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長期積累的疲乏選擇了軒轅望最虛弱的時候一起發作,軒轅望在牀上躺了兩天後,身體不但沒有康復,反而發起高燒來。管伯不得不留下來照顧他,也顧不上劍聖戰了。
軒轅望心中有些歉疚,管伯都近七十的老人了,反而要他來照顧自己。幸好在華閒之門下除了學得了劍技,華閒之那第一自傲的醫術也多少學了些,軒轅望給自己開了個方子,病情漸漸好轉起來。
“管伯,你去看劍聖戰吧,說實在的,知道劍聖戰的確實消息我心裡才放得下來。”
病情一好轉,軒轅望就勸管擒龍,管擒龍知道這有一半是託辭,但他對劍聖戰確實有興趣,而且軒轅望也漸漸好起來,因此他便前去鬥劍場看劍聖戰了。
“阿望,你怎麼會這麼大意!”直到這個時候,緋雨纔開始責怪他:“曹縱鶴一代拳聖,他的厲害你又不是不知道,爲什麼面對他的時候還會這樣疏忽!”
“我……”
“我知道你是因爲好的對手難得,所以想與曹縱鶴好好交手,試試自己新創的劍式。但是,阿望,你知道我對你最不放心的是什麼嘛?”
軒轅望沉默無語,緋雨對他最不放心的是什麼,他隱隱有所覺察。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的心太善太軟,對誰都是如此。這是好事,但你也得小心……害人之心雖不可有,防人之心卻不可無,你是想與曹縱鶴切磋,但曹縱鶴想的卻是要你的命!”
看到軒轅望還想反駁,緋雨輕輕用手指按住他的脣:“聽我說完,你別插嘴!”
她的神情有幾分薄怒,看上去甚是嫵媚,軒轅望癡癡看着她,過了許久才“啊”了一聲:“你、你做什麼?”
“哼,我問你你聽見我說的話了麼?”
擰着軒轅望的耳朵,一股冷絲絲的氣息從緋雨手指頭上傳了過來,緋雨的神情既是嗔怒又是無奈。軒轅望裝出痛苦的表情:“好痛……我生病了啊……”
“你聽見我說的話了麼?”
“啊,你再說一遍,我就聽見了。”
“油嘴!”
緋雨用力擰了一下,軒轅望真地痛得哇哇叫了起來,緋雨才鬆開手:“阿望,人心難測,你應該明白啊。”
軒轅望輕輕揉着耳朵,嘴角露出了苦笑,緋雨只是在借題發揮而已,她不滿的遠不只與曹縱鶴對決這一次。翠兒姑娘的事情,還有在自己身上曾發生過的其他許多事情,都是如此。自己有的時候,確實過於心軟了。
“緋雨,我會小心的,象曹縱鶴這樣的事情,鬥劍時再也不會有了。”軒轅望沉吟了會兒,開口說道:“你曉得我不是沒有戒心的人,如果是那樣,老師也不敢放我出來了。”
“哼,只是鬥劍時再也不會有了麼?”對於軒轅望的回答緋雨有些不滿意,但她不是那種婆婆媽媽的小心眼女了,她明白,軒轅望有軒轅望的自尊,自己確實是引領他踏上了劍技之道,但至於如何個走法,那就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了——自己要扮演的是同行者而絕非發令者。
“緋雨,有些時候,別人看起來我是吃虧了,但我不這樣認爲。”對於緋雨沒有說的話,軒轅望是心知肚明的,他繼續解釋:“相反,我認爲我是佔便宜了,我想做個好人,只要是沒有違背這個,即便是受了些損失,我仍然是佔了便宜。”
他的話說得很質樸,算不上什麼豪言壯語,卻讓緋雨不得不重新審視軒轅望起來。
跟在軒轅望身邊已經有好幾年了,自己是否真地瞭解眼前這個男子?
