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 微服
總管太監應聲下去吩咐。
賢妃便是皇帝微服出宮時在宮外結識的大家閨秀。回宮次日,皇帝下旨晉賢妃爲賢嬪,宣其入宮侍駕,自此賢嬪寵冠後宮。在賢妃生下最幼的十一皇子後,賜封爲賢妃,位列四妃之列。
賢妃不是皇帝在宮外結識的第一個女子,在她之前也有幾個,有的後來失寵,有的病歿深宮,但如賢妃這般,寵冠後宮的唯賢妃一人。
皇貴妃這些年處處防備,卻難防皇帝寵愛其他年輕貌美的女子,而今更是點滴小心,生怕再殺出個女子來,迷亂帝心,失了她的上好盤算。
江舜誠正與兒女們在書房聊天說話,一家人其樂融融,你一言我一句,倒也熱鬧溫馨。
時不時的,江書麟插上幾句話。
江書鵬突兀問道:“小妹屋裡可還藏有書畫?”
素妍很不高興地道:“三哥這話說的,似我總愛藏寶貝。”
好似她不愛藏私,可江書鵬卻知,他這妹妹最愛藏私,便凡好東西,總是捨不得拿出來,一催再催,才讓你瞧上一瞧。但同時,素妍很護短,對兄長也甚是偏愛。
“昨兒我一說,今晨你不又拿出好幾幅來麼。”
江書鯤道:“又拿了幾幅出來,那我還真得瞧瞧。拍賣那日,我就要《鷹》,你們可別跟我爭。”
江書鴻道:“不如再去瞧畫。”
不過各飲了半盞茶,相繼離了書房。
剛走到花園,大管家一路追至,“稟相爺,左肩王父子求見。”
素妍小聲嘀咕:“怎麼又來了?”
昨兒不是纔來過麼?想到昨日,素妍就覺得痛快,看他還敢亂說話。看她不收拾他。
大管家低聲道:“同行的還有一位老者,年齡如相爺這般,瞧左肩王的樣子甚是恭謹。”
江舜誠聲音一顫,“皇上”低呼出口,其他幾個不敢不從,跟在江舜誠屁股後面就跟過去了。
素妍猛一回神,卻見父兄都匆匆離開了,“昨日纔來的,都要去迎接,這般做作累是不累了?”調頭往清音軒方向移去。
屋內。何氏、張掌櫃、朱武正在埋頭裱畫。
通常裱畫,尤其是裱貴重的字畫,都有好幾道工序。要一遍又一遍地上裱漿,還是粘貼畫軸。
素妍與朱武見了禮,又與何氏、張掌櫃打了招呼。站在《桃源圖》前,細細地看朱武在左邊空白加上的圖,青山隱隱。江面平和,漁船泛波,的確很有生機,半點也未打破整個畫面的祥和、寧靜。
朱武推了一遍裱漿,放下手裡的活,靜靜地走到素妍的身後。
“先生。你的畫與他們的也能相融一處,整個畫面生機盎然,要是先生的江面能再添幾筆就更好。”
“哦?”朱武帶着疑惑。“如何加筆?”
素妍拿了畫筆,在一邊的白紙試了顏色,太濃了,倒了些茶水在墨汁裡,雖只幾滴。又沾了墨,看了一遍。再加幾點茶水,再看色,方覺滿意,揮着筆在河邊運力一勾。
“山的倒影,你加倒影?”朱武近乎驚呼,這幾筆加得妙,他之前怎麼就沒想到呢。
“啊哈哈……”一陣突兀的笑聲響起。
素妍一驚,手中的筆跌落紙上,看着剛添墨之處,陡地起身,怒喝道:“哪來的狂人?懂不懂禮貌,你嚇着人了?”
張掌櫃不無遺憾地搖頭:“可惜了,可惜了好畫。”
朱武亦是挑着眉頭,很是憤怒。
江舜誠厲斥道:“妍兒,休得無理!這是府中的貴客。”
素妍此刻惱怒非常,“他……他幹嗎突然笑得這麼大聲,害得我在那畫上落了團墨,全毀了!全毀了,那幅畫很重要的,是幾位前輩的心血,竟然把畫給毀了!”
他們看着同一個方向。
素妍的臉亦隨之凝重了起來,那大笑的男子瞧着好面熟,似在哪裡見過的。到底是哪兒呢?
她在記憶裡尋找着答案。
驀地回頭,卻見朱武正在用心的清除留下的黑團,他拿着筆,在茶水裡沾洗幾下,這樣用心的一推,一沾,墨汁淡了,隨着他飛快的運筆,江面的山影更加逼真。
素妍不敢大聲說話,只低低地道:“先生好厲害,居然能這樣補救,真是讓人佩服。”
朱武弄完,周圍都是一雙雙驚詫和欽佩的目光。“好在清除及時,無礙,無礙。”
她歪頭審視着畫,“多虧先生昨日裱過兩回,否則真的很難清除。”
張掌櫃鬆了口氣,要是這畫毀了,當真可惜,如今看來非但沒毀,還更有韻味。
“一個畫者,除了意境與韻味之外,更重要的觀察入微,人能想到青山的倒影,可見你平日是觀察細膩的。”
“附庸山人說過,生活處處皆學問,而畫要做得逼真,除了觀察,更要用心。”素妍雙手負後,認真地審視着《桃源圖》,“這不僅是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更是盛世安寧之下的春景圖,其實先生還可以在這畫上加上一些春日所見的景物。”
朱武問道:“你是說春天,空中的紙鳶?”
