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畫……真的很差勁?”
這個時候,一直埋頭看報紙的貝父擡起了頭,順手把報紙擱到一邊,隨意打量桌上的畫,十分中肯道:“其實,我也覺得不錯……”
“什麼不錯,純粹就是垃圾。”
然而,貝爺爺卻突然變臉,怒氣衝衝訓斥起來,然後看了眼王觀,淡聲道:“年輕人,你也不用等圖畫升值了,因爲二十年來,圖畫的作者不僅沒有半點長進,反而連繪畫的本事都給丟了。”
“爸,我這不是工作忙嘛。”貝父小聲道,感覺很委屈。
“啊……”
聽到這話,單飛頓時傻了眼,他又不是白癡,自然明白貝父這話的含意。
“小葉,你爸不是出版社主編嗎,怎麼成了畫家?”適時,安浣情圓亮眼睛微閃,竊竊私語道:“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不知道……”
貝葉茫然搖頭,眼睛有些錯愕,也有些欣喜,悄聲道:“我只是在爺爺的書房見過署名有煙波上人的一幅畫,就以爲是爺爺的朋友,或者是爺爺自己的畫。根本沒有想到,居然是爸爸的作品……”
“嘻嘻,難道當初王觀說畫不好的話,你會生氣。”安浣情幸災樂禍道:“不過現在看來,他充分吸引了教訓,而某個笨蛋要倒黴了。”
此時此刻,單飛覺得自己不僅倒黴,而且非常的悲劇,簡直就是無地自容。自己怎麼這樣笨呢,早應該想到這層的……
自責了下,單飛忍不住看向貝母,心有些怪怨她怎麼沒有提醒自己。
實際上,單飛也怨不了別人,因爲他在評點圖畫的時候,眼睛要麼是看畫。要麼是在偷竊貝葉,根本沒有轉頭看一眼。不然的話,他肯定會看見貝母的眨眼暗示。
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哪怕貝父再有氣量,但是聽到單飛把自己的作品貶得一文不值,心裡多少有些不痛快。
事實上也是這樣。在貝爺爺的痛批下。貝父唯唯諾諾,連忙找了個空隙站了起來,嘆聲道:“哎呀,這麼晚了,我該去上班了。單飛,你下午好像有課,我送你一程怎麼樣?”
其實單飛是開車來的,根本不用貝父載送,但是他能拒絕嗎?就算拒絕又能怎麼樣。他留下來還有機會嗎?所以單飛再怎麼不情願,在這個時候只有點頭,強笑道:“對,我下午有課,就先告辭了。貝老再見……諸位再見!”
“嗯,慢走。”貝爺爺微笑道:“好好教書育人。爲祖國培養更多的人才。”
“是是……”
單飛帶着苦澀笑容,在貝父的禮請下,慢慢轉身下了樓,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爸,晚上早些回來吃飯。”
此時,貝葉笑眯眯道,心情舒暢。聲音多了幾分罕見的嬌憨神態。
“知道了。”
貝父回頭,輕輕眨眼,這才下樓而去。不久之後,窗外傳來了兩輛汽車的引擎聲。由強變弱,漸漸遠去。
與此同時,貝爺爺問道:“小葉,是你告訴他,這畫是你父親的作品?”
“沒有呀,我根本不知道爸爸還會作畫。”貝葉連忙搖頭。
“也對,你懂事的時候,他就沒摸過畫筆了。”貝爺爺輕輕點頭道:“而且就算告訴他這畫是你父親的作品,但是一般人肯定是看不出來是學虹叟的風格。年輕人,很不錯。”
“謝謝貝爺爺誇獎。”王觀十分謙遜道:“還需要多多學習。”
“不驕不躁,更好。”貝爺爺讚許一笑,同時也有些感嘆道:“說起來,現在提到張大千、齊白石、徐悲鴻、傅抱石、關山月等大師,大部分人比較耳熟能詳,但是提到虹叟,許多人卻很茫然。你能夠對他的畫作這麼瞭解,也算是難能可貴。”
“主要是宣傳不得力,實際上業內人對黃賓虹大師非常敬重。他的作品在拍賣場上的價格也不遜色於大千、白石几位大師。”
王觀笑道:“在繪畫史上,素有南黃北齊之說。北齊自然是指花鳥巨匠白石老人,而南黃就是山水大師虹叟。二人被美術界並列在一起,足見黃賓虹大師的成就非同一般,也是得到業界廣泛認同的。但是成名相對較晚,在民間大衆的知名度,纔沒有白石老人高而已。”
“不過兩位都是高壽的象徵。”
這時,俞飛白笑着說道:“白石老人終年九十三,而虹叟也是到了九十歲才逝世。從藝術成就來說,兩人都是博學多才。白石老人不用之說了,繪畫、篆刻無一不精,而虹叟不僅山水畫厲害,在書法上也很有成就。”
“沒錯,我曾經聽虹叟說過,書法是他筆墨和畫法的源頭活水,幾乎伴隨了他一生。”貝爺爺輕聲道,思緒也有幾分飄飛,好像陷入了回憶之中。
“貝爺爺,您見過虹叟?”