與此同時,劍聖戰中,崔遠鍾正神情複雜地看着自己的對手。
正如軒轅望猜想的那樣,命運就是這麼喜歡捉弄人,崔遠鍾這一戰的對手,正是鳳羽。
劍癡鳳羽,在家門突變後爲了生計就放棄了劍當了兵,本來他以爲自己會從此忘記劍,但是,與崔遠鐘的相遇,讓他那顆爲劍而生的心再次跳動起來。他的手又重新握在自己的劍上,爲了儘快恢復自己的劍技,他甚至忍着心底深處的屈辱,來到了華閒之府中,與華門弟子共同練劍。因爲他明白,手中的劍不再僅僅是自己的興趣,更是自己謀求榮華富貴的武器。
“我要打敗你!”
就象在東都開定時那樣,鳳羽驕傲地向崔遠鍾宣佈。
“說過很多遍了,但是你從來沒有勝過我。”崔遠鍾收斂住心神,他不象軒轅望那樣同情心氾濫——相反,他是那種愛之也深恨之也切的人,鳳羽對劍的放棄讓他失望,而爲了榮華富貴重新撿起劍更讓他厭惡,所以,他決心要用自己的劍教訓鳳羽。
“黃金之劍在手,我永不會敗!”
鬥劍場外人頭涌動,靠近些的人都聽到了崔遠鐘的話,雖然崔遠鍾是二十五歲以下組中公認的大熱門,但是聽到他這樣的狂言,這些圍觀者還是忍不住起鬨。
“哼……”
冷冷哼了一聲,鳳羽凝神聚力,將劍伸了出去。兩人的劍在空中輕輕撞擊,發出清脆的鳴聲。
“呵呀!”
也不知道是誰先動手,在兩人行劍禮之後的一剎那,原本沉穩聖峙的兩人變得狂野起來,象是一陣風和一團火,猛烈撲擊向對風。隨着這兩人劍式大開大闔地展開,無數道氣流四散迸射開來,靠近的圍觀者被這無形的壓力逼迫,禁不住向後開始退卻。
“我一定要勝……一定要!”
鳳羽一面用力揮舞着劍,軍人的經歷、戰場的搏殺,讓他的劍式與在東都開定時比有了很大不同,那時他狂野有餘而凌厲不足,現在則不然。在華閒之府中這月餘的苦練,讓他驚喜地發覺,自己的劍技雖然生疏,卻以極快的速度恢復並進步了。
“有時,退幾步後反而能跳得更遠。”
對此,華閒之如此評價,鳳羽天資極佳,在放棄劍一段時間後,體驗了人間百態,再次拾起劍來反而突破了以前的瓶頸。也正是因此,鳳羽自覺能與崔遠鍾抗衡並且戰勝他。
“對於華先生那樣的人來說,最好的報答方法,便是擊敗他的弟子!”想起這段時間華閒之對自己的傾心指點,鳳羽手中的劍式更緊了,劍上紅光象熊熊燃燒的火焰,將崔遠鍾整個人都裹在裡面。
但是,如果說鳳羽是火,那麼崔遠鍾就是那風,火勢表面上看猛烈無比,但凡是風所壓迫之處,火不得不避讓開來。崔遠鐘的劍上金芒象蛟龍翻騰一樣,吞吐變幻,每一攻都攻敵必救,每一守都一夫當關。
“好呵,這樣的鬥劍纔好看!”
圍觀者從起初的驚愕中清醒過來,紛紛發出叫好聲,他們中有內行的,能夠看明白這兩人出手的精妙,而那些外行,也因爲他們令人眼花繚亂的劍式而覺得不虛此行。
“有些難呵,老師這段時間都不准我們與這鳳羽正式鬥劍,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厲害呢。”
陽春雪擠在人叢中,她年紀小身材矮,踮着腳才能看到崔遠鍾與鳳羽的激鬥。
“唔。”
“老師也是的,留那鳳羽做什麼!”見到鳳羽的劍式,陽春雪雖然沒有明說,但口氣裡還是透露了她的心思,對於鳳羽,她還是有幾分忌憚的。
“唔。”
她身邊的石鐵山完全心不在焉沒有聽見她的話,只是本能地唔唔着。陽春雪側過腦袋看着他,心中覺得非常無趣,於是道:“鐵山哥,你擔心遠鍾哥麼?”
