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 逾矩婚娶
宇文琰細細地回味着,拓跋昭在西歧失勢,一定會倍加怨恨素妍。道:“我聽弱水說過,拓跋昌向她打聽瘸軍師的事,還說瘸軍師要是真死了,便討回屍骨厚葬。”心下一想,越發不安心,“皇城到晉地千里之遙,不成,我得回府再挑些武藝高強的護衛過去,弱水不能出差錯。”
吳王曾聽人說過,拓跋昭與瘸軍師如手足,如朋友般情義,難不成他是爲了給瘸軍師報仇才尋上了素妍。這樣說來,倒是自己累及了她。
宇文琰抱拳告辭,去尋左肩王請了一個時辰假,火速回到王府又挑了十名護衛,每人給了一匹馬,着他們去追文忠候父女。
他不能讓素妍有任何閃失,多些人保護更爲妥帖。
自出了皇城遭遇一回驚險之後,一路上倒也算風平浪靜。
三月初二,是曹玉臻與崔珊大婚的佳期。
十里紅妝,大公主的愛女出閣,一百三十八擡的嫁妝排成了長龍,吹吹打打,人聲喧譁,好不熱鬧。
駿馬緩緩馳來,聲樂優揚、喧鬧,彩幡彩旗迎風飄揚,張揚如焰似霞,伴着送嫁隊伍款款而來。最前者,以戰甲護衛開道,接着是兩列錦袍侍衛神駒駛來。內侍、宮娥手持禮器,各取其長,相隨其後。接着是華衣宮娥提着花籃,拋灑五色花瓣,連空氣都徒染百花馨香。
這等陣勢,便是皇城活了大半輩子的百姓也少見過。這分明就是以皇家迎娶之禮出閣的。
有人低聲嘆道“只怕曹家就要大禍臨頭了。”
有人不解,追問其由。
“戰甲護衛開道,錦袍侍衛隨後,內侍、宮娥手持禮器。此乃皇家親王迎娶的陣式。曹家何等能耐敢受此榮?”
“只怕是皇上應允的,否則曹家怎敢亂了規矩。”
當今皇帝是個守成明君,萬不會犯了此規。
有百姓喊了聲,“快去瞧西歧太子娶親!”
而寧王府大郡主出閣,又晉爲太平公主,和親下嫁西歧太子爲正妃,二人今兒一早就在朝堂上行禮拜見,而新房安置在皇城館驛之中,三日後,太平公主將隨西歧太子遠離皇城。從此便是西歧皇家婦人。
有人飛奔而去。這才明白。崔、曹兩家當真犯了大忌,居然以皇家之禮嫁娶,西歧太子娶妻。那是因爲他本是西歧皇族,而和親的公主是皇帝親封的。
因西歧太子今兒大婚,搶去了崔珊不少的風光,許多百姓直往城南驛館方向奔去。她恨恨地拽緊絲帕,暗惱太平公主。
對周圍的議論紛紛,恍若未聞,只滿心期盼地嫁入曹家。
一百三十八擡嫁妝,便是安國公嫡長女也只得一百二十多擡,她一定要做皇城最風光出嫁的女子。
深宮觀星臺上,吳王雙手負後。聽人彙報着外面傳來的消息。
他不由大驚:“大公主敢以皇族嫁娶之禮送嫁崔珊?”稍頓片刻,這可是犯大忌的事,“可與皇上稟報過?”
來人搖頭,“明日,定有御史彈劾,這可是逾矩的事。當年大長公主嫁女兒,那可是皇上下了恩旨特賜的。大公主手無恩旨,就敢如此行事……”
靜王自來張揚,而大公主行事更是不管不顧,就連七皇子也頗有些狂妄。
顧侍郎一路快奔,近了觀星臺,仰望着上面。
吳王朝他打了個手勢,示意他上來說話。
顧侍郎沿着石階而上,直累得滿頭大汗。
吳王取了自己的汗巾遞給他,神色凝重,雖早有準備,可再度聽到父親的死因,他還是難以控制心緒。
顧侍郎尷尬笑了,到底是他未來的女婿,待他就是好。
吳王一個手勢,稟報太監退去。
顧侍郎抱拳道:“吳王殿下,太子的……棺槨打開了,不敢擾了太子的安寧,看了一眼,就令人合上了。”
“說!”
顧侍郎從懷裡掏了一把,掏出一隻竹筒來,裡面裝着幾隻硬殼甲蟲的枯屍,只只都有姆指大小,“棺槨之中有許多這樣的蟲子,令人驚駭,看來消息屬實,乾明太子確實被人用蠱毒奪人性命。”
顧侍郎聽到聲聲骨骼的脆響,吳王的拳頭緊握,十指錯落地發出聲音,而他的雙脣頓時再無血色,眼睛裡掠過濃濃的殺意。
顧侍郎繼續道:“下官特意令小兒查閱書籍,在前朝文人編寫《苗疆野聞》一書裡,詳實地記載,這種蟲子喚作水甲兵,通常是用血餵養,待得母蟲育有蟲卵時,卻不讓它產下了蟲卵,而是在這之前,先將母蟲用特殊的藥酒醉死,但蟲卵卻是活着的。
待得所需,啓開母蟲,取出蟲卵,這蟲卵甚小,若是混在茶水、酒或湯羹之中,很難被人發現。蠱蟲得用餵養母蟲的血方能誘卵成蟲,若誤食烈酒會長速驚人。身中此蠱蟲者,前期不覺,待到蠱毒發作時會倍覺口渴,喝的水越多,蟲就長得越快。直至蟲子長成,吞食中蠱者的五腑內臟,讓人生生被折磨致死!”
