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葉薔躺在手術檯上,渾身還在顫抖。
圍着她的是幾個看起來就很嚴謹的女醫生和……
霍少庭。
她被燈刺的睜不開眼睛,醫生提醒她,“夫人,我們準備要打麻藥了,側身躺好,會有點漲,你忍一下。”
葉薔又是一抖,有些難堪的轉過頭,攥着衣角的手微微用力,感覺指甲陷進了皮肉裡,疼的人發慌。
孩子來的時候,她 全無感覺。
走的時候,她也要全無感覺。
忽地,手上一暖,霍少庭的手握過來,聲音隔着口罩,顯得有些沉悶,“乖,很快就好了。”
葉薔卻像是被觸碰到逆鱗的小獸,用力的抽回了手,抿了抿脣,才道:“你出去吧。”
霍少庭一怔。
“出去吧。”葉薔哽了一聲,眼眶一哭,險些又要哭了,聲音嘶啞。
醫生齊齊的看向霍少庭。
消毒口罩遮了他大半的表情,獨獨那一雙眼睛,深幽無鑄。
醫生們進來之前都是簽訂了保密協定的,原本以爲是個多嚴重的婦科手術,進門的時候才知道時給B市最炙手可熱的霍少夫人做流產手術。
術前仔細檢查過各項指標,孩子是正常發育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對父母不想要這個孩子。
豪門萬金。
怎麼會有人不想要孩子呢?
有人疑惑的看着這兩人,想什麼的都有。
之前還傳過葉薔不能生育,帶孕逼婚的消息,結婚是結婚了,但現在懷孕了卻不要孩子了,誰知道這裡頭是什麼樣的豪門糾葛?
葉薔覺得這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是一千把刀在凌遲,不僅是彰顯自己的卑微,還在斥責她的無情,一時氣不順,渾身都顫抖起來。
爲首的醫生年紀稍長,瞥了一眼霍少庭,忽然道:“先生,病人情緒激動的時候不宜手術,您還是先出去吧。”
霍少庭頓了好一會,纔有力氣離開手術室,手剛握上門把,就聽見葉薔道:“既然是小手術,留一個醫生就好了,其他人也都出去吧。”
對於此,霍少庭很堅持,皺眉道:“葉薔,別胡鬧。”
葉薔仰躺着,盯着天花板,“霍少庭,我什麼都沒有了,你起碼給我留一點尊嚴。”
……
霍少庭靜坐手術室門口,半步也不敢離開,身邊是一衆蓄勢待發的全國頂尖婦產科醫生。
他手肘墊在膝蓋上,手邊是他們倆的置物盒。他捏起着葉薔進去時從手腕上解下來的手錶,放在掌心,仔細摩挲。
一秒一秒,跳的特別慢,但手錶上好像還有她的溫度,纏綿不去,他貪戀這一刻的這點溫熱,因爲知道,這手術門一開,又是一場戰鬥。
她和他的戰鬥。
忽地,置物盒裡的手機響了,屏幕點亮,閃動的是慕臨君的號碼。
霍少庭稍稍沉吟,拿起手機,走到窗邊,接聽,捏着手錶的力氣,稍稍收緊,“二爺。”
“我聽說,今天葉薔在醫院。”慕臨君道。
霍少庭低低的應了一聲,已經猜到他要做什麼。
聽到這個結果,慕臨君稍滿意,道:“需要我派人去接嗎?”
霍少庭聲音沉沉,徐徐的勾了薄脣,“二爺這麼着急讓葉薔去慕家,是想從葉薔身上得到什麼?”
總覺得不對勁。
他帶着葉薔去找的慕臨君,答應慕臨君的條件交換藥。
但慕臨君對葉薔的心思,似乎沒那麼簡單。
慕臨君低笑,“我以爲,我們合作的很愉快。至少目前,在我們互惠互利的情況下,我沒有做一點傷害她的事,不是嗎?”
霍少庭一眯眼,直接道:“她可以去慕家,我跟她一起。”
已經丟掉的東西,撿不回來。但他答應過她,以後她在哪,他就在哪兒。
慕臨君怔住。
霍少庭又道:“所以,煩請二爺再等幾天,我把家裡的事情安排好。”
沒等慕臨君說話,霍少庭直接掛斷了電話。
緊隨而至的,是霍東的電話。
霍少庭有些疲乏,接電話的時候不停的揉着眉心。
霍東來電話的原因無他,只道:“你這藥,是慕家的吧。”
雖然疑問句,但是是肯定的語氣。
霍少庭把慕臨君給的藥送到霍東那的時候,換了盒子。昨天負責葉威那邊的醫生,已經給出了回饋。
中醫的配方,只能請知名中醫來分析。
那中醫是半截身子骨都入了棺材的人,一生都鑽研在研究醫學典籍裡,成績斐然。
結果看見這東西,也是激動的不行,非要問個來源,據說,這東西很可能是那部聞名天下的醫書裡缺失的部分,恰好,正是這醫生耗盡半生都追尋無果的那一本。
霍東想了一夜,還是猜到了來源。
當時研製出這東西的,只有慕家。
呵呵!一個連國家經營都束手無策的東西,慕家哪來的技術拿出的配方?
