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昏黃,入眼的是刺眼的綾羅紗幔,莫熙兒晃了好一會子神,纔想起這已經不再是夜府,而是皇宮。
想到這裡,她猛地起身,卻牽動了背後的傷口,痛的整個人蜷縮起來。
“莫姑娘醒了。”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身邊響起,纖細卻有力的雙手撐住了自己,莫熙兒回頭,有些驚訝:“你是……綠蕪姑娘?”
綠蕪依舊是青色衣衫,只是換了身薄款,整個人看起來相較之前的雲淡風輕,多了幾分爽利,笑的溫柔:“莫姑娘好眼力,方纔那般景象,竟也記得我的名字。”
莫熙兒有些郝然,“叫姑娘見笑了。”
“哪裡的話。”綠蕪幫她豎起枕頭,使她坐得舒服了些,這才說道,“方纔姑娘昏倒,太后娘娘已經命人爲你檢查過身體了,好在都是些皮外傷,倒是姑娘發過高熱,又因爲營養不良導致身體有些虛弱,這纔會昏厥。”
莫熙兒點點頭,自己的身子她還是知道的,只是看着綠蕪這般,心下不免感激,換了旁人,見到自己一身傷痕,早已不知如何揣測。
她卻彷彿只是些尋常之事,爲自己全了面子,莫熙兒的性格向來如此,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因此真誠道謝:“有勞姑娘了。”
“莫姑娘不必這般客氣,我如今暫居慈寧宮,和姑娘一樣,都是身不由己,這裡是太后娘娘撥給我暫住的舒雅小築,還算清靜,方纔姑娘昏倒,事急從權,便將姑娘遷了過來。”
綠蕪的聲音不是尋常女子的清脆,不知是否身帶檀香的緣故,總有種讓人不由自主便信服的感覺。
“我現已醒了,還是儘快去向太后娘娘請安吧。”莫熙兒眼見對方並非勢利小人,也不那麼防備,“方纔昏倒,太后娘娘一定鳳顏大怒。”
綠蕪笑着擺擺手,“太后娘娘吃齋唸佛,心存佛意,不會在意這些,不過你已經醒了,的確是該去請個安的,我還需替太后娘娘準備明日上寶華殿祈福的經書,就不陪你同去了,靈書是舒雅小築的管事宮女,她會幫你帶路的。”
莫熙兒這纔看見,綠蕪身側還站着一個粉色宮裝的宮女,約莫二十歲左右的年紀,模樣清秀,看着老成,一雙眼睛倒像是太后宮裡的人,神色鎮定,走上前來福了福身子:“奴婢靈書,莫姑娘有禮。”
莫熙兒見她行的不是尋常的宮禮,想來是被特意囑咐過的,心裡也不敢怠慢,微微欠身:“有勞了。”
綠蕪又叮囑了幾句,這才緩步離去。
莫熙兒見她身無長物,隻手腕上環着一圈發光的檀木香珠,心中對她不免多了幾分敬意,在這宮中能有這樣清雅俊逸的女子,實屬難得。
靈書手腳很利索,幫着莫熙兒略作收拾,便帶着她前去太后寢宮請安,一路上話也不多,只是叮囑了些太后娘娘的忌諱,饒是如此,莫熙兒也很是感激了。
如今已過了晚膳時間,太后娘娘服過藥,並沒有太早休息,慈寧宮燈火通明,夾雜着濃郁的沉香,在紅色宮燈的映襯下,更顯的威嚴聳立。
通傳過後,莫熙兒被專人帶入太后寢宮,一進門,她便立刻
端跪正堂:“民女莫熙兒,向太后娘娘請安,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起來吧。”太后出乎意料的沒有爲難她,而是坐在小几旁邊,翻看着桌上的佛經,擺擺手,便讓她過來。
莫熙兒放下心裡的疑惑,埋首走近。
“莫姑娘初進宮便昏倒了,身子可還好?”太后娘娘沒有看她,只是自顧自的翻看書頁,聲音聽不出是喜是怒。
莫熙兒連忙行禮:“是民女福薄,見到天家威嚴,難免自輕,在太后面前失儀,還請太后娘娘降罪。”
“罷了罷了。”太后娘娘彷彿很滿意她的說辭,擺擺手,不甚在意的說道,“你是哀家請來的貴客,哀家怎會因爲這點小事便降罪於你,不過太醫說你後背一身傷口,究竟所爲何事,難道還有人能越過夜府銅牆鐵壁行刺不成?”
終於問道這裡了,莫熙兒早在醒來之時便知道,這傷痕累累,一定會被太后知道,到時候要如何解釋便是一個很嚴峻的問題。
倘若據實相告,只怕太后不一定信任自己,還會落人口實,但倘若不能全然相告,又該如何自圓其說?
