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他呢喃的那句‘安之’頓時,季瑾之還攥在手裡的杯子不住的發顫,整個人好似被五雷轟頂,呆呆的愣在那裡。
任憑陌少川從後面抱着她,兩隻不安分的大手在她身上游走,她卻渾然不知的遲愣住。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好不容易纔從驚愕中掙脫出來,迅速的轉過身,陌少川再度躺在牀上,立刻閉上了眼睛。
她有些不甘,又有些難以言表的悸動,所以不顧一切的開始搖晃他的手臂,“你剛纔叫我什麼?陌少川,你清醒一點,你剛纔叫我什麼?”
被她這麼一搖晃,陌少川微微的有些甦醒,不耐的眉頭緊皺,一臉迷糊的看着她,“安之,你回來了!”
他說着話,伸手撫上了她的臉頰,指腹輕輕的撫.摸着她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樑,沿着她的容顏一路向下,看着那硃紅的脣,不禁薄脣微動,似是渴望一般,呢喃說,“我好想你,安之,能不能別離開我,你知道嗎?這些年,我有多想你!”
季瑾之錯愕的愣在那裡,她抓着他的手,一點點搖晃,臉上帶着難言的冷笑,“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誰?你真的認出我了嗎?”
明明答案很鮮明,明明知道他是喝多了。
大腦意識都不清醒,所以纔會迷糊的呢喃出安之的名字。
不都說酒後吐真言嗎?
所謂的吐真言,只是把平日裡想說,又不敢說,只能窩在心裡的話藉着酒勁都說出來罷了!
就像此刻的陌少川,他那麼想念安之,以至於日思夜想,徹夜難眠,但卻在清醒的時候,從來不管表露。
季瑾之嘆了口氣,對一個醉成這樣的人,還能抱有什麼期待?
剛站起身,轉過身時,忽然感覺一股力量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一頓,轉過頭去,看到陌少川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安之……”
那聲音細細碎碎的,格外的柔軟,像雨後的晴天,白雲浮在空中,柔柔的,很舒服。
但季瑾之已經沒有任何期待了,只是掙了掙,嘴上說,“你的安之已經死了,八年前就死了,別想了!”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後的人,力氣都大的驚人,好不容易纔甩開他,季瑾之去了衛生間,將毛巾掛回原處,再出來時,聽到陌少川還稀裡糊塗的喊着‘安之’的名字。
同時,還用手摁着太陽穴。
可能是酒精的緣故,導致頭疼的厲害。
她有些於心不忍,走過去,坐在了牀邊,伸手幫他揉了起來。
溫柔的力道很快緩解了劇烈的頭疼,他慢慢的變得安靜了許多,就連呼吸也漸漸的綿長均勻。
可是,揉了一會兒,季瑾之還是心理不舒服,就有些發牢騷的小聲嘟囔,“既然你這麼愛安之,當初爲什麼還要不相信她?如果八年前,你多點信心,多點耐心,多聽聽警方的解釋,檢查出到底具體的死因,說不定……說不定……”
後面的話,她有些說不下去。
如果當初,陌少川能多點耐心,沒有那麼快的報警,沒有全市通緝她,或許,車禍過後,她會很自然的說出自己原本的名字。
也不會冒名頂替去世姐姐的身份,活到現在……
季瑾之看着閉着眼睛安靜躺在那裡的陌少川,慢慢的收起了動作,揉了揉自己有些痠疼的手腕,視線很自然的落到他的俊臉上。
“你真的愛安之嗎?那你怎麼會發現不出來,我纔是……”
她鼓足了很大的勇氣,話卻沒等說出口,感覺到陌少川微微的動了動,以爲他要醒了,季瑾之嚇得連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嚇得屏住呼吸!
只見他只是疲憊的睜開了眼睛,劍眉緊蹙的看着她,忽然薄脣動了動,低聲說,“我沒有不信她,也沒有恨她,一切都只不過是演一場戲而已,是她沒給我解釋的機會……”
季瑾之的臉一下子滯住了。
什麼意思?
她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開始蠻力的搖晃,“什麼意思?你到底在說什麼?”
“什麼叫演一場戲,什麼叫沒給你解釋的機會?”
“陌少川,你別睡,給我解釋清楚,解釋清楚啊!”
她使勁的搖晃着,可能動作有些劇烈,讓原本爛醉如泥的他更加的難受,心煩的一把推開了她,力道有些大,季瑾之差點從牀上掉下去。
可接下來,卻聽到他煩躁的聲音,帶着幾分呢喃的夢話感覺,低聲說,“當初報警,是爲了引蛇出洞,調出幕後主使的……”
季瑾之一下子呆住了——
當初的報警,是爲了調出幕後主使?
所以他才當機立斷,甚至不給她任何解釋的機會,就馬上報警,甚至全市通緝。
一切都是他策劃好的,是嗎?他的目的是抓出真兇,而不是不信任她……
“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不和我說清楚!”
