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里斯決心是下了,可他想破頭也沒想出具體的招數來。對於一般人來說,他有錢,有地位,有事業,有外形,有力量,是一個十全十美的人,至於以前偶爾的風流,算是給他的魅力錦上添花。
以上是他的自我評價。然而,他也不得不承認,那是針對一般人來說,比如那些沒腦子的千金小姐。到了家恩面前,這些所謂的優點就全都打了水漂。
錢?只要加恩想,不會比他少。地位?人家是藥劑師,貌似級別很高,原諒他不瞭解這個行業,無法斷定具體級別。事業?不用說了。外形?這一點他堅決認爲自己還是有優勢的,起碼比那隻獸有吧,總算是給完全萎縮掉的信心來了點小火花。至於力量……費里斯是劍神,天賦異稟,曾經他從未質疑過自己的力量,如今,卻不得不面對打擊。無論是一年前的派對上被加恩的壓力制住,還是上次那隻小老鼠竟然輕易穿透了他劍神的護體鬥氣……這一切都讓費里斯提起力量兩個字就不由自主的泄氣。
最終費里斯發現,越分析,就越是一點勝算都沒有,再分析下去,他就別想出現在加恩面前了。於是乾脆桌子一拍,豁出去了,不就是纏個人嗎?都纏了一年多了,現在還怕什麼?
其實他是怕的。前面一年多,他將自己的心意掩藏的極深,就怕一個不不小心會遭來反彈,但也因爲如此,才能夠坦然的和加恩“混”在一起,玩遍整個卡卡城上下。現在,心意被挑明,再用這個老套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可問題是,他也想不出其他什麼套路來。
那晚發生了那樣的事,他就擔心下回找上門去會被毫不客氣的趕出來。若是真被趕出來了,還有臉繼續纏着嗎?這一想,不由的嫉妒起那隻小寵物來,看他們那晚的互動也知道,小老鼠在加恩心中有着重要的地位,至少絕對不會擔心會被趕的問題。不過,那寵物也可憐,就他的觀察,加恩還不知道某些內情吧?
這麼一想,又覺得自己其實還是有些優勢的。不是已經吻到了嗎?並且沒有遭到拒絕,可……加恩離開包廂說想一個人靜一靜時,眼底分明又寫着拒絕。
費里斯患得患失,東想西想,達到讓自己唾棄的程度。去看看小說網?。都決定好先上門探探情況了,還在這躊躇什麼?
“大人,藥園到了。”外面有聲音傳來,費里斯恍然一驚,才發現自己竟然傻乎乎的,從城主府到藥園,糾結了一路。
他向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沒有過如此束手束腳卻又無可奈何的情況,頓時覺得自己窩囊無比,低咒一聲,下了車來。
藥園的招牌,不是特別龐大,配合幾幢樓房的規模,顯得有些小了,但是,牌上那遒勁的字體,內斂中透出隱隱的張揚,卻又讓人覺得剛剛好。不知怎的,費里斯瞧見那字之後,忽然心中豪情頓生,擡頭挺胸大大方方走了進去。
反正面子早都沒了,就算被趕出來,那不是還能第二次進去嗎?跨進門的那一刻,費里斯突然覺得挺佩服自己的,原來他認真起來,也是挺有魅力的。
費里斯這人,面對判決,仍然不忘先自戀一把。
他直接走進賣茶葉的店鋪,見到人熟門熟路的打招呼,正好查理從裡面出來,看見他進來,笑着說:“城主大人,又來找加恩?今天又有什麼好地方可去?”費里斯每次來不外乎叫上加恩出去到處晃,家裡的人都習慣了,也樂見這種情況,這位城主在逗人開心方面還是做得不錯的。
這麼久以來,曾經陪伴在加恩身邊的阿曼德消失得無影無蹤,家裡沒人問起,雖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情況,可從加恩平時的舉手投足間,也能猜出個大概來。有人可以讓他放鬆點心情,他們當然求之不得。
費里斯也笑着說:“今天暫時還沒想好有什麼地方可去。怎麼,每次都讓我帶人出去玩,就不歡迎我到這裡做客嗎?”
“城主大人說的哪裡話?”查理把手上的茶葉罐擺好,說,“不是怕您嫌在這裡待着無聊嗎?您在外找樂子習慣了,在我們這,可就只有飯吃了,沒有娛樂,您呆得下去?”長期相處下來,和費里斯說話隨便慣了,直來直往,沒什麼好顧忌的。
費里斯心裡突然一陣不舒服,查理一口一個城主大人,以前不覺得,今天怎麼聽來特別刺耳,像是被他們家排斥到外面似的。去看看小說網?。他皺眉說:“叫什麼城主大人?諷刺我呢?看你的態度,哪有把我當成城主大人來尊重的意思?這樣吧,以後直接叫我名字,免得聽起來彆扭。”
查理驚訝的瞥他一眼,隨意的笑道:“遵命,城主大人。嗯,費里斯。”
“對,以後就這麼叫。”達到目的,費里斯不願浪費時間,問道:“加恩在裡面吧?”邊問邊朝裡走去。
“在呢,進去就能看到。”
加恩正懶散的躺在花園的草地上曬太陽。那天見到阿曼德,心神大亂,心痛到吐血,回來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過來,之後就一直提不起精神來,每天都只想就這麼躺着。
似乎覺得自己這一年多來所做的事情很無聊很可笑,從心底產生了一種深沉的倦怠感。有時候他會覺得,身上有種不可理喻的脆弱,這種脆弱如影隨形,無法擺脫。就比如說,被同一個男人氣得不止一次的吐血,至於嗎?再比如說,所作所爲都被一個不值得的男人所影響,至於嗎?
