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世龍老師辦完了今年二試考生的入場分組和分題,謝絕了王敬鬆老師一起去吃飯的邀請,一個人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其實以他的年齡和資歷,早就可以退休安享晚年了,連他的學生都當上副院長了,他還有什麼可求的呢?可是這個多病的老人依然在教學的第一線,孜孜不倦地爲學生們做着最基礎的工作。不但主持每年的招生選拔,同時自己還在帶研究生。
齊老師結束了這一天的工作,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摘下老花眼鏡,從抽屜取出袋泡的西洋參茶,打算喝一杯提提神。
齊老師站起來的時候,昏花的老眼依稀看見桌子的正中央擺着一個牛皮小袋,這種牛皮紙袋在電影學院是最普通不過的東西,學生們管它叫“袋袋傳播”。
導演系學生的作業短片、表演系學生的彙報演出、某個系年輕老師的新的教學研究成果,都會刻成光盤以後拿這樣一個袋袋傳播的小紙袋子裝着,傳播到各系去觀摩學習。齊世龍老師自己家裡有幾百盤這種紙袋袋裝着的光盤,辦公室也有,他的個人辦公室就有拉片的機器可以看。
齊老師今天確實是累了,他打算喝口水,回頭再看這個不知道是哪個系的學生或者老師傳給他的片子,估計是那個齊派的年輕老師排出比較得意的新穎小品了—年輕人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就是旺盛,齊老師想着,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齊老師走到飲水機前,把杯子對着熱水口。剛要沏茶,一個年輕助教抱着一大疊筆記本走了進來。
“齊教授,這是您要的今年大四進組實習的表演系學生的畢業論文,還有……還有大三表演班的畢業彙報話劇大戲各個角色的開掘規定情境筆記,您現在看嗎?”
齊世龍老師看見這個年輕的老師滿頭大汗,那些筆記確實是多了點也重了點,忙歉然道:“放在我桌子上吧,辛苦你了。”
那個老師抱着一大疊東西,根本看不到桌面上有什麼東西,他的手臂也確實有點酸了,就整疊東西照着桌面放了下去,放下去的時候好像覺得桌面上有各什麼薄薄的東西硌了一下,被這些筆記壓在了下面。他也沒在意,拍拍手鬆了口氣,對齊老師道:“齊老師您早點回去休息吧,那我先走了。”
齊世龍已經沏好了茶,正在對着杯子吹氣,和藹地向他點了點頭。
那位助教老師走了。
齊老師慢悠悠地踱到桌子面前,在那堆筆記旁邊放下了杯子。
這麼多東西。看來只能明天再看了。唉,人老了老了,體力就不濟了。
齊老師仰面靠在椅背上,忽然覺得:咦!剛纔泡茶前,我想做什麼事來着?有件什麼東西忘了看?
怪了怪了,就是想不起來了。
齊世龍老師看了看桌面上,想要找點提示。桌上除了那一大疊擋礙的筆記本以外,什麼特殊的東西都沒有。
齊世龍老師敲了敲腦袋,唉,老了老了,真是不中用了,連記性也變得這麼差了……
到底是什麼事呢?
……
小云終於要走了。
第二天易青就完成了角色筆記,還特意拿到街上網吧給小云打了一遍,複印了出來。
晚上,又抓緊時間跟小云一起把這個角色過了一遍。依依和孫茹在樓下健身器材那裡練習舒展和壓腿,明天就要考二試,爲考形體準備的舞蹈動作還要再溫習一遍。
小云非常認真地聽易青講解,時不時地提出問題。
終於講完了,小云緊緊地握着筆記,感激地坐過來挽着易青的臂膀,突然親了他一下,道:“易青,謝謝你。我有預感,要是我按着這個腳本去演,這個角色一定能紅!”
易青笑道:“大明星,紅了以後千萬別忘了我就行了。”
小云不滿地道:“我看起來真的很像那種虛榮勢利的女人嗎?”
易青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低頭看見她一臉認真的容光麗色,說不出的美豔動人,忍不住親了她一下。小云格格地笑着,把頭靠在她肩膀上,輕聲說:“易青,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的。不管將來我有多紅,只要你一個電話,我一定把所有通告推掉來上你的戲。當然,要你能當上大導演的話,嘻嘻……”
易青道:“明天下午你去簽約,要不要我陪你去啊?”
