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葉薔的疑惑，女醫生慢慢的摘下手套，已然不準備做手術的姿態。長舒了一口氣，“我都等的着急死了，還好你把他們都趕出去了。早上會診的時候，我看見是你，偷偷告訴了一辰。”頓了頓，笑道：“一辰經常會去我家坐坐。我在他手機上看見過你。”
其實，通知陸一辰的過程還是很艱難的。霍少庭太細心，他們這些主治醫生，都是全國各地蒐羅來的，昨天開始就被隔離，沒有外界的聯繫方式。
得虧她是這次診療的主治醫生，到底還有些威信，藉着些便利，給劉一平打電話。
恰好，劉一平和陸一辰在一塊。
“一辰在來的路上。”女醫生有點感慨，道：“他讓我帶話給你，他很快就到，只要你肯，不管怎麼樣他都帶你走。”
女醫生問道：“你想要孩子嗎？”
葉薔完全愣住。
陸一辰，知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想。”
她比誰都想，這是她的孩子啊！
跟陸一辰走是不可能的，沒道理已經這樣了，還要去禍害人。
先保住孩子，其他的事情，見了他再說清楚，免得通過旁人轉達，詞不達意。
引起誤會。
聽見這樣的回答，女醫生一點都不意外，“你躺下吧。”
算算時間，陸一辰也該到了。
葉薔抿脣，根本沒想到事情會往這個方向發展，一時慌張一時緊張，渾身都在冒冷汗。
女醫生見她這樣，慢慢道：“放心吧。陸一辰是真的喜歡你，不會介意這些。”
她常年在婦產科，人情冷暖看的太多，真愛也不少。母親的仁慈，是天性，也是魅力，不會成爲愛情路上的絆腳石。
葉薔搖頭，揣着滿心的忐忑，躺回病牀上，感覺到肚子上的疼痛在慢慢散去，心裡竟然奇蹟般的安穩下來。
慢慢的，有了些溫熱，苦笑了一聲。
怎麼每次在緊要關頭，給她希望的，都是陸一辰？
門外。
陸一辰確實來了。
來勢洶洶，最近因爲給警局一個案子做公訴，忙的好幾個夜都沒睡覺，整個人都帶着一股子頹喪的瘋狂。
尤其是，聽見霍少庭要給葉薔打胎，更是心疼到要滴血。
她跟了他，什麼都沒有得到。甚至因爲寧悠的事情，背過帶孕的罪名，如今好不容易懷孕了，能狠狠把那些謠言都扇回去，卻連公佈都沒公佈，直接被拉到醫院來了。
他就是這樣愛她的？
那他憑什麼還要步步退讓？
陸一辰恨，但不可否認的，依舊是有些興奮的。
原本以爲，葉薔這個人身上，已經找不到任何更好的突破點，他已經快把底牌搬出來了，被霍少庭那麼一警告，又清醒了些。
霍少庭等在手術室門口，焦急的看着時間。
辛述道：“放心，於醫生是享譽全國的專家，不會有事的。”
霍少庭沉沉應了一聲，一轉頭，就感覺眼前黑影一閃，下意識一偏頭，堪堪躲過這一拳，擰眉看着面前的人，“陸一辰？”
陸一辰眼底通紅，一擊不成，擡腳就踢，嘴裡道：“霍少庭！你他媽就是這樣
對她的？！”
霍少庭掃了一眼身邊的人。
他已經做的很嚴密，陸一辰是怎麼知道的消息？
他來不及思考，就被陸一辰的拳頭打斷。
陸一辰攻勢凌厲，只恨不得把之前陸笙在這男人身上的所有，都討回來。但到底是強弩之末的力氣，很快就落在了下風。
辛述也着急，正巧，手術室的門開了，趕忙喊了一聲，“小嫂子！”
兩個男人身上像是裝了開關似的，齊刷刷的停了動作，往病房門口奔去。
陸一辰看着沉沉睡去的葉薔，渾身的血液都在往頭頂衝。
她的臉色太蒼白了，蒼白的讓他害怕。尤其是這張臉，不由自主的就讓他想到陸笙一動不動的樣子。
爲什麼？
爲什麼兩個人都要這樣？
陸一辰情願，她是帶着孩子跟他走的，紅着眼看向推着病牀的護士，“孩子呢？”
“已經拿掉了。”護士平淡無奇。
霍少庭本是扶着病牀另一邊，聞言收緊了手指，眼眶一熱，險些掉下淚來，微低着頭，深深看着滿頭大汗的葉薔。
一定很疼吧。
她那樣想要個孩子。
陸一辰看見他這樣，不無譏諷的冷笑，“霍少庭。你有什麼資格這樣？”
“有什麼理由讓你連孩子都不要了？”
“你知道外面都怎麼傳她？不孕，攀附豪門。現在好不容易有個正名的機會，你直接幫那些人坐實了這些罪名。”
“霍少庭，你憑什麼這麼對她？”