季瑾之在搖晃他的胳膊,可這一次,陌少川卻已經完全睡了過去,安靜的躺在那裡,任憑她怎麼搖晃,也不在動了。
她愣愣的坐在那裡,眼神凝滯,如果說,八年前她所涉嫌的‘故意殺人案’是陌少川爲了引出真兇,而故布的疑陣,那她又是爲了什麼,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甚至連自己的真實身份都不敢承認,冒名頂替,依別人的身份,被自己最愛的人一次次折磨傷害,連一句辯解都說不出來!
這些年,她又是爲了什麼,不敢說出自己的真實姓名啊!
陌少川剛剛說,是她沒給他解釋的機會。
不是她沒給過他機會,是根本沒有時間!
‘故意殺人案’和車禍,只相隔一天,那短短的一天時間裡,她要躲避季陌兩家人的追究,要躲避警方的通緝,更要趕回實驗室尋找剩餘藥品,以留作證據……
等所有的都忙完,車禍也就發生了。
一切都是那麼的湊巧,她想聽他解釋,也想和他解釋。
但就是沒有時間!
等車禍事件塵埃落定了,她從重傷昏迷中逐漸醒來,等待她的卻不是親人期盼的眼神,也不是愛人憐惜的慰問,反而只是警方冰冷的手銬,質問她到底是誰。
但凡她說出‘季安之’三個字,手銬就會毫不猶豫的落下,帶她回看守所。
故意殺人罪,一旦成立,就是死刑無疑。
那年,她剛十八歲。
大好的人生纔剛開始,絕對不能因爲自己沒有犯過的錯誤,承擔這種欲加之罪!
而且,車禍發生時,姐姐也和她說了很多。
聯想那些,她義無反顧的說出了‘季瑾之’三個字。
頂替了姐姐的身份,和那起‘殺人案’告一段落。
但卻也從此,和最愛的人,失之交臂。
陌少川,如果當初的一切,他都是有隱情的,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懷疑過她,也沒有恨過她,那季瑾之所做的這一切,又成了什麼?
她辛苦的遠赴非洲五年,用不停的工作麻痹自己,耗費了大量的心思和時間,一點一點將自己努力僞裝成了另一個人,所做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此時此刻,她竟然不知道該去恨誰,又該去埋怨誰!
是當初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的親姐姐嗎?
可她已經沉屍海底八年了,屍體至今沒有找到,靈魂都得不到安息。
是埋怨當初對自己不信任,不給任何解釋機會的陌少川?
現在看來,好像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有苦衷,都有不爲人知的過往。
可她呢?
到底誰該來爲她這些年的艱辛買單?
絞盡腦汁,竟也想不到一個人來……
看着牀上熟睡的人,季瑾之坐在牀邊,靜靜的看着他,從三年前,再次見到陌少川時,她就想不出一個詞語可以形容他,時至今天,過去了整整三年,她還是找不到任何一個修飾詞語形容。
若是非要找出一個詞來,那季瑾之看着他,搜腸刮肚,只想到了一個——
誘惑!
還是致命的誘惑!
俊朗的眉眼,挺拔的鼻樑,削薄的雙脣,宛若行雲流水的輪廓。
帥氣的無與倫比。
光是這樣看着,他都能隨時引得人想犯罪。
季瑾之看着,竟然感覺自己都有點要醉了!
她起身,踱步去陽臺透透風。
剛剛的信息量太大,她大腦此刻還濛濛的,思緒萬千,卻不知怎麼捋在一起。
晚上有點起風了,風嗖嗖的,吹的院內落葉嘩嘩作響。
吹着她的長髮,隨風浮動。
季瑾之照顧了他一晚上,餵了幾次水,看到後半夜時,他的酒勁消散了許多,睡的也沉了,才微微的放了心。
快到清晨時,她又輕手輕腳的下了樓,在廚房給他熬了點米粥,做了點小菜,等飯菜都做好時,窗外的天也大亮了。
她才匆忙的上樓洗漱,換了衣服,然後看看牀上還在夢鄉里的陌少川,走過去俯下身,很自然的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握着他的手柔聲說,“一定要等我,好吧?”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不管什麼母親的遺願,也不管什麼八年前的是非恩仇,不管季家的一切,什麼都不管了,她就直接告訴他了,又能怎樣?
她要像他坦白一切,她就是安之,安之根本沒死,他最愛的,最想念的安之,始終就在他身邊!
她握緊了手心,拿着包,快步的向外走去。
季瑾之要趕去見老顧,只要老顧同意了,她會馬上回來和他說明一切!
所以,陌少川,一定要等她!
季瑾之開着車往外走,酒仙路轉彎進衚衕時,一輛黑色的賓利轎車忽然從另一個方向朝着她駛來。
因爲在衚衕口,所以兩個車子的速度極慢,擦肩而過的瞬間,賓利轎車的車窗微微的落下,裡面坐着一個戴着墨鏡的女人,女人衝着旁邊車內的季瑾之勾脣一笑,輕聲道,“嗨,還真是好久不見啊!”
那一瞬間,季瑾之忽然一激靈,渾身上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