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鄭琰知道顧益純對她的評價的話,她估計會對這位老師“敬鬼神而遠之”,這貨太邪門了!她是知道鄭靖業的發家史了,如果讓她穿成了少年時期的鄭靖業,估計如果不想被族人欺負死,她也會走差不多的道路。
起點非種馬奮鬥模式嘛!(雖然此類文少了點兒。)
現在的情況是她不知道,所以她依舊當她無憂無慮的鄭家七娘。纔剛學了一個月不到,尚未進入深奧的內容,估計未來幾年也都是打基礎的階段,這事兒急不來,鄭琰按部就班地跟着顧益純學習。聽到姐姐有了好消息,也表現正常地收拾小包袱去看姐姐。
鄭瑜有孕不但對於吳家來說是一件大事,對於鄭家來說更是如此。吳家的長男媳婦有了身孕,懷着的是未來的寶貝金孫,意義十分重大。對於家庭人口很少又比較團結的鄭家來說,那就是純關心鄭瑜這個人了。
杜氏帶着兒媳婦和小女兒一起去看鄭瑜,吳家怎麼說也是有些歷史的人家了,登門拜訪也不能寒酸了,乘着馬車去,一隊四輛車,每個人車邊還跟着幾個僕役,隊伍裡不但有人有車,後面還拖着家裡給鄭瑜準備的各種補品。鄭府到吳府統共只有兩裡地,這麼一長串的隊伍就得有個百多米,聲勢着實不小。
吳家的別業環境挺不錯,大小與鄭家的彷彿,人卻比鄭家多了不少。除了當家的成國公吳承業及其妻王氏,吳承業的寡母範氏也在。範氏與故去的老成國公育有四子一女,此外老成國公的婢妾們還生了六子四女,吳承業這一輩就有兄弟十個、姐妹五人,吳承業是老大,刨去因爲醫療衛生條件夭折了的,活到經結婚的就有八男三女,而結婚有後的有七子二女。
老成國公死了,範氏還在,吳承業襲爵,大家還是住在一起。兄弟姐妹裡年長的都快有孫子了,除了嫁出去的,剩下的還是與大家住在一起。到了鄭瑜丈夫吳熙這輩兒上,光是吳姓男丁的大排行就排到了二十七,他十叔家裡三歲的小堂弟就是二十七郎。
又有,吳熙出嫁的兩位姑姑,其中一位是他父親的同胞妹子,死了丈夫之後乾脆就帶着一雙兒女到孃家住着了。而吳熙的四叔早亡,也留下的了一個女兒,被王氏養在跟前。範氏還在籌劃着給吳熙的四叔過繼一個兒子。
這還是當時大家族裡人口比較簡單的,換了顧益純家,情況比這複雜了十倍都不止——他們家現在五世同堂,具體情況大家可以腦補了。
邢國夫人到訪,吳家大開中門相迎。範氏在正堂坐着,王氏則親自出迎。
鄭琰扶着阿慶的手下了車,關氏特意等着她,領她往前走。杜氏與王氏已經寒暄上了,王氏先笑道:“親家這樣奔波,我們真是過意不去。”
杜氏也道:“瑜娘新嫁婦,親家多擔待。”
王氏對鄭瑜是在滿意與不滿意之間的,她是比較傾向於讓兒子娶個世家女,這樣面子上也好看媳婦的教養也好。吳承業自有考量,吳熙對新婚妻子又比較滿意。範氏一力支持兒子孫子——她也是勳貴出身,年輕的時候議婚,範老爺子也想把她嫁到世家去,未果,她覺得受到羞辱,對於世家總有那麼一點心結在。
當下敘禮,互相見面。範氏笑眯眯地對着鄭琰道:“七娘又長高了,更像大姑娘了。”
這位老夫人鄭琰也見過好多面,這兩年一到夏天熙山避暑之行,鄰居家不免走動,還有在宮裡,範氏也是一品的誥命,鄭琰又與苗貴妃關係好,見面的次數也多。鄭琰彎了彎眼睛:“老夫人越來越精神了。”
關氏的姑母與範氏所出之女是妯娌,見了吳氏也叫姑母,與吳家也熟,接口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夫人就要四世同堂,豈能不精神?”
杜氏嗔道:“就你的嘴兒巧。”
王氏道:“嘴巧難道不好?有個巧嘴的媳婦伴着,心裡也舒服不是?大娘也會說話,回回說到我心裡,我聽着每每多笑幾次呢。”
下面纔是入了正題,讓鄭瑜與孃家人說話。鄭瑜一直都在,現在才按次序被慰問,杜氏對王氏道:“你不嫌她聒噪就好,”又問鄭瑜,“現在也是快要做孃的人了該穩重些了吧?”