小云笑道:“我們還來得及上午看完依依考試,下午再一起去吧,最重要的是進組那天,你們得陪我去,我一個人害怕。”
第二天的電影學院。
今天來的考生明顯少了好多,進入二試的八百名考生在表導樓下密密地排起了長隊。遠處,其他系的男考生們衝着這邊指指點點,一會兒看這個女生頭髮漂亮,一會兒又看那個女生身材好,議論個不停。就算考不上電影學院,能看到這麼多美女,也算沒白來北京一趟。
孫茹和楊嫺兒站在警戒線後,不停地向依依揮手致意,給她加油打氣。
易青問小云:“你也可以參加二試的,不進場去玩玩?說不定今天在考場上能見到黃雷老師哦!”黃雷也算是國內新生代當紅的俊朗小生了,很受女孩子們的喜愛,往年常有些女粉絲花一百塊報名費來考電影學院,只爲見黃雷老師一面的事。
小云笑道:“反正是不打算考學了,幹嘛還進去佔一個考生名額,多留出一個機會給別人不好嗎?反正依依的專業已經強到不挑對手不挑戲的地步了,也不需要我進場去配合她。”
易青隨口說笑着,一邊看向裡面,叫號的助教拿着牌子出來了。易青精神一振:“依依進場了!”
依依去年一試就被郭承安弄法給刷下來了,所以沒經歷過表演系的二試,不免有些緊張。
她經過一號考場的時候往裡張望了一眼,依稀看見崔新清老師在裡面。一共兩個大考場,依依分在二號考場,也就是說,她跟最欣賞自己的崔新清老師擦肩而過。
依依深吸了一口氣,自信地昂起了頭,不管誰監考,用我的表演征服他!
依依隨着本組的十一個人走進考場,全組背靠牆壁站好。
大教室的那頭坐着一排老師,正中間的一個年紀不大,只有三十多歲的樣子,形容有點古怪,有點天生異相,剃着個光頭,依依知道,他就是新一代表演學中最年輕的一位齊派大師,被稱爲中國表演學術理論界承前啓後的青年宗師級人物王敬鬆老師。
坐在王敬鬆老師旁邊的是電影學院聲樂組的穆鳳蘭教授和形體組的金珍珍老師。從二試考試,聲臺形表這四個科目都要細化考察了,所以今天各組的當家老師都來了,除了正副主考和聲樂形體兩組的老師以外,還有……依依目光平移,落在穆老師的身邊,那個自己曾經非常熟悉和痛恨的身影—郭承安!
郭承安心虛地和依依的目光一碰,連忙不自然地低下頭去。他只是個快退休的小講師而已,把柄被孫茹緊緊攥在手裡,他可不敢跟孫大小姐齜牙,萬一把大小姐惹急了把錄像帶往上一捅,最低限度退休以後的退休金是泡湯了。
不過,郭承安低着頭惡毒地想到,縱然不能公開放對使壞,等下在投票決定學生去留的時候,只要有一個老師判周依依稍微低一點的分數,我就立刻投票反對她進三試。就算孫茹興師問罪,我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說,這是某某老師投的票,你看他分數給得這麼低……哼哼,跟我鬥!
