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顏輝主動表示要喝一口,在李逸風看來他是爲了拉近彼此間的距離故意找的藉口,作爲黨政辦主任雖然職務不高,沒有送酒給他喝的說出去誰也不會相信,人家能夠放低身段,折節下交於自己,無疑看的是朱拉風的面子。
李逸風笑着從抽屜裡拿出個口杯,刷洗了兩遍後用紙巾擦乾,纔給譚顏輝倒滿了酒輕放在他面前:“譚主任,別嫌棄酒不好啊。”
這套動作倒是引起了譚顏輝的好感,作爲土生土長的雙山鎮人,譚顏輝知道農村人大多不拘小節,平常用的碗筷拿涼水隨便一衝就束之高閣,有客人上門上拿出來就用,洗涮一下?那得浪費多少水呀?
細節決定成敗這句話不是沒來由的。對李逸風來說,細節,在某種意義上決定了他的仕途之路能走多遠。
最起碼今天這番細緻舉動落在譚顏輝眼中是給他李逸風加了分的。譚顏輝笑笑,客氣地說:“逸風你不要客氣,我本身就是農家出身,咱們農村人喝酒沒有那麼多講究。來,喝一口先。”譚顏輝舉起酒杯,和兩人碰了一下,一口氣小半杯進了肚。
“啊……夠勁!李玉和有句話怎麼說來着?有你這碗酒墊底,我什麼酒都能對付!”半杯酒喝進去,譚顏輝臉也紅了,脖子也粗了,說話的底氣也足了幾分。
朱拉風清楚譚顏輝酒量有限,發揮好的時候能喝半斤,平常也就三兩的量,一口氣喝了小一兩,這個面子賣的着實不小。聽了譚顏輝的話,他趕忙附和道:“譚主任說得對,農家人喝酒就得拉開架勢,別看我來咱們雙山鎮時間短,雙山鎮的自釀米酒可一點都沒少喝,真要比起來,咱們鎮上的米酒一點都不比那些個八大名酒差,口味醇正不說,關鍵是喝起來夠勁兒,還不上頭。”
三人同時笑了起來。
李逸風適時的說:“既然大家高興,我媽自己釀了些果子酒,今兒我就貢獻出來了,咱們再喝點兒。”見兩人都不反對,李逸風興沖沖把果酒取了來,紅澄澄的酒液讓人一看便垂涎欲滴,譚顏輝笑道:“這是山上的紅果釀造的吧?”
李逸風點頭道:“上個月我剛回到家時,和我爸上了幾趟山,你也知道這時候還不到產果子的季節,漫山遍野的找了好半天才尋找到一點,拿回來全泡酒了。”
“呵呵,咱們有口福了,這個季節能找到紅果着實不容易,來來來,逸風啊,倒滿倒滿。”隨着和李逸風接觸的時間越長,譚顏輝竟然生出一種和他一見如故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許久未見的老朋友,費盡周折終於重聚在一起,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
李逸風見譚顏輝逐漸放開了心胸,心下很是高興,端起酒杯單獨敬了他一杯後,給他斟滿了果子酒。
“譚主任,今後家裡,還得麻煩您多多關照啊。”李逸風誠懇地說道。
譚顏輝笑着擺手,說道:“逸風你不必客氣,在雙山鎮這一畝三分地上,不謙虛地說還真沒啥事能難得住我,家裡你儘管放心,由我老譚在,準保萬事平安。倒是你,回來後工作安排了沒?”譚顏輝知道李逸風服從分配回了縣裡工作,但被安排在哪兒工作真沒聽說。
李逸風給譚顏輝敬上支菸,幫他點燃後,示意朱拉風自己拿,他也點了支,徐徐吐出一團煙霧後,笑着說道:“縣裡挺重視我們這批大學生的,我被安排在縣委政研室工作。”
譚顏輝夾着香菸的手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心說:你還跟人家拿大呢,人家混的比你強!在譚顏輝眼裡,縣委政研室雖不是個油水很大的部門,但卻佔據了縣委直屬部門的主要分支機構,能被安排進縣委機關工作的,背後能沒有關係麼?
至於李逸風說的什麼縣裡重視這批大學生,純粹是扯淡,每年分配回來的大學生少說也有個幾十人,怎麼不見縣裡重視?遠的不說,今年這批分配回來的學生中就有譚顏輝的親侄兒,爲了給侄子安排個體面些的工作,譚顏輝拉下老臉來四處求人無果,沒辦法了找到縣委書記張文華的門下才算給安置在了縣交通局。
據譚顏輝所知,今年安置的大學生中,留在縣委縣政府機關工作的僅有四位,可見這四人背景有多麼硬扎。沒想到四人中就有面前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笑眯眯的李逸風,怎麼能讓譚顏輝不感到驚訝?
不對啊,他的家庭情況自己是瞭解的,現在不就坐在他家裡麼?沒聽說他有驚人背景啊?難不成這小子身上有啥秘密?不管這麼多,拉好關係再說!
