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羅敲他一記,趕緊朝後望了一眼,“你叫什麼叫?”
沙魯還猶不敢信,想了半天,終於明白了榮烈的意思,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主子是說那美人——”
布羅趕緊瞪他,他也反應過來,“嘿嘿”一笑,忽地又好奇,壓低了嗓音問,“你說——晴容郡主是不是母刀螂?我瞧着有點像。”
抽瞎諾霞眼的那回,看着諾霞在地上打滾兒,他都忍不下心,那晴容郡主還在笑……
這女人狠起來,真比男人還心硬啊!
所以,他從來不喜歡晴容郡主。可是主子的心思,他也約莫猜到了幾分,故而也從未說過什麼。
而此番主子從大雪山歸來,卻好似又變了些。
他雖心裡不希望主子太過退讓,但主子能離這個晴容郡主遠些,他心裡還是樂意的。
故而此刻見主子對晴容郡主不假顏色,心裡還是有幾分喜見的。
布羅還未說話,車廂裡就傳來榮烈淡淡的語聲,“你要再多嘴,本王就弄只母刀螂來同你好好配一配。”
沙魯面色一噤,噎了噎,趕緊閉嘴。
布羅也閉緊了嘴,卻是在竭力忍笑。
這時,睿親王府也就到了。
布羅利落地跳下車,走到後頭將車門打開,榮烈一步邁了下來。
兩人走到門前,門房恭敬地行了一禮,“王爺,府中有客到。”
榮烈挑眉,“有客?”
他府裡的規矩是早定下的,凡他不在,一律不待客。門房不可能不知,他看向門房,等下文。
門房瞅了榮烈一眼,趕緊低聲解釋,“那客人持了王爺的玉佩……奴才不敢……”
王爺的飛雲神獸玉佩,親王府人人識得,他看了那玉佩,哪裡敢怠慢。
他未說仔細,榮烈卻已聽明白了,眸光倏地一閃,“是男是女?”
布羅也是神情一震,看着門房,雙目閃閃。
“回王爺,是個女子。”門房看了榮烈一眼,小聲道。
他還有句在心裡未說完——不但是個女子,還是個極美的……
看來真是她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沒有去那戶所,直接便來了。
還真是夠大膽呢!
榮烈興味地挑了挑眉,又垂了垂眸,眸中金芒連連閃動,最後,脣角一勾,大踏步地朝內行去。
布羅愣了一瞬,湊近門房,擡了擡眉梢,“是個啥樣的?”
門房極快地道了小小聲的四字,低低一笑,“是美人兒。”
美人兒?
布羅一愣,頓時蹙眉不解,再擡眼一看,榮烈已經去得遠了,也來不及疑惑,趕緊快步追了上去。
那女子雖是氣質不同,但要說是美人兒,似乎還算不得吧。
難道不是她?
布羅心中疑惑。
快步追上榮烈,他這才發現榮烈並未朝中堂走,而是朝他平素午休的一個院子方向在走。
他不由生奇,“主子,您不去見見?”
榮烈斜睨他一眼,眼波流轉生光,勾脣輕笑道,“你急什麼?”
上回解毒,這女人故意磨蹭了半天,今日若不讓她多等等,豈不是對不起自個兒?
布羅一滯,湊近了榮烈悄聲道,“主子,多塔說是個美人兒!”
多塔便是那門房。
聽得布羅之言,榮烈也是一怔,“美人兒?”
布羅頷首,心中甚不解,看着榮烈猜測道,“主子,您說,會不會是她把那玉佩交給了別人?”
榮烈眉心一皺,垂了垂眸,“你去看看。”
布羅點了點頭,心中也是好奇之極,立時快步地轉身朝中堂方向走了。
不知爲何,榮烈的心中忽地有些不快,垂眸站了須臾,才提步繼續朝前行。
到了院中,侍女知曉他的習慣,趕緊備了水,過來伺候他脫衣。
脫得只剩中衣後,榮烈到淨房沐浴,在澡桶裡泡了半晌,也沒見布羅回來。
再等片刻, 還是不見人回。他便起身,抹乾身子,穿了中衣出來。只見外間還是那兩個侍女,他蹙了蹙眉,“布羅可回來了?”
