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裡自然好不到哪兒去,極度壓抑的氛圍,讓整個城主府變得如地獄一般的冷冽。分明是漸暖的天氣,可城主府內卻如同三九天氣,冷到了極點。
杜玉嬈死了,劉弘毅的心也死了。
他知道杜玉嬈是因爲丁水生死的,可他更清楚的是另外一件事。抱着冰涼的屍體,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心愛的女人,可抱了一夜,她也沒有睜開眼。
“玉嬈,你不是說,聽我說我愛你,會很難過嗎?既然那麼難過,你就起來應我一聲吧!”他面如死灰,眼中帶着溫暖,脣邊帶笑顫抖的笑意,“玉嬈,我給你機會彌補,你一定要彌補我。”
門外,是暖暖的哭聲。
孩子哭了一晚上,哭得累了,就趴在奶孃的懷裡睡一覺,睡醒了又繼續哭。連暖暖都知道,娘沒了!以後,她就是沒有孃的孩子了。
別看孩子小,其實她什麼都知道。
“玉嬈你聽,暖暖哭了。你不心疼嗎?那是你懷胎十月,爲我生下的寶貝女兒,你疼了她那麼多年,怎麼說不要就不要,說撒手就撒手了?我還等着她長大,與你一道送她出嫁。”劉弘毅又哭又笑。
淚流滿面,卻已無人能見。
她看不到,也感覺不到。
拂過她冰涼的面頰,劉弘毅泣不成聲,“你說得對,我又能拿你怎麼辦呢?打不得罵不得,如今把這一輩子要流的淚,都隨你一起帶走。杜玉嬈,你是這世上最狠心的女人。”
暖暖還在外頭哭,劉弘毅已經痛徹心扉。
可再痛,也得活着。
玉嬈死了,暖暖還在。他還有他們的女兒,還得好好的照顧女兒,不能讓她泉下難安。
終於,劉弘毅開了門。
暖暖一下子衝進來抱住了劉弘毅的腿,“爹,我要娘——”扭頭看見牀榻上躺着一個人,撒腿就要往那裡衝,卻被劉弘毅快速抱在懷裡。
“暖暖,別哭。”劉弘毅抱緊了女兒,“以後,爹陪着你。”
暖暖不斷的掙扎,“娘!娘……”
“暖暖以後,只有爹了。”劉弘毅抱着她出門,他不願女兒再見到杜玉嬈冰冷的屍體,滿身是血的模樣。有些東西,不適合孩子見到。
還是在孩子的心裡,爲她留一個完美的印象吧!
至少那樣,暖暖的娘,永遠都是最美麗的,而不是冰冷無溫,鮮血淋漓。
暖暖的眼睛是腫的,整個人哭着睡,睡醒哭。孩子小,看着格外可憐。天磊早已買了金陵城內最上等的棺木,就等着爲杜玉嬈修整遺容,斂屍入棺。
可劉弘毅不出來,天磊也不敢吭聲。
丁水生萬念俱灰的在院子裡躺了一夜,天磊一直讓人盯着,免得被人下手。如今劉弘毅出來了,自然可以開始處置昨夜的事情。
丁水生自知必死無疑,何況他也沒想苟活於世。所有的信念都隨着那一劍而塵埃落定,再也沒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只不過——天磊俯首行禮,“夫人失蹤了。”
一夜的時間,足夠孫曉雲逃出金陵城。
可她又能逃到哪兒去呢?以爲出了金陵城便是安全的?
當他劉弘毅是死的嗎?
“如果不是你,玉嬈不會死。”劉弘毅面如死灰的盯着丁水生,“都是因爲你,她活得一點都不快樂。也是因爲你,最後斷送了她的性命。我們本來可以重新開始,我一直將她保護得好好的,可是你一出現,什麼都沒了。”
丁水生笑得悽楚,“劉弘毅,你還有臉說你保護她?如果不是你強迫她,此刻她與我已經是夫妻,我們可以在山間小屋過最幸福的日子。男耕女織,饒是你有天家富貴也無法取代這樣的平靜生活。是你毀了她,你還在這裡義正詞嚴的說着,你有多愛她,她有多幸福?”