好在一路走來的時候,她便已打好腹稿,當下便跪倒在地:“絕非行刺,這都是熙兒不懂規矩,惹怒了老夫人,纔會被老夫人責罰。熙兒自知身份低賤,不能與明月爭輝,也不敢心存妄念,多謝太后娘娘垂愛。”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己,寂滅爲樂。”太后娘娘說了兩句佛偈,臉上的神情也多了幾分柔和,莫熙兒這一身傷口如何而來,她的人早已調查的一清二楚。
只等着看她如何解釋,倘若她心有怨懟,將所有責任推給夜府老夫人,那自己定不能讓這女子親近皇帝,成爲宮中禍害。
但她口口聲聲都不曾爲自己辯駁,反而對江玉禮敬有加,倒叫自己驚訝了些。
莫熙兒不懂佛語,但她感覺得到,太后娘娘這番話並無惡意,至少在此刻,沒有。
但她沒有忘記今日無緣無故被帶進宮來,太后給自己的下馬威,思前想後,問題根源只會出現在皇帝身上,所以她只能自輕自賤,表明立場,不會攀龍附鳳,也好叫太后娘娘放心,因此頷首:“民女受教了。”
太后娘娘看了她一眼,保養得宜的臉上不見風霜,只是一雙上挑的狹長鳳目,帶着執掌生殺大權的殺伐決斷,令人不寒而慄,但是倘若她願意,便可叫人如沐春風。
“你是個難得的聰明人,哀家無意與你爲難,只是身爲女人,太多事情身不由己,夜星辰那孩子也算是哀家看着長大的,對你的心意如何,想必你不會不知,只是……
哀家需問你一句,若是皇上執意要你,你該如何?”太后娘娘說罷,直直的看着她的臉,彷彿要看到她的心裡去。
莫熙兒心中一緊,忙跪了下去:“太后娘娘明鑑,民女絕無攀附聖上之意。”
“難道皇帝九五之尊,還配不上你一介小小孤女?”太后娘娘聞言並沒有放寬心,而是提高了音量,大聲質問。
莫熙兒立刻辯解:“陛下貴爲天子,民女身份卑賤,不敢有妄想,並非對皇上
不敬。”
太后娘娘的聲音這才緩和了些:“那你是對夜將軍一往情深了?”
一往情深嗎?
莫熙兒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冷漠桀驁,面無表情的面孔,他的堅毅,他的勇敢,他的無可奈何,他的無數隱忍,他的所有,完美的,不完美的,都一一劃過腦海。
終於,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是,民女對夜將軍,一往情深。”
不管是不是爲了在太后娘娘面前虛與委蛇,還是心底真的有個聲音再告訴自己,說實話,說真話,不要給自己留下半分遺憾,她都想要遵從自己的心意,不在遺憾。
太后思索良久,久到莫熙兒的膝蓋已經逐漸發麻,這才說道:“你起來吧,身子不爽利,不要動不動就跪。”
“謝太后娘娘垂愛。”莫熙兒伏低做小。
“你可知道,皇帝對你,已經有了志在必得的心思?”這一下,太后娘娘不在試探,而是開誠佈公的說道。
莫熙兒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一時進退兩難。
太后娘娘自己卻笑了出來:“看看哀家,真是老了,這樣問你,你自然不知道如何稟告了。那你且說說,有何應對之策?”
莫熙兒思索一下,這才小心翼翼的說道:“陛下的心思,民女無法左右,但民女知道,一女不侍二夫。心若已經給了旁人,要如何再收的回來?”
“可他是皇帝,九五之尊,執掌生死大權,你若是拒絕了他,可知隨時性命不保?”
太后娘娘慢慢悠悠的說道,她已看的出來,此女心中自有思量,只是如今還頗有躊躇,因此也不急着逼迫,只將所有情況告知與她。
“民女若是到現在還不知道太后的心思,也不配受您垂愛,將民女接入宮來了,只是民女不明,太后對此事想必和民女一樣,心有不甘,卻爲何將民女接進宮來呢?遠遠打發了,不是更好?”
莫熙兒此刻也不再掩飾,尊敬的問道。
“男人的心思,你還未嫁人,當然不明白。”太后只是一笑,沒有說的透徹。
莫熙兒卻是聽出來了,好歹自己也是穿越來的,怎麼會不知道男人的心思,左不過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又不如偷不着。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抓心撓肝的想要用盡一切手段得到,哪怕得到之後,不過束之高閣,蒙上灰塵。
女人對於皇帝而言,也不過是容顏的收集,環肥燕瘦,清純嫵媚,性感奔放……與那些玉石寶器,並無不同。
可莫熙兒知道,夜星辰不會,就算天下男人都是如此,他也不會這樣。
原因無他,夜星辰是她所見的男人中,唯一將忠誠與責任看的比生命還重要的人。
對他,莫熙兒有着非同一般的信任,不光是因爲他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也不光是因爲他是自己心動的唯一源泉,或許還因爲,他是自己即使受傷,即使痛苦,也不想放棄的源泉吧。
夜星辰,你在哪裡?
“你在想什麼?”太后娘娘的聲音打破了她的思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