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惦記着那些卡卡菜,但是,加恩也不會傻傻的往下跳——在他看來,爲錢送命是世界上最愚蠢的行爲。
潛意識裡,他認爲白球對他是沒有惡意的。如果白球願意,它完全可以不顧麗娜,甚至不顧及任何人,堂而皇之的把他帶走,然而它儘管很焦急,還是選擇了一個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時機。
加恩確定了一點,這隻獸的智商非常高,甚至高於一般人。
它到底有什麼目的?
白球跨過一堆草叢,月光立刻被擋了一大半,光線變得陰暗起來。加恩暗歎,果然和帝維特森林有關。
然後他開始覺得昏沉,心裡不由的一緊,毒氣……嗎?森林裡的毒氣對他有影響?
他迷糊的想,前幾次摘銀葉草的時候分明沒事,這個地方古怪啊……
加恩又一次夢到了以前的事情。小時候大哥的照顧,兩兄弟的同甘共苦,到後來漸漸的隔閡,一場絕望的婚禮……然後,麗娜溫柔慈祥的臉浮現出來。
那些刻在記憶深處的東西,顏色逐漸變成黑白。
恢復意識的時候,受夢境的影響,加恩沒有馬上睜開眼睛。他想到,自己死了,大哥肯定會傷心難過,但是在大嫂的陪伴下,總是會慢慢恢復過來的。
這是他來到這裡這麼久,第一次正視這個問題。此時因爲這個念頭,心糾成了一塊,全身也覺得軟弱無力……大哥,沒有了我,你也可以幸福。
心底的某個角落空了,鬆了。
人也更加虛軟了……耳旁有“滴答”的水聲。
加恩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勉強睜開了眼睛。記起來,他是被可惡的白球挾持了。
焦距一集中,就對上了一雙深邃的眼眸。去看看小說網?。那是一雙奇特的眼睛,有着一股強烈的吸引力,讓他跌進裡面,拔不出來。
金色,這是人類不可能出現的瞳色,然而,加恩卻沒有產生一絲一毫的維和感,反而覺得,這雙眼睛就應該是這個顏色。黃金的色澤,透露着神聖威嚴。
只是畫像,就有如此大的衝擊。
加恩相信,如果真的被這雙眼睛的主人注視,一般人都會覺得靈魂受到震撼,忍不住虔誠的匍匐在他腳下。
他產生了渴望,渴望能夠看到眼眸主人的臉。可惜,頭頂上這副龐大壁畫裡的人,帶着一個雕刻着繁複花紋的金色面具,只能看到他金色的半長頭髮,和健碩偉岸的身材。臉上,唯一露出的就是那雙眼睛。
加恩好不容易把神智從那雙眼眸裡面抽出來。
人清醒了一點,他感到手腕刺痛,艱難的偏過頭去一看,頓時大驚失色,忍不住低聲咒罵:“白球,我要殺了你!”
他此時躺在一張石臺上,全身上下除了腦袋之外,任何部位都無法動彈。而他之所以會這麼虛軟無力,完全是因爲一隻手腕正在被放血!
開始聽到“滴答”的水聲,是他的血液一滴一滴滴落在下面器皿裡而發出的。
鮮紅的血液,從白皙的手腕滴落,逐漸抽取他所有的氣力。
加恩的眼前一陣陣發黑。頂上宏偉的壁畫,花紋繁複的器皿,冰冷的石臺,血……這種場面像是一場祭祀,而自己,就是那個悲慘的祭品!
“白球!你在哪裡?給我滾出來!滾出來!”我哪裡對不起你了?因爲失血脫力,加恩的聲音漸漸變得緩慢而輕微,“白球……你混蛋……”
意識到這麼喊沒有絲毫作用,只能加速死亡的進程,加恩放棄了出聲,就算這樣,體溫還是逐漸變冷,生命力無法阻止的在流逝。
這時的情緒奇怪而悲涼。去看看小說網?。
白球,原來你抓我來就是讓我當祭品的,我到底從哪裡來的自信,認爲你不會傷害我?
眼前已經開始迷糊,隱約看到白球的身影出現,靠近過來,加恩提起最後一絲力氣,說了一句最俗套的話:“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完全陷入黑暗之前,鬼使神差的,他擡起眼睛再次看了眼頭頂的壁畫。畫裡的人似乎動了一下,金色的眼睛深深的注視着他……
還沒死就先見鬼了。最後,他這麼想。
埃克爾父子在草叢裡一直等到快天亮,纔看到加恩匆忙的走過來,說:“快走,天快亮了,別被人看到了。”
克里希本來想問他怎麼這麼慢,但是時間的確很緊,車子走了一會,父子倆就忘了這回事。
加恩把菜送到飯店,與負責人約好過三天再送一次菜,然後暫時沒有了——上次種的菜不多,剩下的他打算留種,擴大種菜面積。
他對飯店的說法是,供菜的人這次只是投石問路,等下一批菜出來纔會挑選長期合作對象。
飯店方也很會打算盤。
米頓城幾乎沒有非常新鮮的卡卡菜,他們獨此一家,對外宣稱原料來源緊張,只有碰上時纔有。這樣反而更進一步提升了這些菜的價值——越是不容易得到的東西,人們越喜歡追求,飯店方面很好的利用了人們這個心理。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像是做了一場夢,等他清醒時,已經回到了村莊往外走的路上。但是,加恩知道,那些不是幻覺,雖然他的身體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手腕上也沒發現傷口的痕跡。
所以,當他再次回到家裡,看到房間裡那道白色的身影,想也沒想,一腳就踹了過去:“你還來幹什麼?”