“如果不是你們,她怎麼會痛苦的活了那麼多年?這些年你們拿我來控制她,讓她得不到自由。劉弘毅,這就是你所謂的疼愛與保護嗎?是你讓她痛苦一生,如今還有臉說愛她!你若是愛她,那你有問過她,到底想要的是什麼嗎?”
劉弘毅緩步上前,眸色通赤,突然揪起丁水生的衣襟,眸中狠戾畢現,“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情,何況她如今愛的是我,不是你丁水生。她幸不幸福,也是我與她的事情,輪不到外人插嘴。我只知道,是你害死了她。如果不是你,她不會痛苦,她只會與我共白頭。”
下一刻,劉弘毅青筋暴起,“你聽明白沒有?她愛的是我,她想與之共白首的人也是我,不是你丁水生。你丁水生是個什麼東西,如果不是玉嬈,我早就殺了你。是我錯了,從一開始我就該殺了你永絕後患。若非如此,今日她不會死不會離開我。是你都是你,你纔是最該死的那個人!”
音落瞬間,冷光乍現,劍光迸射。
天磊手中的冷劍已經落在劉弘毅手中,冰冷的劍刃直接看上丁水生的肩胛骨。看在肩胛骨上,人不會直接斃命,卻能疼得半死。
鮮血不斷涌現,順着劍刃滴落在地。
丁水生的面色已然慘白如紙,而眼前的劉弘毅卻是眥目欲裂。彼此生恨,恨之入骨。爲了一個女子,恨不能將對方生吞活剝。
劉弘毅握劍的手止不住顫抖,他想殺丁水生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可從來沒有像此次這般決絕。咬牙切齒,一雙血色雙眸,充滿了對死亡的憎恨。
他恨,恨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可是下一刻,他卻將準備等死的丁水生丟在地上,呵笑兩聲,“想死是嗎?沒那麼容易。我不會讓你死得這麼痛快,你該爲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天磊一怔,“城主?”
手起劍落,劉弘毅生生挑斷了丁水生的腳筋,丁水生一聲淒厲的哀嚎,伴隨着鮮血的流淌。
便是天磊也看得愣住,這個時候不殺了丁水生,還留着他幹什麼?
“把他關回大牢,熔鎖。”劉弘毅重重合上眼眸,“你就在大牢裡,好好的爲玉嬈抄寫往生經,一生一世!”
丁水生笑得蒼涼,“劉弘毅,其實你是最可憐的。至少我得到了玉嬈全部的關愛與擔心,可是你呢?縱然她在你身邊這麼多年,你卻始終不瞭解她。就算她最後愛的是你,又能怎樣?終究是你造孽太深殺孽太重,所以你註定了這輩子,愛而不得,得而不久。這是你的報應!”
天磊命人塞住丁水生的嘴,快速將其拖下去。
地上的血跡很快就會被沖刷乾淨,死去的人也會很快下葬。這天地之間所有的生離死別,都不過是生活的一部分。杜玉嬈死了,可是生活還是得繼續。
冰冷的靈堂,冰冷的棺槨,躺着冰冷的女子。
心愛的女子,再也無法抱在懷裡,午夜夢迴時除了那一聲不捨的囈語思念,於人世間,再也不會留下任何東西。人這一生傾心一人本就不易,傾心一生更是難得。
把心丟了,埋入黃土,就再也活不回來了。
這金陵城被一片陰霾籠罩着,前段時間是七星山莊的老莊主過世,風風光光的大葬。如今變成城主府的杜姨娘出殯,天氣漸暖,若不早早下葬對杜玉嬈的屍身保持不好。
當年他與她,不過是個口頭承諾,未有交拜。
開始是她不願,後來是她淡漠疏離,漸漸的這件事便過去了。
如今看着那滿目飄零的冥幣,他纔想起來,原來欠了她一樁大婚。所以這喪事,乾脆辦得風風光光的,在冰冷的靈位上,鐫刻着夫人二字。
在他眼裡,她一直都是他的妻,深愛的妻。
以後也是,永遠都是。
“我一直說得那麼清楚,你爲何不肯應我一聲?饒是因爲我而導致你母親的離世,這麼多年了,我們又有了暖暖,多少恩怨都該放下了不是嗎?你若真的恨我,大可捅我幾刀。於你的笑容而言,再疼也值得。可你爲何就不懂呢?”他癡癡的抱着她的靈位,眸中淚腺已幹,再也流不出眼淚。
暖暖推搡着父親的胳膊,帶着濃濃的鼻音哽咽着問,“爹,娘什麼時候會回來?爹,娘還會回來嗎?爹,娘是不是不要暖暖了?”