“不擔心。”
提到崔遠鍾,石鐵山倒是聽到了,他簡單地用三個字回答了陽春雪的問題。陽春雪有些好奇:“怎麼,你沒看出這鳳羽的厲害麼?”
“哼,再厲害也沒有遠鍾哥厲害,遠鍾哥說了,只要他黃金之劍在手,就絕對不會被擊敗!”
“呵呵。”陽春雪忍不住笑了起來,石鐵山對崔遠鍾幾乎是盲目崇拜,其實他自己的劍技已經與崔遠鐘相去不遠了,特別是他的“開天闢地”,即使崔遠鍾遇上了也只有退避的份兒。如果不是因爲這一劍動輒要傷人碎屍,華閒之嚴禁石鐵山在鬥劍中使出,或許石鐵山也將是劍聖戰二十五歲以下者有力爭奪者吧。
“閒之,這小子不弱啊。”
舉着一個泰西傳來的千里鏡,泰武帝陛下一面看着鬥劍一面對身旁的華閒之說道。今天華閒之輪空,泰武帝便把他召到身邊,當自己的鬥劍講解。
“單以劍技而論,鳳羽與遠鐘相差無幾,誰勝誰負都有可能。”
“哈哈,真的麼,我看你倒是一副毫不擔心的樣子。”聽了華閒之的話,泰武帝哈哈笑道。
“陛下,鬥劍並不僅僅是在較量劍技,劍技差不多時,劍士的精氣神將在這樣的激鬥中起決定作用。”華閒之微一沉吟,考慮好如何措辭後說:“鳳羽天資極佳,但他心態未必有遠鐘好。”
“唔,你這當師傅的放心,那我也就放心了。”陛下放下千里鏡,回過頭來對華閒之說道:“你那個趕走的弟子呢?”
華閒之搖了搖頭:“不知爲何,他棄權了。”
雖然表情平靜,但華閒之心中還是有着深深的遺憾。這次劍聖戰的目的,並不僅僅是給劍士一個機會,更是轉移朝中頑固不化的大臣們的注意力、同時向天下百姓宣傳新政的一個機會,如果代表革新的劍弟子都能順利過關,那麼“變勝於不變”的道理將隨之傳來。阿望應該明白這個道理,他爲何要放棄呢?
華閒之終究不是神靈,他偶爾可以推測到未來將會發生什麼事情,卻無法象神一樣全知全覺。
“啊!”
正當他思索的時候,鬥劍場中突然傳來了歡呼聲,華閒之一愕,難道說現在就勝負已分了麼?
崔遠鍾與鳳羽確實勝負已分,就象華閒之判斷的那樣,兩人劍技相差無幾時,決定勝負的便只有精氣神了。鳳羽好勝救勝之心異常強烈,這既是他的優點,同時也是他的缺點,他實在是太急於取得勝利了,崔遠鍾看出這一點,一點一點將他引入自己的設想之中,露出了自己的薄弱之處,鳳羽雖然知道這可能是誘敵之計,卻還是忍不住對勝利的渴望,結果反而被崔遠鍾擊飛了長劍。
“你錯了……”
看着面如死灰一片絕望的鳳羽,崔遠鍾收回了劍,淡淡地對他說道。
“我……我錯了?”
鳳羽茫然看着勝者,自己還有餘力,還能再戰,怎麼會自己敗了?
難道說,自己真的象崔遠鍾說的那樣,錯了麼?
崔遠鐘慢慢收回劍,看着鳳羽的目光也有些悲哀與同情,如果不是心態錯了,鳳羽應該還能支撐下去吧。而他之所以心態會錯,與他的遭遇有莫大的關係,他太需要劍聖戰的勝利了。
只是,自己比他還需要這場勝利,什麼東西都可以讓給他,但這鬥劍自己是堅決不會讓給任何人的!
象夢遊一樣從鬥劍場中出來,鳳羽對於接下來的鬥劍沒有任何興趣,他孤零零地從劍聖戰大場子出來,漫無目的地遊逛在大街之上。
自己該何去何從?劍聖戰負了,自己想借此飛黃騰達的夢想也破滅了,難道說,自己真的就只有去繼續當自己的小兵,最終戰死在哪個荒野中麼?