素妍點頭。
朱武道:“不好。有時候適當的留白,更能給人遐想。”他走到素妍所繪的《國色天香》前,“知道這幅畫最大的缺陷在哪兒麼?”
素妍覺得已經很好了。
朱武指着上面繁花朵朵的牡丹,“這花繪得太多了,有時候,適當的幾朵,更能彰顯花的嬌妍,如這裡,這裡……”他的手指一一點過認爲多餘的牡丹,“要是沒有,會更好。”朱武反而欣賞那幅《月季圖》,“那一幅就很不錯,花葉恰到好處。”
素妍愣了一下,一臉凝思,朱武說得很對,有時候太多,反而不好,突地手臂一擡,將《國色天香》圖抓在手裡,頓時間就化成了粉碎。
朱武以爲她是惱羞成怒,立時道:“你……你這孩子怎麼連句批評的話都聽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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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妍一臉平靜,道:“先生誤會了。許是自小見附庸山人毀畫太多,受到影響之故,但凡是不好的畫,一旦毀去,毫不留情。”
張掌櫃的臉上寫滿了可惜的表情,“那畫其實挺好的,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在我看來,那更是富貴榮華之景,尤其畫中那貓一看就是郡主用了心思的。”
“不管用了多少心思,敗筆就是敗筆,既是敗筆就不該留着。”素妍說得絕決,欠身道:“謝先生指點,學生受益了。”俯身時,拾起碎片,隨手交給一邊的青嬤嬤,“燒了吧。”
張掌櫃想到那麼好看一幅畫,說毀就毀掉了,竟是半點不遲疑,“早知郡主要毀,不如三千兩銀子賣給我。”
素妍笑了一下,“那是敗筆,不值一文,我又怎能再賣與張先生。”
皇帝看着這樣的素妍,這性子也太剛烈求勝了一些,朱武一說不好,立馬就毀掉,還能說得言詞咄咄。看來,將她許給宇文琰亦是對的,切不可讓她跟吳王在一起,這樣剛烈、果斷的性子,應是男子特有的。
宇文琰好奇地看着畫,又看了看牆上掛着剛裱過,還未乾透的《月季圖》,“你爲什麼要撕,難不成那畫是你畫的?是你畫的?你是那個嶺雪居士?”
素妍瞥了一眼,“有完沒完?”對於早前大笑的人,她亦瞧出了身份,正要參見拜禮,卻見江舜誠與素妍使了個眼色,她心下了然,佯裝着只是來了個尋常瞧畫之人。
宇文琰明白了,她是,她真的是。“在山上,我竟與你比書法,你說我不是找死麼?你……你爲什麼騙我?還把自己易容成醜八怪,在你眼裡,我就是個傻子?”
素妍燦然一笑,“我知道你身份,你卻不知我是誰?我一定要贏,我答應過師父,比試的時候不可輸。那不是騙,而是計。以強示弱,懂不懂?我不示弱,你會答應跟我比琴技,比書法?”
宇文琰這才明白,從一開始,她就設下了陷阱讓他跳。
“你爲什麼非要贏我?”
“那你告訴我,輸了有什麼?”
宇文琰說不出來,總覺得素妍一開始就是設下了圈套等着他。“那贏了有什麼?”
“我贏了自然有很多好處。第一,從此之後女弟子婚姻自主,誰也爲難不得。第二,我要讓天下男子都看着,女子不比男子差,男子能做的,女子一樣可以做。”
皇帝聽到耳裡,這丫頭夠狂,真有做武則天的特質。
男子能做的,女子也能做……
這是不是說,男子能當皇帝,女子也可以。
還好,還好,不讓她嫁給吳王真是最正確的。
回頭還得叮囑左肩王幾句,可不能放縱了她。
素妍甩了甩手,似拋開一切煩惱。
宇文琰擋住去路,細細地盯着她看。
“讓開!”
“不讓!你陪我下棋好不好?”
素妍今兒不想下棋,“剛纔那畫毀了,我得重新畫一個更好的。這種彩圖沒有兩三日根據畫不出來,你給我讓開,我可沒工夫陪你下棋。”
如果花朵少了,她只需要一夜就能繪成。但她着實不想陪宇文琰下棋。
“你告訴我,當初在山下比棋時,你是不是故意輸我的,要不在我怎麼就贏了。你的棋藝可是極好的,我沒道理會贏你啊?”
他腦子裡在想什麼,素妍有些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