滿屋子的女人都輕聲笑着。範氏又問:“我們聽說府上三郎亦有喜事?”
杜氏道:“是我們三娘,今日這樣,正好留她看家。”範氏又嗔着不告訴她這樁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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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丁進口是好事,範氏與王氏格外寬容,特意留了時間讓鄭家探親四人組到鄭瑜所居之處說話。吳熙是正子嫡孫,排行老大,鄭瑜在吳家就被稱爲“大娘”,夫婦二人因爲在宗族裡的特殊地位,還能分到一處獨立的院子。吳熙的十叔一家就與八叔一家擠在一處住,而吳熙那位回孃家住的姑母則帶着一雙兒女跟着範氏住。
杜氏四人並婢女們往鄭瑜的小院兒裡一站,就顯得擁擠了不少。杜氏四下看看,留意觀察着這裡比去年來的時候的變化,看着擺設等略有增減,沒有什麼不妥,又看鄭瑜房中婢女,也像是老實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
鄭瑜撈過一隻徑尺的扁盒,打開來是一盒子糕點果子,共有八格,每格一樣,招呼鄭琰一起吃:“嚐嚐看,很好吃的。”婢女們有眼色地給杜氏婆媳三人也上了茶點。
杜氏又問鄭瑜的起居飲食:“我年輕的時候過得苦也就罷了,雙身子的人最易改口,你有什麼喜好沒有?”鄭瑜嚥下口中點心:“我也沒怎麼挑嘴,就是比平日吃得多。”
鄭琰悶笑,腦袋上捱了一下。
杜氏直白地問鄭瑜:“你身子沉了,姑爺怎麼辦?”一點不避諱地警告女兒——看好你老公,別讓他沾花惹草。
杜氏這麼說也是有原因的,如果吳家真是有名號的世家也就罷了,她是不用擔心的,世家維繫的紐帶就是宗法婚姻,故而最重嫡庶,寵妻滅妾最後必須是男人自取滅亡老婆還活得好好的。吳家是勳貴,聽着也有些歷史了,卻不如世家厚重,雖然勳貴都極力向世家靠攏,還是時不時有些不規矩的事情發生。對於鄭瑜來說,看住丈夫最重要。
杜氏一點也不避諱,極力向女兒們灌輸這樣的知識。而兒媳婦們人品還不錯,主要是都給她生了孫子,她也樂得兒媳婦們管好兒子,別讓兒子們學壞。
鄭瑜道:“這個還用您擔心?我這裡雖不是什麼名門,規矩還是有的,他要真有什麼不好的,不用我說,家法也饒不了他!”再說了,就算沾花惹草了又怎麼樣?生下兒子,看好兒子,狐狸精來一個我賣一個!搬家之前吳熙的十嬸還打死了一個據說是勾引了他十叔的婢女。
杜氏看了看女兒:“做事不要太生硬。”
鄭瑜作虛心受教狀。
方氏笑而不語。關氏捂嘴笑道:“我們四娘最是伶俐的一個人,阿孃何須擔心?這一年多來四娘與姑爺琴瑟合鳴,多少人羨慕着呢。要說生硬,怎比得了廣平坊裡的王家?”
她這一說,衆女都笑了。
鄭琰是知道這件事情的,廣平坊王家,與鄭瑜的婆婆的孃家不是親戚,同姓而已,卻是寒門出身。這個寒門說的不是窮,只是與世家相對而已,也是有錢人,就是族譜短了點兒,祖上也沒有什麼名人高官。到了眼下當家的王柏這裡,也許是積累夠了,王柏爲官自有一套,一路升做到了太常寺卿的位置上,成了九卿之一。
王柏同志有一大特點:口花花。他老婆有一大技能:管老公。
王柏與同事應酬,管不住嘴巴,看到主人家一個漂亮歌伎,主人家很是大方:“老兄你看上這個女子,就贈與老兄吧!”大手一揮,讓歌伎下去打包一下衣服,跟着王柏回家。
王柏說話的時候正有五分醉意,等歌伎收拾好包袱,他的酒馬上醒了兩分,等歌伎隨他登車回府,剛到家門口,酒全醒了——嚇的!