自己究竟該怎麼做?
人們常常會這樣問自己,當面對的困難超出了想象時,當前進的道路沒有了目標時,當艱苦的遠征失去了後援時,人們都會這樣問自己。有的人找到了答案,從失敗與陰影中走了出來,有人則在這樣的疑問中迷失了自己,最終成爲厄運的犧牲品。
“鳳羽!”
身後崔遠鐘的聲音傳了過來,鳳羽聽到了,卻不想回答。他追着自己做什麼,還想教訓自己麼,或者是看到自己敗了可憐自己同情自己?
我不需要任何廉價的同情!
因此,鳳羽沒有停下腳步,他甚至以爲,這個時候與崔遠鐘的對話,就是對自己的嘲諷與羞辱。
“終有一天……終有一天我會回來的!”
忍住似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鳳羽咬牙切齒地發誓。他加快了腳步,很快擠入人潮之中,將崔遠鍾甩在了身後。
崔遠鍾跟了好一會兒,卻沒能盯住鳳羽,人潮之中,他茫然站立,不知道自己擊敗鳳羽究竟是對還是錯。
的確,鳳羽的劍技確實有所突破,但比起幾年來屢戰強敵的自己,他還是落後了。自己想用劍說明的事情,他是否能懂?
鳳羽呵鳳羽,雖然在東都的時候總與你鬥氣鬥劍,但你可知道,在我的心中,我一直將你當作我最好的朋友……你能體會一顆朋友的心麼?
鳳羽就這樣從崔遠鐘的眼中消失了,不知道多少年後,兩個人才能再度見面。命運象不定的海風,將海中的帆船吹得時聚時散。
這時崔遠鍾已經失去了再回鬥劍場看劍聖戰的興趣,自己是第一個進入二十五歲以下組前八的人,柳孤寒與石鐵山的對手相當強勁,他們會陷入苦戰,但最後勝利的必是他們,對於這兩個師弟崔遠鍾還是有相當的信心。至於陽春雪——她的“小雪”、“初晴”兩式,就算是自己也會頭痛無比吧。
可惜的是,阿望不知道爲什麼沒有繼續參戰,他知道這次劍聖戰事關重大,卻仍然半途退出,老師嘴中沒有說什麼,但心裡的失望,自己是能真真切切體會到的。
那個阿望,至少該帶個信來吧。
一邊沉思一邊在街頭盲目行走,也不知多久,崔遠鐘停住了腳步,眼前一個人讓他目光定住了。
“這不是左思斂劍宗麼,阿望就住在他那兒,我去問問他吧,他一定知道……”
崔遠鍾正想與左思斂見禮,但左思斂卻象是有什麼心事一樣,低着頭匆匆趕路,根本沒有正眼看他。崔遠鍾微微一怔,軒轅望對這位劍宗是讚譽有加的,但他現在心事重重的樣子,似乎是遇上了什麼大麻煩呢。
難道說是和阿望有關?