這,便是兄弟手足!
竟用如此狠毒的法子奪他父親的性命。
吳王聽罷,一拳重重地擊在大木柱上,似要震得觀星臺屋頂震動。
顧侍郎抱拳道:“吳王息怒,下官父子生怕出了閃失,也是再三覈查。下官曾詢問了一位苗疆來的商人,經他證實,苗疆確有這種蟲,就是山林中的水甲兵,到了夏季繁育驚人。”
他的父親英年早逝,說是暴斃,實則被人算計了性命,死得這樣的悽慘、殘酷,任由蠱蟲吞食內臟,就算太醫知道。他們也不敢說,一旦發作,便已無力迴天。
吳王故作淡定,“去見皇上。把你查出一切如實稟報。”
“是。下官告退!”
他本已有父親相伴,可那些人卻容不得他的父親,早早奪了父親的性命。
父親,這個詞該是如何的親切。
如若他活着,他一定會護着自己的兒子平安長大。
吳王能從皇帝、母親的口裡知道,乾明太子是一個正直、忠厚、仁慈的人,他對妻子真心真意,對自己的父親敬重有加,對兄弟謙恭有禮,對羣臣仁愛。便是這樣一個翩翩君子卻不被兄弟所容。他們竟使出此等殘忍的法子奪了他年輕的性命。害得他自幼無父。
靜王!
寧王!
無論是誰,只要害了他父親,他一定會加倍討回來。
顧侍郎下了觀星臺。身後傳來吳王振臂的狂呼聲,這樣的撕心裂肺,沒有一個兒子能容忍自己的父親被人害死的真相,而這些害他之人,還可能是他的叔伯們。
顧侍郎又憶起上回,無意間遇到吳王,吳王對他說的那句,“告訴令雯,待本殿大婚之後,會盡快納她入府。”
令雯。顧侍郎愛女閨名。
自打知曉要許給吳王,令雯偷偷去瞧過幾回,尤其是知曉吳王乳字琅琊,是朱武先生的弟子時,愛慕之情逾深。
吳王眺望宮外,“皇祖父,知曉了真相,你會替我父親討回公道麼?讓那些害他性命之人,也嚐嚐失去至親的痛苦?”
他不知道!
靜王囤兵,私造兵器的事兒已經有些日子了,可皇帝一直都沒有過問,反讓寧王監理朝政。
當年,乾明太子是從寧王府參加酒宴後發了病,那晚,他飲了很多的酒。
吳王認定,父親的死與靜王、寧王脫不了干係。
無論是誰,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養性殿,顧侍郎原原本本將自己查出的實情向皇帝稟報。
皇帝看着竹筒裡的“證據”,那一枚枚如同指甲般堅硬的黑色、褐色硬殼,他的愛子是被人用蠱蟲之術奪了性命?
這麼多的蟲子,要快速長大,只得吞食他的內臟,直將他蠶食乾淨,讓人駭人聽聞。
皇帝問左右道:“靜王可回皇城了?”
大總管垂首回道:“回來了。”
回到皇城的第一件事,不是來拜見皇帝,而皇帝是問了旁人才知曉。
“他回來,都做了什麼?”
大總管道:“今日是珊瑚的喜日,大公主殿下就這一個女兒,靜王殿下是回來吃喜酒的。”
皇帝仰頭大笑,這是悲愴,是失望,更是狠決。
靜王、大公主、七皇子,他們可真真是手足情深。“江南的差事都辦好了?”
大總管沒有回話。
“傳朕旨意,宣靜王入宮覲見,朕要問問江南的案子。”
大總管領旨傳話,喚了小太監叮囑幾句。
皇帝看了眼顧侍郎,雖只一眼,顧侍郎只覺渾身發顫,垂下頭去。“顧愛卿,朕近來接到揭發奏章,你……願接這案子麼?”
皇帝少用這種語氣說話,尤其最後幾字,擲地有聲。
顧侍郎小心回道:“回皇上,是件什麼案子?”
皇帝抓起龍案上的一份奏章,猶豫再三,“此案由你負責!”音落,奏章亦落在顧侍郎的面前,他低頭細瞧,竟是有人揭發寧王心懷不軌,意圖登上皇位的摺子,上面清楚地寫着,某年某月某日,寧王召幕僚於府中商議,如何除去靜王,怎樣將靜王在晉地乾的一切給張揚出來……
諸無鉅細,竟似當場所聞一般。
“這……”
“朕給你七日時間。三日後,太平離開皇城……”
皇帝的意思很明白,要他在太平公主隨西歧皇子離開後再動手,這多給的日子,就是讓顧侍郎去安排佈置。“若需人手,找吳王幫忙。必要的時候將摺子給吳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