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平靜地同他對視,語聲淡然,“幹我何事?”
言畢,瞥他一眼後,從容淡然地轉身過去,“今晚你若再吵,我可就管不了什麼人多口雜了。”
榮烈起身放下紗帳,躺下闔目輕笑得意。
他就知道,這女人其實最是嘴硬心軟不過。她顧忌皇兄,也許是畏懼權勢。但這般乖順,多少也是不想母后擔心的緣故。
閉上了眼,他不禁暗自思量。沙魯說那孩子是從方府接出來的,卻不知身份。他原先並未細查過,也未注意過方府中,有這樣一個嬰孩。
看明思待這孩子的親熱勁兒,關係似非同一般的親厚……那這孩子的身份——想到忽地腦中光亮一閃!他睜開眼,眸光微閃,眉心蹙了起來。
偏首望一眼內側的明思,他暗忖道,若真是這般,那還真有些麻煩呢!而這女人,不可能不知曉這一點,卻偏將這孩子帶到他面前……
遂無奈而笑。
翌日一早,榮烈便這般那般的吩咐了沙魯一番。沙魯雖納悶榮烈爲何要他去查一個孩子的戶籍,但聽明白了吩咐,還是恭聲應下,領命下山而去。
明思泡完溫泉回來,正在同牛牛玩耍。宮人便進來傳話,道睿親王請王妃去西園。
明思想了想,也就讓金葉帽兒抱着牛牛,跟着宮人去了。
到了西園,果不其然。榮烈換了一身利落的質孫服,正在策馬而奔。絳紫色的質孫服,白綢長褲,黑色長靴。胯下黑馬額前一縷雪白,高八尺有餘,極是神駿。
風馳電掣中,馬鬃飛揚,四蹄如飛。榮烈一手持僵,身微微前傾,身後長髮迎風飄展。一人一馬。似天作之合,相互映襯。
明思看了一眼,宮人便恭謹地將明思引到一盤設置好的涼傘下。
原來那一個月中,明思也來過這西園。知曉行宮的跑馬場便設在此處。故而宮人一說,明思便知,榮烈定然是在此騎馬。
見到明思出現,榮烈在馬上爽朗而笑。一勒繮繩將馬勢收住,再一調轉方向,就朝涼傘方向行來。
牛牛在帽兒懷中,見得榮烈騎馬而來,頓時新奇無比,看得眼珠都不轉一下。待榮烈行到跟前,躍馬而下。牛牛頭一回見得這般龐然大物。正巧黑馬打了個響鼻,牛牛霎時歡欣笑開,伸着手朝着黑馬的方向撲騰。顯然生了興趣,想要親手“一親芳澤”。
明思見狀也甚是心喜。她本就將牛牛當做了自己的孩子,早就在心間盟誓,要代替藍彩,好好照顧這個孩子。此際,見牛牛非但不似一般孩子那樣膽小。還對這馬大有興致,她心裡也是高興。
可這馬一看就非凡品,她心裡雖想開口,但又怕馬性子桀驁,嚇了牛牛。心下猶豫片刻,便看向榮烈。
榮烈迎着她的目光一笑,“你先去換騎裝。這馬性子烈,待會兒選匹溫順些的,讓孩子開眼界。”
可牛牛卻似執拗,半個身子都探了出來,直朝着那黑馬的方向,小臉上激動滿滿。
這時,一個宮女也含笑上前行禮,“王妃,請跟奴婢來。”
明思一怔,知曉是讓她去換騎裝的意思。心下微微踟躕,榮烈又笑道,“你不是喜歡馬麼,我教你騎。”
教我?
明思心底一笑,看了他一眼,跟着那宮女去了。
榮烈被這一眼看得有些莫名,還未多想,身後宮人又牽了兩匹母馬過來,一粟一白,體型略小,但也神駿。
榮烈朝帽兒擡了擡下頜示意,“那粟色馬性子溫順。”
帽兒一愣,旋即明白過來。榮烈是讓她帶牛牛去看那匹粟色馬。便抱着牛牛朝那粟色母馬行去,誰知一向乖順的牛牛竟然發起脾氣來。在帽兒懷中掙扎着“啊啊”直叫,還是拼命的朝着榮烈騎過的黑馬方向撲騰。
力氣似極大,帽兒差點沒抱住。金葉嚇得心驚肉跳,感覺過去幫帽兒扶住牛牛,輕聲哄着。牛牛卻不依,粉嫩嫩地小臉似有些急切,“啊啊”地直叫喚,一隻手還用了些力氣的朝着黑馬的方向連連揮着。
黑馬注意到這邊的動作,又打了個響鼻,姿態很是高傲的轉過頭看向場中。
帽兒抱着牛牛又朝栗色母馬行了兩步,牛牛掙扎得更厲害了。
帽兒同金葉對視一眼,皆是無奈,只好朝榮烈望去。
榮烈將牛牛的動作看在眼裡,也有些意外。心道,這小子還識貨,只看上了雷霆!