硬着頭皮下車,他老婆正在家裡等着呢,洗腳水都燒好了,一看帶回來個小妖精,還是老公跟人家要過來的。這下可反了營了,燒好的洗腳水也不讓端上來了,撈起王柏爲燒包裝X買的寶劍,一路追殺王柏。
夫妻二人一追一逃,足足跑了八條街,差點犯了宵禁。
杜氏笑完了才說:“那是人家的夫妻相處之道,你看王太常聽到人家說他的時候可有不滿之色?那是心裡有數,他樂意。甭管你用什麼法子,得讓他自個兒樂意了才行。”
媳女齊齊受教。
方氏臨走前留下了一些滋養秘法,關氏亦有囑咐,趙氏也託鄭琰帶了許多禁忌來。鄭瑜道:“我可不客氣啦。”杜氏又說鄭瑜:“不要因爲身子貴重了就驕縱,兩下相安纔是最好,這裡畢竟是婆家。”逼着鄭瑜認真答應了才放心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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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拎起裙角,跑到範氏那裡彙報,王氏急道:“這可如何是好?”吳熙的十嬸唐氏同在婆母跟前,也想搓手。範氏道:“有什麼可‘不好’的?”
王氏道:“傅家的孩子正在門口呢,遇到鄭家的人來,這個……”
範氏道:“兩家都是親戚,他們要來,難道我們還能攔住了不成?攔誰是好?他們的事情,讓他們自己去說。”
唐氏道:“傅家來的是兩個孩子,就怕年輕氣盛頂撞了邢國夫人。鄭相前陣子剛剛……”坑了傅含章一把。現在傅含章的兒女遇到鄭靖業的妻女,差不多算是仇人見面了。
範氏沒好氣地道:“你不會看着點兒?你們與大娘去送邢國夫人回府,叫沅娘姐弟兩個把傅家的孩子邀去玩,一邊緊着點,一點慢着點,遇不上就行了?就是在門口遇上了又怎麼樣?不令他們搭上話不就成了?”
妯娌兩個一齊出了口氣,她們兩個不是想不出這樣的辦法,只是一隻慌了而已。鄭靖業性情很是刻毒,而傅家人也是傲氣,如果傅家孩子脾氣上來對邢國夫人有所不敬,倒黴的還是傅家孩子的爹——傅含章。
傅含章卻是範氏親生女兒先前嫁的丈夫的哥哥,是範氏外孫、外孫女兒的大伯父。
範氏發了話,王氏與唐氏馬上佈置了起來,派人去叫正在讀書的傅宗迪與傅沅去接待傅含章的一雙兒女哥哥傅宗銓、妹妹傅宗彥。
結果還是遇到了。
兩撥人不是在門口遇到的,不幸是在正堂門外遇到了,時間差沒打好。杜氏一行是來告辭的,傅宗銓兄妹是來向老夫人問好纔去看望堂弟堂妹的。連範氏都頭疼了起來。
傅宗銓今年十二歲,與鄭德興同年,三不五時奉父命來與堂弟聯絡感情,鄭瑜認得這倒黴孩子。傅宗銓真是倒黴,本來呢,到了他這個年紀,可以蔭選爲皇帝親衛——如果他爹還在原職的話。今年他爹被鄭靖業給打擊得連降三級,他就不夠格蔭選入親衛了。
這孩子生得多好啊!小小年紀已經是小帥哥一枚,一身玄色衣衫,烏髮雪膚光彩照人,劍眉星目顧盼生輝,高高的鼻樑、高高的個子,整個人帶着一股銳氣,彷彿出鞘的寶劍。
只要往殿上一領,皇帝再沒有不肯讓他入選的。可惜了,因爲他爹被降職,他沒辦法被領到殿上去。
如果十二歲就成爲皇帝親爲,加上傅宗銓小同學的自身素質,前途光明。現在卻要多幾分曲折了。這不但是折騰了人家爹,還是耽誤了人家兒子。
鄭瑜小聲提醒孃家人:“這是傅家的孩子,來見堂弟的。”
鄭琰知道這個傅家,顧益純講過世家的劃分,大致分爲三等。
全國知名的第一等世家,稱爲華族。必須是有史可考的家族歷史至少也是三百年,但是必須出九位或者以上的三公級官員,同時分佈比較平均,不能是頭一百年裡把持朝政,後兩百年裡家破人亡。
二等世家稱爲膏粱,同樣必須有史可考的家族歷史至少三百年,出過九位九卿級的高官,而且分佈比較平均。傅家雖不是一等世家,也算是全國知名的第二等世家。
至於三等世家稱爲薪餘,或是歷史不夠長,或是影響局於地方而非全國,或是近百年來沒有什麼名人高官,又或者是世代爲官的級別比較低。
在此之外,還有一些勉強算是世家,但是在以上三等家族眼裡已經不入流的家族。
再往下,就是廣大的寒門地主與平民百姓了。
狹路相逢,不對,是堂上相逢,兩撥人都到了範氏跟前。
鄭琰眨眨眼,遇到個美少年,可惜是仇人家的,算起來還是她爹主動結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