左手抱着靈位,右手抱着女兒,劉弘毅重重合上眉眼,“以後,不許再提你娘,明白嗎?以後,暖暖只有爹!”
暖暖“哇”的哭出聲來,嚎啕大哭,不知撕碎了誰的心。
城主府驟變,劉弘毅自然無暇顧及其他,毀滅性的痛已經將他徹底湮沒,那些有的沒的便已經沒那麼重要。
金陵城陷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連大街上都沒什麼人。那些個歡聲笑語之地,也主動歇業幾天,免得觸怒了城主,招致不必要的災禍。
七星山莊內,鍾昊天靜靜的聽着管家的彙報,有關於這些日子金陵城發生的樁樁件件。
“也就是說,趙大人就在七星山莊鄰近的園子裡?”鍾昊天凝眉。
心想着,果然是燈下黑。他找了趙無憂這麼久,始終沒能找到她的下落,卻沒想到趙無憂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藏着。
高,着實是高。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管家頷首,“是!”
深吸一口氣,鍾昊天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管家行了禮,畢恭畢敬的退下。
鍾昊天揉着眉心,獨自一人坐在亭子裡,抿一口香茗,不禁勾脣一笑,“這算是燈下黑吧?誤打誤撞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你別小看了東廠那羣狗腿子,一個個的鼻子靈得很。你若大意,下一個死的就是你。東廠殺人,從不手軟。”身後的假山山洞裡,傳來冷冽而低沉的聲音。
放下手中杯盞,鍾昊天笑道,“你覺得東廠的人,會發現你在這兒嗎?”
那人笑得寒涼,“發現了又如何?這是金陵地界,不是京城。東廠的爪牙還不至於蠢到,要做強龍來壓地頭蛇的事情。”
“所以你好好養傷。”鍾昊天起身,“趙無憂那頭,我會留意的。畢竟人在東廠的手上,我也不敢輕舉妄動。我不能拿七星山莊所有人的命,去搏一個趙無憂。只不過,趙無憂似乎已經懷疑你在七星山莊的存在,你就不怕她告訴東廠的人?”
“哼,趙無憂如果能真心與東廠合作,就不會故意給我指條明路,讓我藉故逃脫。趙家與東廠,是不可能聯手的。饒是面和,也是心不合。”那人篤定,趙無憂不可能將消息告訴穆百里。
鍾昊天點點頭,“雖然是個病秧子,但看上去骨頭很硬。”
“何止是硬骨頭,還是剝了皮的狐狸,縱然是穆百里,小心謹慎也只能與她打個平手。高手對決,眼前的輸不一定是真的輸,而短暫的贏肯定不是真的贏。放心吧,等我的傷好了,我就會離開。”那人道,聽聲音着實有些中氣不足。
鍾昊天長長吐出一口氣,回眸望着假山,“到時候,師父會去哪兒?”
“走一步看一步吧!橫豎你的事情已經辦完,我也能走得安心。”那聲音戛然而止,便再也沒有出現過。
走一步看一步,曾幾何時,他也這般想過這般說過。說這話的時候,心裡其實是無望而茫然的吧!因爲沒有把握,也不知是否能達成所願,於是乎便不願多想未來之事。
可是現在呢?
他已經是七星山莊的莊主,再也不是那個流浪四方的少年。
低眉望着杯盞,猶記得與趙無憂品茗對飲的日子。那個白衣素裳的少年,眉目如畫,永遠一副病怏怏的孱弱之態。杯盞猶溫,笑顏已逝。
他突然笑了一下,想起那一日抱着她回房的情景。身爲男兒,竟孱弱得如同紙片人一般輕薄,彷彿風一吹便會隨風而逝。身量纖纖,柔若無骨,抱在懷裡也是軟軟的,格外舒服。
不知道爲何,他總覺得趙無憂身上似乎有種不知名的東西,在吸引着自己。比男子多了幾分清新,比女子多了幾分博弈天下的胸襟。那種萬事渾然在胸的從容姿態,宛若與生俱來,矜貴中透着迷人的儒雅。
頓了頓,鍾昊天凝眉,他這是在胡思亂想什麼?