考試正式開始了。
主考王敬鬆一一唱名,學生們出來自我介紹,然後馬上進行自選臺詞選段的朗誦。
“周……周依依!”王敬鬆老師擡起了頭,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眼前這位被恩師齊世龍重點交代的,德行名聲有虧的考生,試圖從她的氣質裡找一點點不自愛的女生特有的俗媚氣息來。
王老師只看了一眼,就不自禁地坐正了身子。他也算是閱人無數,見識過天下各省各地的美女的人了。搞了這麼多年的演員選拔、招生考試,幾時見過這樣清極麗極,不食人間煙火,婉約若仙的女生。
一張上鏡之極的小臉,修長的身形接近黃金比例,舒展的站姿和優雅的氣質體現出良好的教養。一雙眸子清澈如水,卻時時透露出一種溫暖的慈悲,讓人一看就覺得她的心必然是柔軟而善良。
如果這樣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也會是一個淫亂而驕橫的人嗎?這簡直是太荒唐了。
王敬鬆老師跟形體組的金珍珍老師對望了一眼,象這樣的極品女生在以往的考試裡,很可能不用任何考覈,單憑外形就可以錄取。專業人才是可以培養的,但是這種脫俗的容貌和氣質,去哪裡再去複製一個去?哪怕是沒有任何專業基礎,也可以先錄取進來再慢慢調教。
依依對老師們的注視坦然以對,越是到了旁人會緊張的時刻,她的心裡反而越是平靜。也許她就是那種所謂比賽型、鏡頭型的人吧,越是受到外界注目的壓力,發揮的反而越好。
依依流暢自如的做完了自我介紹,跟許多考生的那種結結巴巴、本能喪失式的介紹大大不同。
可不要小看電影學院考試的這個自我介紹。電影學院的各系主考老師,都很喜歡刻意的在考場上製造一種緊張的氣氛,或者用一種威壓審視的眼神,有時甚至是一種鄙夷不屑的眼神有意的去打擊考生的信心,以此來考察考生的心理素質和承壓能力。
爲此,電影學院考場不知鬧過多少後來大家津津樂道的笑話。91年,一個考生上場,緊張到同手同腳。這個考生上來機械的鞠了一躬,道:“老……老老師好!我、我是來……來自……哦!對了,我是來自XX省XX市的考生,我姓……我姓、我姓……”這考生滿頭大汗的憋了半天還就是短路,終於他急了。扭頭問同組陪他一起來考試的另一個考生:“喂!我說,我姓什麼來着?”
最經典地是後來成爲“星女郎”的黃勝依,她考試的時候,緊張之餘在自我介紹時說出了“我身高四十五公斤。體重一百六十七公分”的經典名句。幸好她地外型和專業都十分過硬,最後還是考上了學院。
依依介紹完自己,深吸了一口氣,均勻的使用了三腔共鳴,用話劇音說道:“今天我自選的臺詞段落是蘇東坡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
兩位專門負責聽臺詞的老師訝然的對望了一眼。一般的表演臺詞練習,入門先學繞口令,也就是是俗稱的快口,然後是一些練氣聲的段子,比如有名的“八百標兵奔北坡”、“十道黑”、“滿天星,等等;然後是學寓言,再然後是現代詩歌朗誦;到了大二。纔開始學古詩詞,最後是話劇臺詞選段。
古詩詞地臺詞練習。已經是教學上很高端的學問,這跟中學學校里語文老師要求地背誦古文和朗讀課文可大大不一樣。除了基本的三腔共鳴、抑揚頓挫之外,最難的在於詩詞古音的結構和斷句跟我們現代人說話是一樣的,要想念出那份古意來,非得對詩的意境和詩人本身的境界有一定地認識才行,氣息、氣氛、氣質差一點都不行。
不要說學生了,就是教學上。教古詩詞臺詞的老師也必須由資深的老教師來擔任,一般的年輕教師,練功的年份短了的,天分差一點的,還要鬧笑話。
一般在考試時選擇古詩詞的,都是不懂專業的白紙一張地考生,拿以前在學校裡朗讀古詩的調門來參加臺詞的考試,在專業老師聽來就特別地怪異,一般最多讓他背兩句。直接就叫停喊下一個了。
依依不但很大膽的在二試選擇了一段宋詞,而且還是首感情很深的,意境遠遠高於她這種年齡的古詞。最重要的事,她完成了驚人的好!