可明知道不值得,他還是倦怠了,連逗弄小白球都提不起興趣,害得小白球這幾天都不愛搭理他,或者還在爲那天他在包廂裡的訓斥而生氣吧?
算了,隨它。等以後有精神了再好好哄哄。
費里斯進入花園,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草地上的加恩,皮膚蒼白得透明,湛藍的眼眸迷茫的張着,整個人透露出讓人心疼的脆弱。
他看了好一會,才快步走上前去,大方的坐到他旁邊,咳嗽一聲引起對方的注意,加恩轉頭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嗓子不舒服?我們店裡有一款茶對這個有奇效,不收你錢。”
費里斯笑道:“?真不收錢?那我算是受寵若驚了。算起來,除了開業那一天,你有哪回沒收我錢?”
加恩想了想,翻了個身側躺着,說:“好像是的……機會只此一次,所以等會走的時候別忘了拿,下次來還得收錢,你的錢,不收白不收。”說完,就笑了起來。
這回的笑容不同於以前,帶着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於純粹中帶着憂鬱,憂鬱中帶着解脫,解脫中帶着嘆息,把費里斯給看呆了,同時升起的,還有一股酸澀的心疼。他想起第一次對加恩產生奇特的心思,就是因爲他的笑容,那時就想,一個人,怎麼會有如此張狂而脆弱的笑聲,怎麼會有如此純粹不摻雜質的笑容,幾乎於一瞬間撩動他的心房。此時望着這個笑容,比第一次帶來的震撼還要強上上百倍。
兀自發呆中,他聽見加恩淡淡的聲音,同時有清香的氣味靠近。“上回抱歉了,來,我看看臉上怎麼樣?嗯,沒留下什麼痕跡,小白球總算沒讓我失望。”原來,不知何時加恩已經半坐起來,湊到他的臉頰旁邊,甚至還用手撫摸了一下。
費里斯心跳如擂鼓,呼吸都幾乎屏住,生怕呼出的氣息太重,打破了這清香環繞的仙境。臉上的觸感一瞬即逝,猶如春風拂面,柔軟細膩,一直軟到心底。他感覺到有清淺的呼吸淡淡的呼出,勾引着他的視線,牢牢鎖住那片開合的脣瓣,移不開眼睛。可同時,他又挫敗的發現,無論如何也提不起勇氣做出上次在包廂裡的那種事,那時的加恩,是柔和的,閉着眼睛趴在那裡,引人無限的憐愛,可這時的他,柔和依舊,卻多出一抹淡雅,讓人生怕冒犯了這個如玉的存在。
甚至,他莫名的感覺兩人之間有了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伸手觸摸。
清淺的呼吸遠離了他,費里斯大大嘆了口氣。
加恩新奇的笑道:“咦?今天這是怎麼了?你也會露出這種傷春悲秋的表情?”
“我就不能嗎?”費里斯痞痞的笑,說,“美人難得靠近,卻沒來得及親上一口,不這樣怎麼能表達我深切的遺憾?”
加恩呵呵的笑,以前兩人也不是沒開過這樣的玩笑,對費里斯這德行早已見怪不怪,張嘴就說,“誰是美人?啊?狗嘴吐不出象牙。想親?行啊……小心腸穿肚爛,讓你親……”說着,忽然想起那天的親吻,隨即閉口不語,尷尬的別開了臉。費里斯也收斂了笑容,望着加恩抗拒的神態,心裡一痛,接着又聽到加恩的低語,“那天……對不起。”
一瞬間,費里斯以爲耳朵出了問題。他心潮澎湃,悲苦的情緒翻涌而上,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費了好大的勁才壓抑下去,用沒心沒肺的口吻說:“你腦子沒問題吧?要說對不起也該是我說。吃虧的是你,佔便宜的可是我。”
他這麼一說,加恩神情一緩,挑眉挑釁說:“你確信佔便宜的是你?臉頰痛不痛?要不要再試一次?”
“別。”費里斯誇張的一蹦三尺高,“那個小東西太兇悍了,我可不是它的對手。行了,你佔便宜,我認輸了還不行嗎?”
他神情誇張,說完還裝模作樣的四處看了看,一副生怕小白球突然冒出來的樣子,逗得加恩哈哈大笑,眼角滲出一點晶瑩,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笑了就好,看看,笑起來多好看。”費里斯說。
加恩隨即沉下臉,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想到什麼,又是微微一笑。
這一笑,給了費里斯莫大的勇氣。他愣愣的,也不知怎的,就脫口而出,“加恩,那天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說完,就緊緊的盯着加恩的神情,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可他失望的發現,加恩對這話毫無反應,彷彿他只是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似的,心裡一緊張,嘴巴便開始不受控制的補救:“唉,那天爲了那條項鍊,我沒少說丟臉的話,看你走神了那麼久,應該沒聽到吧?不然我可沒臉在你面前混下去了。”
加恩笑了笑,正準備說話,突然一道白影從遠處衝來,氣急敗壞的直撲費里斯,他連忙大叫一聲,“小白球!不能隨便傷人!”
小白球氣惱極了。它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過這麼多煩惱,這幾天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和加恩一起,一人一獸一個比一個沒精神。阿曼德走後,它看着加恩的睡顏,只覺得胸中五味雜陳,說不出來的酸澀,說不出來的無奈,還有說不出來的鈍痛。一個人的情緒怎麼可以如此複雜呢?阿曼德複雜,加恩複雜,現在它自己也變得這麼複雜了。
可再複雜,它也沒忘記目前最重要的事情:絕對不能讓加恩心中有愛,這是生命攸關的大事。偏偏那個該死的費里斯總要來搗亂,小白球本來就鬱結難平,一不小心就被鑽了空子,怎能不讓它氣惱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