一聲嘆,真令人哭笑不得。
趙無憂打了個噴嚏,當下愣住,筆尖上的墨汁瞬時滴落在白紙上,染了大片的墨暈。嬌眉微蹙,她望着那墨暈出神。
素兮正端着點心上前,乍見此情此景,當下心頭一驚,“公子身子不舒服嗎?約莫是昨兒夜裡受了涼。”說着,趕緊去關了大部分的窗戶,只留下一扇小窗透氣。
輕咳兩聲,趙無憂低眉望着白紙黑字上的墨暈,“無妨,我還好。”只不過看着這墨暈,她似乎想到了什麼,“素兮,你說着陣法是否也與我這墨暈一般?”
素兮不解,“公子這話何意?”
寫好的字,被染上了墨汁,所以變得模糊不清。可實際上,還是有所區別的。先寫上去的字,和後染上去的墨,有着清晰的層次感。
“所謂的陣法,也許只是障眼法,如同這墨暈,爲的就是迷惑人的感官世界。而世界上,這本質不曾變過。字還是字,只是變得模糊了而已。”趙無憂似有所悟。
素兮也不懂什麼陣法,眨了眨眼睛笑道,“卑職不懂這些,不過聽公子這麼一說,倒是覺得很有道理。只是公子,有時候知道本質也沒用,你如何能把這迷惑人的外層掀開,露出本質纔算本事。”
趙無憂一笑,“也是,左不過你我都不懂這些。好在,我們不懂,有人會懂。”這些日子她住在這兒,倒是發現這書架上有些易經之類,隨手翻翻雖然不太懂,但也算接觸過,以後也不至於太陌生。
穆百里從外頭進來,有說有笑的主僕二人當下緘默。
素兮躬身行禮,快速退出房間。
“說什麼這樣高興?”穆百里緩步走到趙無憂身邊。
他進來的時候,腳步有點急,趙無憂是極爲敏感之人,是故可以感覺到來自於穆百里的微小變化。深吸一口氣,趙無憂放下手中墨筆,“督主怎麼這樣有興致,是想過來與我一道吟詩作對?”
“吟詩便罷了,作對倒是有可能。”穆百里盯着她躍然紙上的字跡。
趙無憂雖是個女子,可爲了遮掩女子行文習字的娟秀,從小便習得一手草書。這遒勁有力,龍飛鳳舞的草書,當年可算驚豔天下,連皇帝也是讚不絕口。文才草書,堪稱天下一絕。
今日一看,果然是極好的墨寶。
只可惜,這一點墨暈,倒是毀了這一副好字。
聽得穆百里這話,趙無憂挑眉看他,帶着幾分挑釁,“督主覺得如何?”
“這王羲之的蘭亭序,用你的狂草寫出來,倒也別有滋味。”穆百里睨了她一眼,“可惜了,這點墨暈,滿盤皆輸。”
“督主沒有聽過一句話嗎?”趙無憂笑得涼涼的,“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亦有一得。”
“那趙大人到底是智者還是愚者?”穆百里問。
趙無憂放下墨筆,緩步朝着圓桌走去,顧自倒上一杯水喝了一口,再回眸望着提筆寫字穆百里,“無論是智者還是愚者,必定是督主的對立之人。咱們還是敵人,不是嗎?”
微光裡,穆百里低眉寫字,半弓着身子,單手撩着袖子。
都說認真的男人是最迷人的,不可否認,這樣一個妖孽般的男子,一旦認了真果然是致命的。就像開在心裡的曼陀羅,根系深入泥土,這劇毒能毒入骨髓,而後永除不盡。
她環胸而立,單手拖着杯盞慢慢啜飲,眸光就這麼毫無顧忌的落在他身上。
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個念頭:她吻過他,不止一次。
無端端的,怎的想起這句話來?
該死的——死太監!
