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哪一年,他的記憶好像模糊了。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你們又要離開了嗎?不要走,好不好。”
印象裡那個弱小的自己,小小的身影生生拉扯着他們的衣物,企圖阻止他們離開。
“不行喲,蠍。爸爸和媽媽是這個村子的忍者,當然要保護這個村子了。忍者就是要好好的爲村子做任務,保護我們共同的家。而且,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父親大人沒有說話,但微微點着的頭也無聲的說明了一切。
然後,你們那沒有一絲猶豫的轉身。
——直到再看不見他們那和夕陽一起消失的身影。
只是你們沒有信守承諾吶。
三天,五天,一星期,一個月……
雖然那時還年幼,但他也隱隱約約的猜到,你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父親,母親。
千代婆婆一次次無聲的嘆息,海老藏爺爺一次次不時眺望的遠方,還有躲在角落裡默默哭泣着的他。
“婆婆,父親母親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千代婆婆,我快要受不了了,你能夠騙騙我麼?】
“婆婆,今天我想要吃蛋糕。可以給我買嗎?”
【千代婆婆,不要用那樣悲傷的眼神看着我,我會崩潰的。】
“婆婆,今天去找風影大人的時候可以帶着我嗎?”
【我再也不要一個人傻傻的在原地等待,因爲最終等來的唯有一片虛無。】
自己不知道,這即將是生命中怎樣的一道轉角。
金髮,陽光一樣的閃耀;藍眼,天空一般的清澈。
一個很小的女孩子,居然讓自己有一種看見了光的不真實感。
“千代大人,您早!”旁邊的侍女都十分恭敬的跟婆婆打招呼,因爲婆婆是村子裡最偉大的忍者了,也是父親母親最爲崇拜和喜歡的家人。也讓作爲婆婆孫子的他都連帶着有一種驕傲的感覺。
但是,爲什麼她卻沒有任何表示?
就算是這樣耀眼的存在,也不能夠對自己最厲害的婆婆不尊敬呢。
“嗯。阿尼娜,帶着公主出來散步麼……呵呵。”婆婆似乎不以爲意,依舊是笑呵呵向着她招了招手,和一旁那位侍女說着話,……不過,公主?
難道說的是這個女孩子嗎?
再他看向她同時,她也望着他。
小小的,很可愛的女孩子,大大的眼睛裡似乎有他一頭鮮豔的紅色倒影,伸出雙手,朝着他說道,“抱!”
那一刻,心中掀起無法言喻的複雜感覺。
印象中,總是尋求着父母和婆婆保護的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能夠成爲別人依靠的懷抱麼?
“呵呵,蠍……看來小手鞠很喜歡你呢……”
“那蠍就在這裡跟小手鞠玩好不好?婆婆跟風影有事要談……”
叫做手鞠嗎?很好聽的名字……婆婆依舊笑的溫暖,不過爲什麼突然會覺得有點冷?
是出現幻覺了吧。
“HI……”本來也只能跟着婆婆到這裡而已,婆婆和風影一起商量的好像都是機密呢,不是年幼的他們應該知道的東西吧。
那麼,一起去看天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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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又再次相見。
像是破碎的玻璃娃娃一樣的手鞠被千代婆婆帶回了家,成爲了家裡的一員。他是有些開心的,因爲他並沒有太多跟同齡的孩子相處的機會,很新奇的感覺。
但是好像變了好多。
依舊燦爛的金髮,碧藍的雙眸,但那眼神中遮不住的黯淡,足以遮擋住包圍着的陽光。再也看不見那種曾經耀眼的色彩,剩下的全是灰暗。果然,當初是看錯了吧。
而後是他意外的從旁人處聽到了許多關於她的傳言,內容大抵相同:那位印象中和自己同樣火紅髮色,對人親切的風影夫人,她的母親,遺棄她離開了呢。
聽到後不禁皺了皺眉。
母親的遺棄嗎?這又算什麼?不過是母親而已,不是還有偉岸的父親嗎?哈,女孩子果真是玻璃娃娃一般脆弱的東西。那一段時間裡,他是對她充滿着一絲厭惡和敵意的:和失去雙親的我比起來,你這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毫不掩飾的情緒不足以逃過千代婆婆睿智的雙眼,她帶着滿臉的嚴肅告訴他,遺棄和離別是不同的——前者是自己想要離開,後者是不得不離開。
透過千代婆婆那無奈的嘆息,他覺得他有些瞭解了。
他們一起學忍術、傀儡術。每一次,他都會很努力的練習,然後再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在她面前做出來,心裡好笑的看着她一臉寫着“這人簡直太過分了……”的鬱悶,好像陽光才能突破重圍聚集到她身邊。大概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們才能做回真正屬於這個年齡的他們。
然後,再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悲哀中。
看着她一步一步的從悲傷中走出來,逐漸恢復瞭如同陽光一般的溫暖,他在心底也是暗暗爲你高興的。長久的相處,【你是我認定唯三的家人,手鞠。】
她的傀儡術和毒術總是學的不好,卻又不是不認真。“可是明明很簡單呀,”他只是覺得很奇怪便問了問,不料招致了一臉鄙視的眼光。
他是不是又說錯什麼了?
然後是千代婆婆似乎很有深意的一句,——‘估計是天分有差距。’
然後一道瞪過來他的目光變得更冷了……
婆婆,你這是故意的吧?
而後的一次小摩擦後,卻意外的發掘了她不可思議的醫療忍術,可以百分之百的將斷掉的身體給縫回去,如同新生的嬰兒一樣沒有任何的痕跡。
好厲害……
在心裡不住的讚歎着神乎其技的手法,完全忘記了她還只是一個小孩子。
因爲這個意外,他和手鞠學的東西分歧太大,不得不分開教學——由海老藏爺爺繼續教我傀儡術,千代婆婆教手鞠的醫療忍術。手鞠神乎其技的縫合,他被認爲製造出的不可思議的人傀儡,一時間讓他們二人的名字在砂之國閃耀,爲村子博得了驕傲和榮譽。
他是帶着幾分開心的,因爲大家都說他將成爲超越婆婆的傀儡師。作爲一名強大的忍者,保護世代居住的村子,完成父母的心願。
“父”與“母”,不知道你們得知他的一切,會爲他驕傲嗎?
他回到家裡,偷偷的從封印卷軸裡取出最寶貴的兩具傀儡——“父”與“母”,用他的父親母親的身體制造而成的人傀儡,第一件成功的人傀儡。
他只是想要和他們在一起而已。
而這樣他們就可以一直一起了。
精巧的操縱着的傀儡線,驅使着有些生硬的動着的肢體,兩人的手臂逐漸形成一個包圍着自己的圓圈,再慢慢的抱緊,如同他們曾經無數次對他的擁抱。
卻突然感受不到那迷戀的溫暖。
那一刻,心中沒由來的一陣從未有過的空虛、孤寂。
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他,這是怎麼了?
傀儡特有的僵硬的身體,“咯咯”動作的聲響,面無表情的臉,被抱在中間的自己——
那一刻,終淚流滿面。
父親母親其實早就已經不在了,是該從其中醒過來的時候了。
人類短暫而又脆弱的生命喲,與“父”“母”相比,宛如鏡花水月般的短暫存在。
短暫的東西,他最討厭了。
用不了多久就會消失,又怎麼會被世人一直記住呢?
他一定要做出永恆的東西纔好,永恆的傀儡,永恆的父母,永恆的……自己。
讓所有人能和自己一起,見證這個世界最終極的藝術,永恆。
——果然,唯有永恆纔是真正的藝術之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