王敬鬆和那兩位負責臺詞老師完全聽的入了神。依依是這組目前爲止唯一一個沒有老師喊停,完整的把自己的臺詞選段全部背完了的。首先令人震撼的是她的氣聲字水青,沒有三四年日夜不輟的勤奮練習,是可能達到這種圓潤充沛的境界的;更奇怪的是她對這首宋詞的精神境界的理解,這首詞是蘇東坡悼念亡妻的,蘇軾的妻子死了十年,他回去掃墓,在客棧牆壁上寫了這首詞以寄哀思,以周依依這種十八九歲的漂亮女生,居然對這樣一首生離死別的大悲境界的古詞有這麼深刻的體認,完全表達出了蘇東坡的那種哀傷,真是聞者傷心,聽着落淚,真是神乎其技。
王敬鬆慨然想道:這孩子在臺詞上下的苦功真是非常的深!現在的學生,整天只想着出名做偶像派,誰還肯紮紮實實的下苦功,每天去反覆做那些枯燥無味的晨功和氣聲字臺詞練習啊!電影學院的老師們強調再強調,電影學院的臺詞整體水平還是一直在下降,甚至有人提出來,影視器材的收音設備越來越先進,什麼樣飽滿的聲音和臺詞後期都能做出來,根本需要讓學生每天花那麼多時間堅持練臺詞。
想到,一個還沒跨入電影學院校門的女生,居然做到了很多科班學生做到的事,勤勤懇懇的在練這些枯燥的基本功。王敬鬆想到,莫非這個孩子竟是哪個世家出身的某個前輩老師的後輩,從小就家教嚴厲,不得不經常練功?
他忍不住問道:“周依依同學。請問你的父母也是從事影視行業的嗎?或者你的家裡有某位長輩也是做這一行的?”依依黯然搖了搖頭,隨即驕傲的道:“我的爸爸是位烈士!我媽媽是位小學音樂老師,這首詞是我爸爸犧牲很多年後,我媽媽教我的!”
原來如此!
王敬鬆老師聳然動容!“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原來竟是一位烈士的遺孀對女兒的教導,難怪那麼刻骨銘心,感人至深。
兩個負責臺詞的老師點了點頭,沒有同對方商量。同時在判捲紙上依依地考號下面,紅筆寫下一個大大的:“A!!一輪考過,儘管有齊世龍老師的交代在先,王敬鬆老師還是很公正的給了周依依最高地印象分。
就算是齊老師坐在這裡。他也會這個孩子有這種判斷吧!王敬鬆忍不住又擡頭看了依依一眼。
這個女生,簡直天生就是爲了鏡頭而生的,徐晶蕾、蔣素青、劉一菲、黃勝依……電影學院歷屆的美女全被她比下去了。
第二輪考得是形體,周依依依然搶盡全場風頭。
電影學院的形體考試,無非是幾種:武術、舞蹈、京劇刀馬旦和武生絕活獻技。
依依跳得是自己編的舞蹈,她準備的是一段快節奏的爵士音樂,從芭蕾動作場,兩個八拍之後換成RR&B風格的街舞動作;然後是間舞的急旋小跳、古典舞的大轉水袖;隨着音樂地變奏,換成西式倫巴和恰恰;最後的結尾是一組新疆舞、藏舞、印度舞地動作組合……
音樂結束。所有旁觀的其他考生都看傻了。滿場都是依依揮灑飄逸的舞姿,給他們這些還沒考的考生以嚴重的心理打擊。
金珍珍老師當然不會傻眼。她是見過世面的,每年考試都會有幾個學過舞蹈專業甚至是拿過國際舞蹈、武術冠軍的學生來考試。多專業也不希奇。
但是,她還沒見過這麼聰明和這麼有創意地學生,短短兩分鐘的自編舞蹈,展現了她多方面的舞蹈才能,看得人眼花繚亂。客觀的說,她的身材當然是好的沒話說,身體的協調柔韌。各方面的舒展均衡能力也非常的出色,即使放在中國舞蹈學院地考場上,也是塊難得一見的好苗子。
金老師問道:“你以前學過舞蹈?”
依依點頭道:“是的。我是舞青中專畢業。”金老師含笑點頭道:“相信你當時一定是位非常好學而勤奮地學生。”
她在說話,拿起紅筆,在判捲紙上週依依的考號上寫上:“A”!