穆百里放下手中的墨筆,勾脣笑得邪魅,擡眸間那雙清潤的鳳眸,不偏不倚的對上趙無憂的視線,那張濃墨重彩的容臉,愈發的魅惑衆生。
趙無憂深吸
一口氣,而後長長吐出,“督主今兒這麼得空?竟然有空過來與我吟詩作對。”
她放下杯盞走到他身邊,只見他在她的後頭續了一句話:本作相思骨,豈料空有相思淚。不知相思爲何物,空待朝朝暮暮。
而她的上一句卻是:本作玲瓏骰,誤惹離人贈拂柳。誰知紅豆生南國,白守年年歲歲。
嬌眉微蹙,穆百里溫潤淺笑,“讓趙大人見笑了。”
趙無憂心頭腹誹:一個死太監,還整日相思成骨淚成沙的,真真不像話。果然是後宮出來的,腦子裡就這點骯髒事兒。
然則面上,她還是得恭維一下,“督主文才武功卓越,果然是任重道遠之人。這大鄴的江山社稷,缺的就是督主這般人物。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馬上定乾坤,真真是了不得。”
明知她是冷嘲熱諷,穆百里還是覺得這人說出來的話。誇誇其談,而聲音綿綿軟軟的倒也好聽,至少沒撩起他的殺人之慾,也算是本事。
穆百里笑道,“趙大人這是想念家中的小美人了?”
趙無憂面露難色的搖頭,“禁太久,對男人的身體不好。當然,這種事情督主是很難體會的。該怎麼形容呢?就好比萬蟲噬心,心中瘙癢難耐,卻又不得不強行忍耐。唉——”她故作無奈的輕嘆,“說到底,是生不如死的輾轉難眠。”
頓了頓,趙無憂一臉乍然醒悟的表情,“不好意思,我這廂一時口不擇言,還望督主莫往心裡去。”
穆百里斜着眼,聽着她一人自說自話,卻是字字句句都在打他的臉。歸根究底不就是一句話嗎?他是太監!不能行人事的——太監!還是個太監頭子。
無奈的揉着眉心,穆百里道,“便是知曉趙大人此心難耐,所以本座纔會夜夜相伴。誰知還是不能打消趙大人的心思,委實是本座的不是。”
他靠近她,“不若,本座再伺候得好一些,饒是沒有美人,也能讓趙大人心滿意足,酣暢淋漓。”
趙無憂呵笑兩聲,這是在自掘墳墓嗎?
當然不是。
她自然有她自己的計劃,比如說激怒穆百里,再比如說,讓穆百里放鬆警惕。
一個步步後退,一個步步逼近。
下一刻,她已經退無可退,身子貼在了窗戶口。
“督主這是何意?話是您自個兒挑的,如今卻又咄咄相逼,絕非君子所爲。”趙無憂挑眉看他。
穆百里鉗住她的雙肩,俯首時笑得涼薄,“誰告訴你,本座是君子?”
“督主此言差矣,樑上君子也是君子,僞君子也是君子。”趙無憂想推開他,與他撕扯。奈何他力道加重,當下疼得她不敢動彈。一雙素白纖細的柔荑,就這麼輕輕的搭在他的胸口。
身後的窗戶半敞着,趙無憂面色微白,“督主難道想讓所有人都瞧見,你與我這不倫之態?”
“你怕嗎?”穆百里問。
趙無憂笑得從容,“我是怕有損督主英名,於我這樣的人而言,何懼有之?”
“那便無妨。”穆百里長長吐出一口氣,“有時候,本座真想殺了你。”
“沒抓到那北疆蠻子,督主更沒有理由殺我了。你就算盯着我也沒用,這消息放出去,就如同撒了漁網。魚兒何時上鉤,還得看那條魚的耐性。若是人家耐得住一輩子,難不成督主要鎖着我一輩子?你肯答應,我可不願與你白首。”趙無憂輕嘆一聲,“趙家,還指着我傳宗接代呢!”
