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坐在對面的陳佳川終於用了轉折性的詞語“但是”“可是”,又加了經典的道歉“對不起,其實我還愛着你”這十個字,將話題引向八點檔狗血分手橋段時,董小葵再也看不下去了。
她原本以爲陳佳川還有些格調,變心了就大方承認,而今卻是這般拖泥帶水,還試圖用“我愛你”三個字來爲他的變心做掩飾。
董小葵“嗖”地站起身來,很想端起桌上的咖啡與果汁從陳佳川頭上狠狠淋下去。然而,她只是雙手支撐在桌子上,俯身對着陳佳川微笑着說:“陳佳川,你不用說了,陳世美的事,我理解。”
董小葵聽聞分手的模樣顯然出乎陳佳川的預料。所以,他嚇得往後一挪身,好半晌,才坐直了身子,有些不安地說:“小葵,你要冷靜些,你知道,我再過一個月就畢業了,你明年也要面臨畢業的,京城就業形勢很嚴峻……”
“所以呢?”董小葵竭力維持着微笑,用了很大的心力才讓自己沒有砸他的衝動,然後拽緊棉布襯衫的衣角慢騰騰地坐下去,想瞧瞧這變了心的男人到底還要找什麼藉口來掩飾自己。
陳佳川則是一副晚娘面孔,彷彿此刻變心的人是董小葵。他有些慌亂地往桌上抓了兩把,才抓起桌上的果汁,狠狠喝了一口,爾後瞧着窗外白花花的太陽,低聲說:“我們要留在這裡。”
“這是早就說好的事,三年前,在西客站的出站口,你來接我,當時我就答應過你,畢業後一起留在這裡。”董小葵朗聲敘述,字正腔圓,像是小學生朗讀課文。雖然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但到底這話語還是有了咄咄逼人的氣勢。
“小葵——”陳佳川有些祈求地喊道。
董小葵往椅背上一靠,臉上綻放出秋陽般明麗的笑,有些嘲諷地說:“計算機系的才子什麼時候這樣吞吞吐吐的?”
陳佳川被這話堵得憋悶,最後卻是有些氣憤地說:“你清楚,我說的不是那種留在這裡,我要真正地留在京城。”
真正的留在京城!董小葵這個西南山區小鎮的女子自然幫不了他。此刻,她望着眼前的男子,不相信曾經那些溫柔的承諾是他說的,不相信他是那個用毛筆在宣紙上“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粲然”的陳佳川。
當年,雲來鎮那個白衣翩翩的少年,再沒有當初清澈的眼波,純淨的神情,他的面上全是都市堆砌出來的癲狂慾望。
董小葵緊緊地握着雙手,瞧着陌生的陳佳川,自己臉上竭力扯出的微笑,終於土崩瓦解,她到底還是不甘心,所以憤然地問:“這裡有什麼好的?”
“我的家庭情況你清楚,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回去。因爲我要出人頭地,而留在這裡就是我的第一步。小葵,如果你愛我,你就應該成全我,如今我好不容易遇見吳淑麗,有那麼個機會。所以,請你理解。”陳佳川一氣呵成,像是演練過千百遍。
董小葵緊緊盯着他的臉,一言不發。西餐廳裡很安靜,牛排滋滋的香味彌散在周圍,餐廳裡有人在彈鋼琴,流水一般的琴聲,皮質的座椅寬大舒服,紅木的桌子紋理清晰,桌上的宣傳冊裡全是浪漫的宣言,甜蜜的話語。
這樣的地方,裝潢不錯,食物也好。所以,價格自然不菲。
對於從西南山區小鎮考入京城Q大的董小葵和陳佳川,這些稍微上點檔次的地方,從來都是看的份兒。
以前,董小葵也曾夢想過跟陳佳川一起來吃一頓飯。今日,終於是實現了,卻不是預期中的甜蜜。
“小葵。”陳佳川有些怯生生地喊,然後看了看手錶。
董小葵清楚陳佳川的這個動作,是沒有心情繼續與自己談下去。可她就是不動聲色,瞧着他手腕上那塊熠熠生輝的手錶,那手錶到底是什麼牌子,多少錢,董小葵看不出來。但只覺得戴在他手上,頗爲華貴,不用說,那隻表一定也是吳淑麗買給他的。
罷了,自己確實對他的將來沒有任何的幫助,又何必咄咄逼人呢?先前一路過來,排練的千百種對付負心漢的方法,在這一刻都統統被放下。
“小葵。”陳佳川再度出聲提醒。
董小葵不語,將目光收回來,一下子拿起桌上明晃晃刀叉,一副兇狠的模樣,瞧了一眼陳佳川,然後對着盤子裡的牛排一陣狠切,繼而風捲殘雲,將牛排統統掃光。
陳佳川一臉震驚,像是從來不認識董小葵一般。
董小葵卻是不管他的驚訝,舞着刀叉,一臉笑意地瞧着陳佳川,繼而刀叉“嗖”地飛出去,陳佳川趕忙一退,踉蹌幾步,頗爲狼狽。
可那刀卻是穩穩地斜插在陳佳川的牛排上,叉則在跌落桌上的麪包盤裡。
陳佳川大鬆一口氣,怯生生地說:“小葵,你冷靜些。”
董小葵卻是擡頭對着一臉慘白的陳佳川,笑着說:“陳世美,你可真不上道,跟女人說分手,居然選在西餐廳,這刀啊叉啊,多方便啊。記得,下次要跟女人說分手,換個危險性相對較低的地方,不然,不是每次都這麼走運的。”
她一說完,優雅拈起咖啡杯,卻是將咖啡一飲而盡。
咖啡有點苦,但董小葵覺得沒什麼的,最壞的已經來臨,還有更壞的嗎?她的臉上始終是明麗的微笑。
然後,她在陳佳川的震驚中站起身來,立刻轉身往咖啡廳外走,走的很穩,很穩。
“小葵——”陳佳川語氣有些着急。
董小葵沒有轉身,而是把手高高舉起來,往後一揮,朗聲道:“你不用說了,這個時代,陳世美是可以被原諒的。”
董小葵這句話,讓整個西餐廳的人都紛紛轉過來看,就連那鋼琴師,都驀然錯了一個音符。
董小葵卻是目不斜視,昂首闊步,像個驕傲的公主一般,面帶着微笑,一直走入窗外白晃晃的日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