侍女回說並未見到,他不由暗磨了磨牙,一把抓過托盤上的衣物穿了,套上雲靴,便朝外走。
走到中堂外,才放緩了腳步。
這時,他聽見了裡面傳來的一個有幾分熟悉,又有幾分陌生的女子聲音,“原先是真的,現在也是真的。不過是解了藥性罷了。那時的稱謂,只是出門在外方便而已。”
語聲清冷中帶了些輕柔,還有淡淡的笑意。
只第一句,他便聽出這裡頭的,的確是那個女人。可又有不同——這女人同他說話,可從來沒有這樣柔和的語氣。
他停住了腳步。
忽地細想,好似他每回見這女人,不僅是形貌不同,舉止不同,就連聲音也是不同的。
白玉樓偷聽到的那回,這女人的聲音是慵懶而嬌媚,聽得人心裡似羽毛在掃,很是**。
雖對女人沒啥好感,他還是起了些男人的心思。
而北將軍府那回,這女人的聲音卻有些細小低沉不清,很是迥異,所以,他壓根兒不能將兩人聯繫在一起。
若不是那效果特異的麻藥,他斷認不出會是同一人。
而在大雪山中,這女人的聲音又不同了,極爲清冷淡淡。現在細想來,憑心而論,是好聽的。可那語氣語意卻太過讓人不快,十回倒有九回半,讓他氣結磨牙,哪裡還能有心思在意其他。
可此刻,聽着這女人的聲音,他卻忽地發現,這女人的聲音還真是好聽。
一念及此,突地又生出些不爽。
這女人對自個兒說話可從來未好氣過,如今對他手下,倒是好言好語了!
只聽布羅的聲音也極溫和斯文,“原來如此。還未謝過——”大約是不知如何稱呼,說到一半就頓住了。
那女人的聲音又含笑響起,“喚納蘭便是。”
“納蘭小姐,”只聽布羅笑着接口,“還要多謝納蘭小姐救了我家主子。”
還多謝?
那回被這女人擺了一道兒的事兒,這小子就不記得了!
榮烈磨牙。
那女人輕聲一笑,聲若銀鈴,一笑之後,卻是轉了話頭,“可是你家主子讓你先過來的?”
布羅似一頓,語氣柔和帶笑,“我家主子還有些急事要處置,讓屬下先過來招呼納蘭小姐。”
榮烈臉一黑,心裡磨了磨牙——老子讓你過來看看,何時讓你過來招呼了?
只聽那女人似沉默了片刻,語聲清冷了些許,“既是事忙,小女子就不耽誤了。改日再來拜訪。”
說着,腳步聲便朝外。
布羅忙道,“也無甚大事,納蘭小姐還請稍坐,屬下這就去看看。”
聽着布羅的腳步聲出來,下一瞬,布羅擡首便看見了他,遂一呆,眨了眨眼,吶吶道,“主子——”
他沉着臉,瞥了布羅一眼,提步從布羅身邊走過。
到了門前,一擡首,驀地怔住。
他擡首間,那廳中女子也正好聞聲轉身過來。
見得他,也未露驚異,只將一雙澄淨之極的秋水清眸擡起,靜靜地朝他看來。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多塔爲何要說是美人兒了。
莫說是多塔,就連見慣了美人的他,也從未在初見哪個女子時生出過這樣的一怔。
在他過往的印象中,這個女人是狡詐的、惡劣地、壞脾氣的、貪生怕死的……
無數個他能想到的詞彙,可他怎麼也想不到沒想到此刻會看到這樣一個女子!
這樣乾淨,這樣舒服,嫋嫋靜緩地站在那兒,明明不算極美,卻讓人一眼就被吸住!
他不得不承認,一剎間,他的心又失跳了一下。
如同上回在雪山中,看到那雙猶如天湖般澄淨的點漆烏眸時一般。
眼前的女子穿了一件琵琶襟的月白小襖,襟邊和袖口綴着蓬鬆的紫色兔毛。同色的月白裙上繡着數朵同小襖上一樣的粉紫梅花。不同的是,衣襟上繡的是幾隻交錯的梅花,而裙上繡的則是零散的碎朵。
頭上挽着民間女兒家常挽的雙環髻,油黑的髮髻上只得一隻通體碧綠的祥雲玉簪,幾朵小小的梅花寶鈿鑲在雙環髮髻上。
她的耳垂上也只有兩隻水滴形的翠玉吊墜。隨着她轉身頓住,兩隻青翠欲滴的耳墜還在輕輕顫動,似有波光在輕顫搖曳一般。
無論髮式還是衣着,還是首飾,都算不得貴氣。她這一身,都是極平常的打扮。這樣的打扮在大漢中等人家的女兒身上很是常見。
可是,穿在她身上,卻讓人只覺眼前一亮。
小小的一張臉,肌膚勝雪,似美玉有光,一雙眸子宛若最純淨閃亮的黑寶石,卻又清澈如秋日最美的湖水。
雖看得仔細,卻不過只是一眼間。
可是,那個惡劣狡詐的女人怎麼能這麼幹淨,讓人看着這麼舒服?
方纔一瞬間,他竟然想到了“靈氣”這個詞兒!
榮烈忽覺鬱氣。
不行!自己如何能同布羅那傢伙一般沒志氣!
這個女子最是狡詐,也最會僞裝,此番前來定是爲納蘭府之事而來,有事相求,自然是會改頭換面的刻意討好!
可惜她這番功夫算是白費了!
自己可不是布羅那個沒見過女人的軟腳蝦!
想用美人計,這女人怕是打錯了算盤!
聽得身後布羅的腳步聲,他頗帶意味地再打量了明思一眼,倏地挑眉一笑,擡步而入,語聲卻是懶懶,“四兒姑娘,沒想到這麼快,咱們就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