第三輪聲樂考試。
周依依把穆鳳蘭老師唱哭了。
“如果我倒下,將在起來,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如果我的雙眼,再不能睜開。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懷……
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和國的土壤裡有我們付出的愛;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們血染的風采……”
很久沒有聽到這首老歌《血染的風采了。聞者無不動容心酸,一曲既罷,歌聲繞梁不去。
周依依的專業聲樂能力若說夠不中央音樂學院的選拔標準,起碼在業餘選手裡算得上拔尖了。
重要的是她唱歌時的那種感染力,那種從靈魂裡迸發出來的震撼力,使人全身如受電擊,久久無法平靜。
王敬鬆老師想起她剛纔說自己的父親是烈士時那種驕傲的表情,他突然特別能理解依依的這種感情。
齊派表演理論講究的就是一種體驗而再現,用周星池在《喜劇之王裡的臺詞來說就是——“由外而內,再由內而外,然後再由內在表現出來的”。從這一點而言,眼前的這個女孩無疑是塊天生學齊派表演的上佳材料。
穆鳳蘭老師摘下眼鏡,拿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溼潤的眼睛,再帶上眼鏡,鄭重的取出紅筆,在周依依的考號後面寫下:“A”!
最後是分組小品。依依和同組的三位考生,兩女一男,抽到的竟是“森林的早晨”這個題目。唯一的一個男生竟然完全沒受過表演訓練,遜斃了。這對考試是非常不利的。依依靈機一動,讓他來演一個獵人。
兩個女生,一個演麋鹿,一個自告奮勇演兔子。當依依說她演老虎時,三個同伴哈哈大笑,這麼漂亮的女生演老虎,演得象嗎?
輪到依依這組。
預備開始之後。
換了扮相的依依上場就是一聲虎吼。
這一個動作就讓王敬鬆老師眼睛瞪直了。他立刻示意考場上負責錄象記錄的研究生,用力的向前揮了揮手。這個手勢在電影學院是切近景的意思。
此時此刻,什麼品德問題、什麼風氣問題、什麼齊世龍老師的教導,早就被王敬鬆拋到腦後去了。
一個酷愛藝術的教師看到這種潛質的考生如果還能按捺得住愛才之心,那纔是咄咄怪事。
依依扮演的老虎撲倒一隻麋鹿,正待飽餐,卻被獵人打中,她臨死前的嘶吼與掙扎惟妙惟肖,而且賦予了一種人性化的悲涼,令人渾然忘記了她是一位剛纔還大出風頭的漂亮女孩。
小品結束,旁觀的兩組考生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他們忘記了嫉妒和擔憂,滿臉都是興奮。
王敬鬆老師看看了正在議論紛紛的兩個負責看錶演的老師,這種水準解放天性的表演練習,即使是在電影學院科班學生的彙報演出上,也難得一見,即使是最苛刻的老師,即使是齊世龍老師親臨,恐怕所下的判斷也該是和他們兩個一致的:“A”!
郭承安傻眼了。聲臺形表四科老師,四個A!這判語要怎麼寫?就算有一句明顯否定的話,看起來都會非常奇怪,更不用說反對她進入三試了。思前想後,他還是覺得自己好容易熬到了退休,還是安分點好,保住自己怎麼也比算計別人重要。
於是,老老實實的在周依依的考號下隨便寫了幾句讚美的話,打上雙勾。
王敬鬆老師躊躇的看了看周依依,一再遲疑。
這個女生今天穿了一身整潔可愛的衣服來考試,打扮的很清爽明麗。但是她剛纔爲了扮老虎在地上又是撲倒又是掙扎,滿身塵土。
單就這份精神就很難得。現在的女生哪個不是分外珍惜自己的所謂形象,有些明星,居然會爲了劇本里讓她用手吃東西而拒演一個角色,淺薄到令人失笑的地步。
而這個女生,說來就來,爲了表演眉頭都不皺一下,這麼嬌美的女孩,趴在地滿地打滾去演一隻粗魯的老虎。
她的臉上,寫滿了對錶演對藝術的執着和熱愛。
這樣的一個女孩,真的會象齊老師聽說的那樣,是個虛榮勢利、貪財自私、淫蕩成性知自愛的膚淺女生嗎?
王敬鬆老師拿起的筆又放了下來,又再拿了起來。
他猶豫再猶豫,終於下定決心,在周依依的考號下打了雙勾。
王老師又仔細的想了想,在判語一欄非常簡單的寫下四個字:二試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