王觀和俞飛白有些驚詫,不過估算一下,黃賓虹是一九五五年辭世的,那個時候貝爺爺也應該有十幾二十歲,見過黃賓虹本人應該不奇怪。但是聽貝爺爺的語氣,似乎和黃賓虹很熟悉的樣子,自然讓兩人感覺有些驚奇。
“呵呵,不僅見過,而且關係不淺。”
貝爺爺笑了,表情有幾分得意:“你們知道神州國光社嗎?”
“當然知道,那是虹叟創辦的出版社,專門影印書畫、字帖、金石、印譜等。”俞飛白有些驚疑道:“老人家您提這個,該不會是……”
“我曾經是那的學徒工!”
貝爺爺十分自豪道:“虹叟主編畫集的時候,我也有幫忙整理稿件的。”
“老爺子的機緣,真是讓人羨慕。”俞飛白連連誇讚起來。
“呵呵,主要是虹叟爲人平和親切,他晚年回杭的時候,還專程來看望我們這些老員工。”貝爺爺興致勃勃道:“對了,你們等下,讓你們看些東西……”
說話之間,貝爺爺走了起來,向樓下走去。
貝爺爺這一走,廳中的氣氛不僅沒有輕鬆下來,反而多了幾分緊張氣息。
因爲這個時候,一直虎視眈眈的貝母,終於找到了說話的機會,甚至還沒有開口,就有無形的氣場向王觀壓去。
“你……”
貝葉母親上下打量,眼中充滿了審視的味道:“你是做什麼工作的呀?”
王觀心裡發毛,屏氣凝神回答:“準備開家公司,做點小生意。”
“開公司?”
貝母眉頭一皺:“你家裡很有錢?”
“沒,我父母原來在機關單位的工作,現在已經退休了。”王觀搖頭道,明確表示自己絕對不是什麼二世祖。
“阿姨,王觀很厲害的。”安浣情笑眯眯道:“昨天……不,應該是今天早上,他就賺了四五百萬……”
“什麼?”貝葉母親一驚,正想問個清楚的時候,貝爺爺回來了,只見他手裡捧着一個長盒子,慢慢的走了過來。
“爺爺,這是什麼東西呀。”貝葉連忙迎了上去,把盒子接過來放在桌子上。
“寶貝,我收藏多年的寶貝。”貝爺爺笑容滿面,然後輕輕把長盒子掀開,只見裡面放了一條卷軸,以及幾張微微發黃的相片。
“你們看,這位就是虹叟!”
這個時候,貝爺爺把幾張相片小心翼翼拿出來,逐一擺在桌面上,然後指着相片上的一個身材消瘦,鬍子灰白,一臉溫和笑容的老人說道:“這是五零年的時候,與我們的合影。”
王觀和俞飛白連連點頭,又問清楚了哪個是貝爺爺,看到他年輕時候的模樣,肯定少不了一番誇讚。
一邊奉承老爺子當年如何英俊瀟灑,俞飛白的眼睛也沒有閒着,一邊溜溜的就瞄上了盒子中的卷軸。良久之後,他終於忍不住問道:“貝老,這東西是……”
“這是虹叟送我的畫。”
貝爺爺笑得很開心,更加小心的把畫卷拿了出來,然後慢慢的攤開。畫卷還沒有鋪好,俞飛白就迫不及待的湊近打量起來,只見畫中是一幅遠山近水圖。
山川層層深厚,氣勢磅礴,用的是濃墨渲染,非常的黑密,而水則是片片留白勾勒而成,虛中帶實,實中盈虛,色墨渾然一體,令山水意蘊散發出別樣的魅力。
“好,畫得太好了。”
打量片刻,俞飛白讚歎不已。
“好在哪裡?”貝爺爺笑問起來。
俞飛白不談筆墨濃淡,或者圖畫結構佈局之類,直接指着畫中山上的一間小屋輕笑道:“好在這個房子。”
“咦?”貝爺爺有些驚訝:“這有什麼說頭。”
“說頭大了。”
俞飛白笑呵呵道:“有人告訴我,鑑別黃賓虹大師的字畫,別看什麼字款,因爲虹叟的題字最好模仿,很容易造假。”
“那要從哪個角度看,纔是最準確的?”貝爺爺好奇問道。
“就是這個房子。”俞飛白笑眯眯道:“黃賓虹大師畫的房屋像船,會搖動的。如果房子看上去像在搖動,那麼肯定是賓虹大師的真跡,如果是趴在那裡,肯定是贗品……”
“竟然還有這樣的說法,我倒是沒有聽說過。”
貝爺爺饒有興趣的觀察起來,只見畫上的房屋只是寥寥的幾條線,並沒有刻意地去勾勒建築物,但是從整體佈局來看,房子確實是像條會動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