穆百里興致缺缺的望着她,這個時候談這些,着實有些掃興。
“趙大人既然知道自己的價值所在,還望趙大人莫要耍花樣,否則傷了你,別怪本座沒有事先提醒。”語罷,穆百里鬆了手,轉身離開。
趙無憂笑得涼薄,“不送。”
穆百里頓住腳步,回眸看她是,眸色微沉,心裡有些異樣。趙無憂此人看似病體孱弱,手無縛雞之力,可她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穆百里也不清楚。這白衣書生,從不似外表這般羸弱,內裡心狠手辣,從不仁慈。
其實,他們是一類人。
目送穆百里離去的背影,趙無憂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掌心是一根頭髮。長長吐出一口氣,她與他之間本無仁義可言,所以她若是對他下手,自然也不必手下留情。
素兮就在窗外,“公子?”
趙無憂毫不猶豫的將頭髮絲遞出去,“馬上照辦,按計劃行事。”
“是!”素兮頷首,小心翼翼的接過頭髮絲。
此處裡裡外外都是穆百里的人,這個院子只能進不能出。好在穆百里教人盯着趙無憂,卻沒能盯着素兮,是故素兮還能在廚房等地活動。畢竟,她要伺候趙無憂,自然得事無鉅細的親自做。
穆百里控制着趙無憂,卻也不想虧待趙無憂。
畢竟他們算是合作關係,不能虧待了盟友。
入了夜,這金陵城又開始熱鬧。不過七星山莊這邊倒是安靜的很,彷彿那些所謂的熱鬧與誰都沒有關係。園子裡陷入一片無聲的死寂之中,安靜得讓人瘮的慌。
就好像九幽地獄,透着絲絲邪風。
穆百里端坐書房,單手扶額。他也不是鐵打的,操勞之事太多,難免也心累。腦子裡有些莫名的混沌之象,如同置身薄霧之中,迷茫而不知路在何方。
那種恍恍惚惚的感覺,似曾相識。
迷茫中,有萬丈火光四下瀰漫,那種令人窒息的感覺,一如當年。他覺得喘不過氣來,整個人輕飄飄的,踩不到地面,而後也跑不出這大火漫天的世界。
額頭,有薄汗不斷滲出。
穆百里的身子,止不住顫抖,眉心緊皺。手一鬆,邊兒上的茶盞頃刻間落地,發出砰然巨響。
外頭的陸國安當下一愣,隨即俯身,“督主?”
裡頭沒有聲音,安靜得格外詭異。
陸國安心中隱約有些異樣,故而又低低的喚了一聲,“督主?你沒事吧?”
除了一聲悶響,仍舊沒有回聲。
陸國安慌了,急忙推門而入,乍見穆百里趴在桌案上一動不動,當下急了,“督主?”行至穆百里身邊,陸國安惶然去探穆百里的鼻息。
好在還有氣,只不過陸國安分不清楚這是什麼狀況。以穆百里的武功,稍有風吹草動都會第一時間察覺,可是方纔陸國安進來他都沒有醒,可見不是睡着,然則也沒有發燒。
這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暈了?其中不免有些讓人生疑。
穆百里的身體狀況一直很好,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暈倒。
督主出事,此事必須保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慌亂。陸國安小心的將穆百里移到牀上,快速扣上穆百里的腕脈,脈象有些亂,有點類似着火入魔的情景。可督主慣來潔身自持,不可能着火入魔。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國安快速讓人以自己的名義請了大夫,大夫瞧了老半天,哆嗦了老半天,才囁嚅出幾個字來,“督主無恙!”
“若是無恙,爲何久睡不醒?”陸國安冷然,手中的冷劍握得咯咯作響。
大夫撲通一聲跪下,“小人真的沒有撒謊,身上無病痛,體內無隱疾,這脈象雖然有些紊亂,可確實無恙啊!”
陸國安凝眉,“這麼說,不是突發疾病?”
大夫連連搖頭,“不是,絕對不是。”
“那是怎麼回事?”陸國安也摸不着頭腦。
好端端的,長睡不醒,這是鬧的哪門子鬼?
驀地,大夫瞪大眼睛,“大人,是不是撞邪了?”
“滾!”陸國安一聲怒喝。
音落,大夫連滾帶爬的跑出房間。
“撞邪?”陸國安蹙眉琢磨,難道真的是撞邪了?好端端的,沒有病因,突然暈厥,久睡不醒。倒吸一口冷氣,好像是這麼回事。
可東廠殺人無數,按理督主的身上說煞氣更重,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的撞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