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突如其來的邀請,卻是讓孔老先生微微一怔。畢竟按照剛纔的議定,應該是他請客,並且已經在大酒店定好了位置,等大家過去就直接開宴了。
然而,孔老先生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最重要的是察覺錢老語氣中的深意。當下肯定是順水推舟,笑容可掬道:“錢兄有請,我怎麼能夠推託,自然是卻之不恭了。”
“既然這樣……那就走吧。”常老站了起來,大咧咧招呼道:“對了,把天字罐也帶上,以便助酒興。”
這話有些牽強了,罐子又不能說話,更不會輕歌曼舞,怎麼可能助酒興。不過有些事情大家心裡明白就好,沒有必要說破。畢竟戳穿了也沒有什麼好處,反而會得罪人。
接下來也不必多說,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了貴賓室,通過內部專用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然後在錢老的指引下,過了半個小時左右,就抵達大宅門之中。
下車之後,打量氣派清雅的大宅門,孔老先生羨慕嘆道:“錢兄老福氣啊。”
人老了就喜歡懷舊,就算孔老先生在國外享受奢華的生活,但是居住的地方卻是西方式別墅。以前也沒覺得怎麼樣,現在看到古樸自然的四合院,小時候的記憶一下子就涌現出來,自然有幾分莫名感嘆。
“孔兄覺得不錯,不妨在這裡留宿幾天。”錢老微笑道,伸手迎請起來。
這個時候,孔老先生也暫時把心頭的迷惑拋開,興致勃勃地走進大宅門,饒有興趣地參觀瀏覽起來。前院後院轉了一圈之後。這才意猶未盡走進了客廳。
分主賓坐下之後,王觀和俞飛白配合默契,一個燒水沏茶,一個清洗茶具。爲了照顧孔老先生的口味,兩人特意徹了一壺滇紅。畢竟身在國外,應該比較喜歡喝紅茶吧。
沏好茶之後,不知道合不合孔老先生的口味,但是餘味確實是喝得津津有味。
“錢兄。”
與此同時,孔老先生抿了口茶就擱下杯子。輕微笑道:“這裡沒有外人,剛纔不方便說的話,現在可以說了吧。那個成化鬥彩天字罐,到底存在什麼問題?”
“天字罐的問題不大,關鍵是東西的背後。問題卻十分嚴重。”錢老沉聲道:“孔兄,恕冒昧問一聲,你的天字罐是怎麼得來的?”
“收上來的。”
知道東西有問題,孔老先生表情卻十分沉穩:“三百萬歐元,在一個同行的手中盤下來。就是由於價格比較便宜,所以我總有些不放心……”
“那個同行是你朋友嗎?”常老追問起來。
“不是。”孔老先生搖頭道:“只是偶爾打過交道。”
聽到這話,儘管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過王觀等人還是不可避免一陣失望。
見此情形,孔老先生終於忍不住問道:“錢兄,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感覺這件事情好像有什麼蹊蹺。能夠告訴我嗎?”
“還有你剛纔想說的第三點是什麼?”餘味看向王觀,補充道:“現在應該不用吞吞吐吐地隱瞞下去了吧。”
“那就由我來解釋吧。”
適時,王觀示意孔老先生把天字罐拿出來,然後捧在手中掂量了下。再指着罐子表面一片海草紋飾道:“餘先生,你看這裡!”
“這裡怎麼了?”
餘味凝神打量。只見紋飾是一簇從岩石旁邊冒出來的海草,那處形態好像是隨着海水波浪搖曳,幾根細長水草交雜了起來,顯得有幾分雜亂。
不過,在餘味的眼中,這是十分正常的情況,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來,反倒有些懷疑王觀是不是在故弄玄虛。
“啊。”
然而,旁邊的孔老先生也隨之望了過來,乍看之下他卻是一愣一驚一急一震:“朱……是他,難怪了……”
“咦。”
一瞬間,王觀有些奇怪,驚訝道:“孔老先生也知道朱大先生?”
“怎麼可能不知道。”
與此同時,孔老先生苦笑起來:“我又不是第一次回國,三十多年前,中國革新初有成效的時候,我就返鄉探親了。而且每隔一段時間就回來了一次,對於那場變故也有所耳聞。不是說已經掃清遺害了嗎,怎麼還有這樣的東西流傳?”
“難得我運氣居然這麼好,居然碰上了漏網之魚,怪不得買到東西之後總是心神不寧。”孔老先生搖頭嘆氣,在開車過來的途中他心裡也已經有了準備,現在只是確定下來而已,倒不至於有什麼驚怒,最多是一陣無奈失望,自認倒黴。
這個時候,王觀等人也恍然大悟,還以爲孔老先生是初次回國呢。沒有想到人家是經常回家,而且對於當年的秘聞也瞭解清楚。
不過知道自然最好,也省得大家多費脣舌解釋朱大先生的“豐功偉績”,而且如果不是想在孔老先生口中得到更詳盡的情況,也不會考慮告訴他這件事情。
當然,也有不瞭解內幕的人,比如說餘味現在就是這樣,一頭霧水道:“什麼朱大先生?他是什麼人,又和這件天字罐有什麼關係?”