雷霆是他的坐騎,而且是萬中無一的純種汗血寶馬。上一代的父母皆是野馬馬王,自然馬性桀驁,除了他同一名專門服侍雷霆的馬僕,其他人,卻是近身就踢。
但榮烈素來不喜小孩,就連七皇子和小豹子那般,或機靈或憨直的,他都從來懶得應付,更莫論牛牛這樣屁大的嬰孩。這兩日,難得有些耐心,不過是看明思面上。
可此刻,明思不在,他也沒興致理會。見兩個丫鬟望來,他也只淡淡道,“雷霆性子烈,你們帶他看看楓雲就是了。孩子雖小,可也不能嬌慣。”
說完,便翻身上馬。雷霆方纔沒跑痛快,見主人上來,遂仰首長嘶一聲,不待榮烈驅馳,便前蹄高高擡起,抒發胸臆。下一瞬,便邁開矯健的長腿,飛奔起來。
帽兒一滯,不着痕跡的撇了撇嘴,低聲鄙夷,“就會在小姐面前裝!”
她對牛牛也是疼若己出,望榮烈那一眼,多少也有無聲請求之意。卻不想,榮烈反倒有責怪她驕縱牛牛之意,心裡當然大不痛快。
金葉沒聽清。疑惑道,“帽兒,你說什麼?”
帽兒扯開一個笑,若無其事搖首,“沒什麼。”
牛牛卻是興奮了!看着榮烈騎着雷霆在場中帶起陣陣煙塵滾滾,他“咯咯”直笑,手舞足蹈,樂不可支。圓溜溜地眼睛一直跟着雷霆翩若飛龍般的身形,一眼都不肯挪開。
帽兒又好氣又好笑,擡手在牛牛額頭寵溺地一點。嗔怪道,“你這小傢伙,你娘可比你有志氣多了!”
金葉這才聽出些味來,看了場中英姿勃發,風馳電掣的一人一馬一眼,再看帽兒一眼,心下頓時幾分明。遂低低嘆了口氣。輕聲道,“到底雲泥之別,還是莫要強求太多的好。”
明思再疼牛牛,可說到底,牛牛不過是……而且,眼下,牛牛真正的身份還不能曝光。
帽兒也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可她對榮烈成見本深。加上。如今對一些事也有些半明,這些日子,明思心裡藏了事兒,她也是看出來的。故而,對榮烈,更無甚好感。
想起明思大婚前夜,所說的那番話——“對你好的,未必是真好。也許是爲了旁的事兒。”一想起這個,她更是覺得心中不安。但明思每每真正有事,便愈是口緊。她也只能暗自憂心不安。
她本是一根筋通到底的性子,認定了便極難回頭。榮烈這些日子的變化,非但未讓她鬆心,反倒是更添了幾分憂慮。
聽得金葉這般勸慰,她只抿緊了脣,不說話。
心裡冷哼道,任你怎麼裝,我家小姐早把你看清了——想隨隨便便就哄了我家小姐,別說門,窗戶都沒!小姐連做皇后都不願意,又豈會被你買個風車,騎個馬,就落了你的套!
全天下又不是隻有你一個好看的男人!司馬太子、秋將軍,誰也不比你差!
她心裡這般腹誹着,金葉卻在一旁跟着牛牛望着場中身姿驕揚的榮烈,忍不住地讚歎出聲,“說實話,還真沒見過比睿親王更好看的男人了!”
帽兒一滯,遂不服氣的低聲爭辯,“怎麼沒有?司馬太子和秋將軍都好看!也不比他差。”
“司馬太子我沒見過,”金葉脾氣極好,說話溫言細語,“不過,秋將軍雖也好看,樣貌氣度比起睿親王,我看還是要差些。”
帽兒咬了咬脣,想說什麼,終究還是閉了口。
這時,金葉忽地看向右側,露出驚喜,“六小姐穿這身,真是好看極了!”
帽兒一愣,轉身過去,只見明思手持一條馬鞭,正款步而來。一看清楚,帽兒即便是看慣了的,也不禁眼前一亮。
明思穿着一身寶藍色的納石失騎裝,緊身束腰,肩上窄窄的金線坎肩,腰間是同質地,同樣金縷刺繡,近一尺長的片狀短裙,下身是束腿長褲配着中筒的鹿皮小馬靴。
寶藍色本就擡人,明思沐浴着金色的陽光行來,一身寶藍絲光幽幽,膚色更覺欺霜賽雪的白得晶瑩剔透。柳腰不盈一握,卻不顯柔弱,反倒現出平素所沒有的幾分英氣。
帽兒看着這般的明思,心裡的煩惱也丟開了幾分。正露出笑意欲說話,就聽得馬蹄聲聲,扭頭一看,卻是榮烈見得明思換衣出來,又驅着雷霆過來了。
到了跟前,一個利落縱身,便躍下。眉眼瑩亮的看着明思,眸中是滿滿的滿意,“換好了,可還合適?”
跟着明思的那宮女抿脣輕笑,“王爺親自給王妃挑的,哪裡還能有差?”
帽兒笑容微斂,無聲息的撇了撇嘴。
倒是牛牛,看着雷霆又回來了,滿眼歡欣,滿臉激動的又開始了撲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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