當時以爲是慕家穩定人心傳出來的謠言。
現在被證實了,霍東心裡反而不踏實了。
既然慕家有解藥,那是不是也代表有毒藥?慕家在這件事情裡,究竟充當什麼角色?
不管怎樣,這東西掌握在一個黑不黑白不白的勢力手裡,終究是個隱患。
看來,他還是要變一變策略。
到底還是一顆毒瘤,就算外頭是雪白的,內裡究竟是什麼樣子的,誰知道?
霍東想了很多。
也知道,同樣身處當年這件事的霍少庭,只怕想的更多。
“少庭。”霍東意味深長道:“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但你別忘了,你曾經是個軍人,那地方不是龍潭虎穴,是一池髒水。”
霍少庭冷嗤,“爺爺是擔心霍家,還是擔心我?”
霍東氣不吝,“我霍東活這一輩子,無愧於任何人!我身後這一身榮光不僅是給國家,還要給我霍家後裔子孫。你難道想讓你的後輩,要像秦家兄弟那樣,窮盡一生都要夾着尾巴做人嗎?!”
提及秦家兄弟,霍少庭眼神一冷,一字一句道:“爺爺,你沒有資格在利用別人的同時,還要貶低別人。”
“喬飛十惡不赦,有我的責任,我毫無怨言。可是葉薔無辜,葉威無辜,週數無辜。”
頓了頓,才道:“我可以爲您身後這一生榮光添磚加瓦,但我若不在了,請您一定看在我把奶奶撫養
十五年這一點骨血都交給你的份上。”
“放過她。”
霍少庭的語速不快不慢,力求每個字都咬字清晰。
這一字一字都如千斤巨錘,砸在霍東心上。
那頭攥着話筒搖搖欲墜,目次欲裂,“你要做什麼?!”
這頭已經雲淡風輕的掛斷了電話。
霍少庭最後這一腳,着實踩在了霍東的痛處。這是這些年同他對弈,他第一次贏,但贏的並不光彩。
說利用別人還去傷害別人,有一個霍東,他霍少庭何嘗不是第二個?
掛斷了電話,距離葉薔進手術室,已經三十五分鐘。
事情已經成了定局,他腳上有千斤重,一步也走不回那門裡頭。
辛述做完手術從樓上匆匆趕過來,換衣服太着急,白大褂上都是血,見霍少庭站在門外,眼底一駭,快走兩步到他跟前,“哥?”
“你怎麼沒進去?”
霍少庭沒看他,臉上也看不出來表情,說話的語氣特別特別的溫和,“有煙嗎?”
他不知道的是,這三十五分鐘裡,手術室裡,也發生了很多事。
原本,葉薔已經平靜的準備接受一切。
側身蜷縮在病牀上,等着麻醉師昨晚最後的準備工作,腦子裡一片凌亂。
像是有感應一樣,肚子一直緊繃着,偶爾在她特別難受的時候,會疼一下。
麻醉師道:“會有點漲,你忍一忍。”
葉薔後背僵直,肚子跟着抽疼,只是這一次,尤其漫長,久久都過不去,像是要把她撕裂了一樣。
是他在抗議嗎?
葉薔瞪着眼睛,忽然伸直了腿,粗粗的喘息了兩聲,陡然坐起身來,滿頭都是汗。
麻醉師被嚇了一跳,差點把針尖劃到她身上,忍不住低斥道:“你亂動什麼!”
站在一邊的醫生也跟着皺起眉頭。
葉薔管不得這些,一把抓着醫生的手,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我不要做手術……讓我出去……”
但醫生依舊有些爲難,“夫人,您丈夫同意你這麼做嗎?”
葉薔哽了一下。
心裡也知道,這件事,根本就沒得商量,甚至會愈演愈烈。
她慢慢的鬆開手,低頭看着自己的肚子。
醫生揮揮手,讓麻醉師稍等一會。
看着麻醉師走到一邊,才拉下了口罩,露出一張仁厚的臉,聲音很輕:“小姐,是否考慮好了?”
葉薔一愣,下意識的轉頭去看麻醉師。
那邊只是靠着手術室裡的架子坐着,跟身邊的護士說話,不知道說了什麼,護士臉色凝重,低頭不吭聲。
女醫生道:“放心吧,他是我的學生,沒事。”
葉薔這才擡眼看向面前的女人。
完全陌生的臉,是她連見都沒見過的,而且,她剛剛叫她夫人,現在改了口,叫了小姐。
“你是?”葉薔擰眉,不着痕跡的往後退了退。
女醫生笑笑,“你不認識我,我丈夫姓劉,在警隊工作。”
葉薔飛快的反應過來。
劉一平。但劉一平和自己,只匆匆見過幾次面,沒什麼交情,沒道理他老婆也認識自己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