“一個仿造瓷器的高手。”
此時,王觀解釋起來:“天字罐就是他精心製作的贗品,而且並不是當年的漏網之魚,而是最近才新做出來的東西。”
“什麼?”
孔老先生和餘味同時一驚,但是驚的方向卻不一樣。孔老先生是在吃驚朱大先生再次重出江湖,這是大危害。餘味卻是在吃驚天字罐真是贗品,而且還是新做的東西。
隨後在王觀的仔細解釋下,餘味纔算是知道了朱大先生的來歷。
“不可能……”
瞭解前因後果,餘味的第一反應是表示懷疑,不相信有朱大先生這種造假高手的存在。畢竟這事未免太駭人聽聞了,一個能把歷代名瓷仿得以假亂真,極少人才能發現破綻的人,怎麼聽怎麼感覺有些玄乎。最重要的是,這大大顛覆了他多年以來形成的觀念。
年輕人還是太嫩,不知道朱大先生本身就是毀三觀的存在。
俞飛白的目光略帶同情,渾然忘記餘味比他大二十多年的事實。當然,就算知道他也無所謂,或許還會振振有詞反駁,年齡不是區分能力的標準,達者爲師啊。
餘味不信就算了,感覺孔老先生心中還有兩分疑慮,錢老直接揮手道:“王觀,你去把東西拿來,讓他們看看……”
王觀輕輕點頭,招呼俞飛白同去。不久之後,就帶着幾件東西回來了,逐一擺放在桌上。只見這些東西非常精緻,有明代祭紅天球瓶,清代八駿圖瓷板畫,包括前不久纔在汕頭海關帶回來的永樂青花綬鳥大盤,以及瓷母。
看了一眼,餘味表情就變了,忍不住看了眼錢老,眼中透出欽佩之色,感覺錢老不愧是大收藏家,隨便拿幾件東西出來,就是宣德青花蛐蛐罐一個級別的珍寶。
然而孔老先生卻多想深了一層,打量着這些平時難得一見的珍貴瓷器,遲疑揣測起來:“錢兄,你的意思是,這些東西都是……朱大先生的傑作?”
“沒錯,就是一年以來,我們在各地收集到的東西。”
錢老臉色也有幾分沉重,畢竟這些東西是王觀遇到,發現是朱大先生的贗品,這才收集起來了。反過來一想就知道了,王觀遇上的就這麼多了,那他沒遇上的呢,又該有多少?
“錢老,你的意思是說,這些東西都是……贗品?”與此同時,餘味傻眼了,不可置信道:“怎麼可能是假的。”
“爲什麼不可能。”俞飛白笑眯眯道,感覺餘味已經站在懸崖邊上了,立即過去推一把,將桌上東西的破綻列舉出來,包括一個個暗藏起來,卻又完全相同的朱字暗記。逐一點明,再示意餘味看清楚。
“……居然是真的!”
片刻之後,餘味徹底崩壞了,一臉茫然的表情,飽受打擊。
“飛白,不要胡鬧。”錢老輕斥起來,隨即認真問道:“孔兄,那個賣你天字罐的人,能和我們細說他的情況嗎?”
或者說那個人也是受害者,未必就是朱大先生,但是好歹也是條線索,更是調查的方向,自然要了解清楚。
“那個人的具體情況,我也瞭解不多。”孔老先生遲疑道:“那是在去年,我到倫敦參加一個聚會……”
“等等,倫敦?”
聽到這話,俞飛白怔忡道:“王觀,看來你不去英國怕是不行了。”
“什麼意思?”
錢老等人有些迷惑不解。
“一會兒再說。”俞飛白賣個關子,又好奇道:“孔老先生去倫敦參加什麼聚會?”
“瓷器研究交流探討會。”
此時,餘味表情有些黯淡:“那個聚會是我召集的,沒有想到居然給孔老帶來了損失,真是對不起你。”
“與你無關。”孔老先生擺手道:“是我眼力不行,打眼也是正常的事情。”
“過程是怎麼樣的,能和我們說說嗎?”俞飛白小心翼翼試問起來,畢竟讓人講述打眼的過程,簡直與在對方傷口上撒鹽差不多。
事實也是這樣,孔老先生情不自禁皺起了眉頭,不過倒也能夠調節情緒,仔細敘說起來:“參加聚會的時候,恰巧在我旁邊坐了一個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