一念之間譚顏輝的腦袋裡閃過無數個想法,再看向李逸風的眼神中明顯多了一絲敬畏。
譚顏輝在思考,李逸風何嘗不是?不同的是譚顏輝考慮怎樣結交好李逸風,而李逸風則考慮接下來的話該怎樣和譚顏輝說。
這時候譚顏輝主動開口了:“逸風老弟,政研室這個部門非常重要啊,縣委縣政府做出重大決策前,前期的調研、考察工作都得政研室去完成,然後提出理論依據供縣委領導做出正確決策,你被分配在政研室工作,肩上的擔子不輕啊。”
譚顏輝心說: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雖然自己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纔搭上了縣委書記張文華的線,但終究不在他身邊工作,接近領導的機會不多,時間長了不接觸領導,慢慢就會被領導遺忘,李逸風不一樣,人家在領導眼皮子底下幹活,說不定哪天被領導注意上了,歪歪嘴就提拔起來了,況且,能被安排進縣委工作的,說沒有關係打死都不信。
李逸風還年輕,有的是被提拔的機會,這年頭,誰不願意多給自己找條後路,趁着李逸風還沒有長成參天大樹前給他上肥料,總比他成了佛爺再燒香顯得有誠意的多吧。
李逸風呵呵一笑,從譚顏輝微妙的變化中李逸風看出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畢竟兩世爲人,這點眼力勁還是有的。李逸風也不點破,要說有關係,和自己關係好的劉源是省委副書記劉東亭的兒子,省委副書記自己肯定夠不上,說沒關係吧,自己確實被安排在了縣委機關工作,即便自己強調在縣裡沒有任何關係,人家也不見得相信。
所以,沉默纔是最好的回答。
“譚主任說的極是,政研室的工作看似輕鬆,但承擔的工作職責卻很沉重,這不,昨天晚上我還加了一宿的班,給張書記改了份稿子,您也知道我是個剛參加工作的新人,第一次給縣委書記改稿件壓力確實很大,一旦改不好,書記不滿意了,責備的不是我個人,整個政研室都要跟着遭殃。”李逸風故意把話題往張文華身上引。
果然,譚顏輝聽到了張文華的名字,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他故作平靜地笑了笑,問道:“哦?張書記近期有什麼重要工作安排麼?不會是縣裡又要出臺新政策吧?”
李逸風暗暗發笑,臉上卻很是真誠:“譚主任,我的工作性質你也知道,這個,我實在不方便透露,請你諒解。”
“呵呵,無妨無妨,我理解。”譚顏輝笑着擺手道:“來,喝酒!”
朱拉風坐在旁邊急得抓耳撓腮,心裡直說這兩位打的什麼啞謎?又是書記又是黨的,靠!瘋子說的事情不會和張文華有關係吧?
朱拉風看似五大三粗糙人一個,實則心思靈敏心細如髮,稍一思考便得出了正確結論,不由得大吃一驚。
眼角撇了下李逸風,見他遞給自己個少安毋躁的眼神,朱拉風全都明白了,嘿嘿一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抹了把嘴夾起條魚大吃起來。
“對了小朱,聽說你們昨晚弄回來倆偷牛賊?”譚顏輝問道。
朱拉風一聽這個話題,立即來了精神,他放下茶杯忿然說道:“譚主任,你不說這事我還能多喝兩杯,說起來我氣也氣飽了,你說派出所這些弟兄們白天晚上的連軸轉容易麼?說的好聽點,我們爲了啥?爲了保一方平安,爲了保護老百姓的生命財產不受侵犯,說句不好聽的,我們打擊犯罪,得對得起身上穿的這層皮。
昨天晚上接到羣衆報案,說是有兩個慣偷趁夜潛入到小王莊行竊,被我們的幹警成功緝拿歸案,該落實的案情都落實清楚了,就等着今天一早把人往拘留所一送了事,沒成想早上剛上班郝大斌就打電話來要求放人,媽勒逼的,他以爲派出所是他老郝家開的?憑什麼他說放人就放人?老子偏偏不放,他能咋地?”朱拉風越說氣性越大,漸漸地壓制不住火氣了。
“老弟啊,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可是你想過沒有,胳膊擰不過大腿,他郝大斌在雙山鎮爲什麼能猖狂無忌到啥事都敢幹的地步?還不是因爲人家背後有靠山。我不妨跟你明說了吧,別看你是具體辦案人,人家不通過你照樣能把人放了,估計這時候那倆蟊賊不定在什麼地方逍遙快活呢。”譚顏輝笑着說道。
“我靠,不會吧?老譚,你是不是聽到啥消息了?趕緊和哥們兒說說呀。”見譚顏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朱拉風急切地問道。
“就是,我覺得也不可能,公安執法自有其公正性,不可能因爲犯罪嫌疑人有關係就會對他們所犯罪行不予追究的。”李逸風插了一句,從譚顏輝的語氣中,李逸風聽出了他對郝大斌怨念頗深,藉着這個話題延伸下去,相信套出譚顏輝的話頭不難。
“我說老朱,逸風剛參加工作對你們公安口的內幕不瞭解情有可原,你一參加革命兩年多的資深幹警也不明白裡面的道道?”譚顏輝似笑非笑的看着朱拉風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