就是極其溫柔的人,只不過是處在身不由己的位置上,加之璇璣一次次的傷害,才變得有點偏執。
撇開這些不說,夜筠堯也不失爲一個好男人,只是遇到了錯的人。
對於夜筠堯的糾纏,璇璣只好應承下來,走到一邊的排椅上坐下來,多羅的冬日和湮丹一樣,都是不會下雪的。多羅的冬天很暖,只需要穿多幾件絨衣,披上斗篷就不會冷。
苫城雖然到了十二月就會飄雪,而且會一直持續到來年的三月,卻不及湮丹冷。湮丹的冬季,會下毛毛細雨,淅淅瀝瀝,自有一股寒氣從腳跟往上涌。
所以,夜筠堯他披着的暗黃色雙麒麟鬥珠斗篷下,只是兩件單衣,就足矣。
斗篷裹不住挺拔健壯的身軀,更加襯顯他的威儀和英挺。
“一起看這裡的景色吧。”
璇璣坐在排椅上,對夜筠堯說道。他們兩人的關係,非敵非友,連璇璣自己都說不出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討厭,就一定不會有。
夜筠堯笑了一下,走到璇璣的邊上坐下來,並不靠得很近,因爲他不像夜錦容,對於自己要的東西,會用強硬的手段去得到。
“多羅的冬日,很暖和呢。”
夜筠堯坐下來,笑着說道,頓了一下,他轉過頭去,看着璇璣說:“後天,就班師回朝。”
他雖然不早知道璇璣到底要做什麼,但是願意留下來,還假裝他的妃子,必定就不會僅僅是想讓董清牧還有那個阿宛見面,這樣簡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