“她爲你，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替你還陸家這點人情。可是她不知道，還什麼人情，她救的是自己的親媽。”
“就算媽媽當年真的不肯認她，但葉薔也是她的骨血，陸笙沒了，這就是她唯一的希望。”
“你把這兩姐妹，都送上了絕路。”
陸一辰本就是律師，說話極快，咄咄逼人，已然是什麼都不顧的架勢。
霍少庭卸下了渾身的氣勢，一聲不吭。
辛述聽的雲裡霧裡，隱約也猜到了些什麼，震驚的看着躺在牀上的以前的葉薔，她眼皮晃動，似醒未醒。
見陸一辰還要說，辛述連忙上前拉了一把，“夠了！”
“他比你難受！”
不管是什麼原因，霍少庭對小嫂子的感情，他們都看在眼裡，若非是迫不得已，他根本不會選擇這一步。
可是，這也是來自於至親朋友的全心信任，辛述依舊找不到任何能說服霍少庭會做的切實根據，只有這麼幹巴巴的一句話。
就是看着霍少庭現在這樣，特別的難受。
陸一辰甩開辛述。
“讓我帶她走。”
霍少庭聞言擡頭，眸子裡不喜不悲，半點情緒也無，只有堅定的兩個字，“不行。”
“如果她醒着，也會跟我走。”陸一辰不管，俯身要把葉薔抱起來，她手上，還插着吊針，跟出來的女醫生看見了，眼神一閃，低喝一聲，“趕緊別動！”
就算是帶走，也不是這時候。
陸一辰動作一頓，真就沒動了，深深看了一眼女醫生。
霍少庭只看得見葉薔，此時擡頭都懶
得，嘶啞道：“去病房。”
辛述繞過陸一辰，趕緊把病牀推走。
女醫生舉步跟上，淡淡道：“這幾天我正好休假，留在這裡看她幾天吧。”
辛述也怕葉薔的身體，後續再有什麼問題，有個醫術高超的在院裡，也算踏實，就應了下來，道了謝。
陸一辰在後面靜靜聽着，沒有跟上去，轉身撐着牆，閉着眼睛冷靜了好一會，才轉身離開。
時間從上午到黃昏，一晃而過。
葉薔打了麻藥，霍少庭時不時要叫她一下，葉薔偶爾應一聲，到後來就蹙了眉。
霍少庭見她呼吸平穩，索性也就任由她去了，坐在病牀邊，連動都沒動一下，牀頭櫃上放着辛述送來的飯菜，也是一口都沒動過。
她睡了這麼久？爲什麼還不醒？
霍少庭有些焦躁，眼底的擔憂越來越濃，剛準備起身去叫醫生，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響了，連忙按靜音，再去看來電顯示上的號碼，濃眉一皺，剛準備關機。
就聽病牀上傳來一聲虛弱的呢喃，“怎麼不接？”
霍少庭手一抖，手機直接砸在了腳上，又落在了地上，他顧不得這些，連忙起身，一手撐在她頭底下的枕頭上，一手拂過她散落在臉上的頭髮，驚喜的盯着葉薔，“你醒了？”
葉薔緩緩睜開眼睛，看清他眼底瞬間的驚喜，心口被刺的發疼，想起剛剛那一通電話。
因爲他坐的離她太近，她想看不見是誰，都難。
蘇晚晚。
這時間……
還真是掐的剛剛好。
葉薔忍不住道：“沒了孩子，你很開心嗎？”
看見霍少庭的臉瞬間暗淡下去，眼底一片漆黑，翻滾的都是濃郁的愧疚。
葉薔有點後悔。
明明知道，他選擇這樣，也不好過啊。
但是，又很痛快。
他拿她的孩子，和葉威週數放在天平上，讓她選擇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痛苦。
什麼時候他竟然也成了拿捏她痛楚的那個人？
葉薔抿脣，情緒複雜，索性又閉上了眼睛。
霍少庭慢慢坐回椅子上，撿起手機，繼續關機。
聲音在安靜的病房裡迴盪，“葉薔，對不起。”
話尾猶有餘韻，但到底是餘韻，沒了下文。
他起身離開，背影蕭條。
兩個人之間，好像幾天的時間就從甜蜜的過去，一下就穿越到這個淋漓的現實面前。
中間毫無過度，他就變了。
心如春水，到心如磐石。
原來不過如此。
生命和愛情，誠如夢想和現實，一旦碰撞，什麼都不是。
葉薔攥着身下的被單，僵硬着肩膀仰起頭，纔沒讓眼淚掉下來，但還是忍不住道：“霍少庭，我想去看看葉威。”
霍少庭腳步一頓，微微仰頭吸了一口氣，才慢慢道：“你先養好身體，我會帶你去。你放心，他很好。”
“不，我要現在去。”葉薔很固執。
霍少庭卻從這固執的話裡，聽出點其他的意思。
她不相信他了。
是了，什麼事都昨晚了，信任着東西，已然是奢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