人是很奇怪的。加恩知道,在強大的雲獸面前,他沒有反抗的能力,然而越是這樣,他反而豁出去了,就算踹不到,發泄一下心中的憤怒也好。
當然,他沒有踹到。
可是,奇怪的事發生了,那個渾身白毛的可惡傢伙居然張嘴說話:“我很抱歉。”
加恩愣住。
可惡的傢伙歪着頭:“你爲什麼這麼憤怒?只是佔用了一點時間,實際上你並沒有受到什麼損傷。”它的樣子,好像真的完全不能理解加恩此時的情緒,“爲什麼呢?”
加恩無力的擺手,它畢竟不是人,怎麼能指望它理解自己當時極度的恐慌和悲涼?看着生命力一點一點的消失,以爲下一刻就會死去的無力感……
雲獸歪着脖子,應該是很可愛的表情看在他的眼裡卻分外可惡。加恩懶得搭理它,轉身一個人倒在牀上。就連它爲什麼突然會說話了,也沒有興趣知道。
雲獸自己蹭過來:“雖然我不知道你爲什麼生氣,不過你既然生氣了,應該是我做得不對,我向你道歉。你應該相信我,我是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見加恩不做聲,雲獸又討好的說:“加恩,別不理我,我以後不會這樣了,有什麼事都先和你說好不好?這樣吧,我幫你種菜?還可以幫你保守秘密不被別人發現?加恩……加恩……”雲獸雖然強大,但是思想卻很簡單,它不想被加恩冷落,於是使勁撒嬌,“你今晚不枕着我睡覺嗎?我是你的枕頭啊……”
加恩悶悶的說:“白球,你怎麼突然會說話了?”
“昨天晚上用你的血訂了語言契約,只有你能聽懂我的話。”雲獸高興的回答。“別叫我白球,我叫阿朗索。”它鬱悶的補充。
“好吧,阿朗索。昨晚上爲什麼那麼做?我現在爲什麼沒事?壁畫裡的男人是誰?”加恩的眼前又浮現出那雙眼睛,被他注視的時候,連靈魂都在顫抖。
“……加恩,這麼晚了,我們睡覺好不好?”
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阿朗索不願意說,加恩也勉強不了,總算他沒有真的被傷害到。而且,面對如此強大的存在,他又能怎麼辦?會說話之後,他才發現,阿朗索其實很單純,喜歡撒嬌,嗯,嘴還很饞。
讓阿朗索變小,加恩對麗娜介紹說:“這是我新買的魔寵。”想了想,故意補充:“它叫小白球。”
“小白球?名字真可愛。”
然後一個下午都聽到麗娜時不時的聲音:“小白球要喝水嗎?小白球餓了嗎?……小白球,要講衛生,不可以隨地大小便……”
阿朗索鬱悶不已。可惜麗娜無法聽到它說話,只能聽到細細的叫聲。於是麗娜會來摸摸它:“小白球,不許調皮。”然後它更鬱悶了。
加恩這才感覺心理平衡了一點。
接下來的時間,加恩的日子過的快樂而幸福。唯一不爽的就是,那雙金色的眸子時不時的會浮現在眼前。這種情況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纔在繁忙中漸漸開始淡忘。
加恩把剩下的卡卡菜全部做種,準備擴大種植面積。
埃克爾和克里希幫忙把柵欄內所有的土地都挖成波浪形,蓋上薄膜。這是非常耗體力的事,連續忙了大半個月,才告一段落。加恩不顧埃克爾的拒絕,堅持分了一小片土地出來送給克里希,“埃克爾大叔,別拒絕我。以後你來照顧自己的菜時,順便幫我照顧一下就可以了。你看,我一個人根本顧不過來。”他沒有選擇送一些菜給埃克爾做種,只有全部控制在自己家的柵欄裡,才能最大限度的防止泄密。
埃克爾既感激,又不好意思。這麼大方的饋贈,讓他的臉有些掛不住,而且覺得受之有愧。
後來麗娜加入勸說,加恩這麼說:“想想克里希,他是個有理想的人,你想讓他一輩子困在這個貧苦的地方嗎?你幫我照顧這麼多菜,那一小塊地,就當做是我發的工錢。怎麼樣?”他說服不了自己,加恩只好主動給他找理由。
被他這麼一說,埃克爾想了一下,終於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