崔遠鍾本能地想到了軒轅望。身爲劍宗的左思斂,單憑名聲就可以讓找他麻煩的人三思而行了,但軒轅望不同,他雖然劍技高明,卻正是那種容易遭人妒忌與壓制的年輕人。
沒有驚動左思斂,崔遠鍾悄悄跟在他的身後,左思斂匆匆拐進了朝東的一條路。這裡距劍聖戰鬥劍場並不遠,從宮城赴鬥劍場更是必經之路,所以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崔遠鍾跟在左思斂身後,也就沒有被他發覺。
在這居住的多是京城的富庶人家,因此臨街的屋子大多是兩層三層的樓宇,左思斂便進了其中一家大門。守在門前的僕僮模樣的人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然後便將門緊緊關了起來。
ωωω ¤ttk an ¤℃ O
“瞧上去似乎是專門在等左思斂的……要是有法子進去看看就好了。”
崔遠鐘的好奇心被鉤了起來,他原本就是除了在華閒之面前老實外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既然有了想進去的念頭,自然就要付出行動。他繞着那家院子轉了一圈,看見和隔壁圍牆之間有條死衚衕,就快步走了進去。
衚衕裡沒有別的行人,軒轅望看看沒有人注意,伸手扒上了一棵大樹。那樹亭亭如蓋,藏在枝葉之間,別人很難發覺得到。
從樹上向院落裡看去,院落里布置的相當幽靜,證明屋子的主人並不是那種簡單的暴發戶。崔遠鍾看到左思斂在一個人的引領下,走進了後院的一處宅子,崔遠鍾心中一動,從這去那宅子倒不算遠,而且院子中的假山樹木正好可以給自己做掩護的。
他象貓一樣輕輕從樹上躍下,悄無聲息地在院子裡移動,這種潛行的方法柳孤寒最爲拿手,幾年的相處崔遠鍾也學到了幾分。
“……劍聖戰結束在即,這是天賜良機,如果不能抓住這機會,以後再動的就難了……”
崔遠鍾隱隱聽到有人這樣說道,這聲音很陌生,但有種說不出的磁力,讓人一聽就覺得說話者是個堅定而沉穩的人。
崔遠鍾又靠近了些,雖然這話裡與軒轅望沒有關係,但提到了劍聖戰,而且口氣中隱隱有陰謀的味道在裡面,這讓崔遠鍾大爲興奮。
“……根基已穩……且有子嗣……時不我待……”
那人壓低了聲音,爲了不被他們發覺,崔遠鐘不敢靠得更近,因此聽得模糊起來,但從這幾個詞中他還是嗅到了一股可怕的味道。這些人在此謀劃的,不僅僅是劍聖戰那麼簡單,牽涉到根基、子嗣的,崔遠鐘的第一念頭就是泰武帝陛下。
“難道說,這些人是廢太子或秦楚二王的餘黨,在這密謀起事?廢太子與秦楚二王雖然都已被囚死,但打着他們的旗號起事,現在或多或少還可吸引一些支持者……”
心念電轉間,崔遠鍾做出了判斷,有左思斂在,自己不可能在這羣人手中討得便宜,既然是聽到這麼一樣大事,只要將之告訴老師,自然有人來對付他們。
只是,這樣會不會連累住在左思斂家中的阿望?
心中有些困惑,讓崔遠鍾稍遲疑了一下,這短暫的遲疑,立刻驚動了屋子裡的人。
“誰?”
斥問的並不是開始說話的那個聲音,而是另一個簡短、有些壓抑的聲音,一個“誰”字並不大,卻讓崔遠鍾心怦地狂跳了一下。
“跑!”
這個人短短的一個字就給自己帶來了如此的壓力,他對自己的威脅,應當還在左思斂之上!因此,崔遠鍾本能地彈起身軀,飛快地從假山與花樹之間奔過,還沒有幾步,他就聽到背後傳來的破門之聲。
對方追出來了!
屏息狂奔的崔遠鍾猛然躍起,伸手拉住一棵大樹的旁枝,藉着衝力在空中一蕩,向前躍出了足足十丈,落地之時他雙腳一彈,飛快地又奔了起來。
“前頭是圍牆,那圍牆有好幾丈高,我跳不過去……爬的話對方一定會追上來!”
一邊狂奔,崔遠鍾腦子裡一邊想,只要再拐過去就是圍牆了,如果不能翻牆而過,自己便會被堵死在這裡!
身前的一根毛竹竿讓崔遠鍾眼前一亮,他沒有減速,而是從毛竹竿旁掠過,順手將毛竹竿抓在手中,衝到圍牆前他用毛竹竿的一端點着地,藉着毛竹竿的彈力,人高高躍了起來。
“成了!”
當他身軀翻過圍牆時,高興地想。身後追趕的人在數息之後就趕到了,但除了一根仍在地上顫抖的毛竹竿,他們什麼也沒有見到。
“該死,這兒不能呆了,原先的計劃取消!”那個有着磁性的聲音憤怒地道:“事不宜遲,雖然錯失了良機,但總會還有機會的,收拾好東西,別讓官府找到任何證據。左劍宗,你就不必回去了,立刻和我們一起出城。”
“是……”
正在狂奔中的崔遠鍾如果聽到左思斂的話定然會再吃一驚,左思斂說話時非常恭謹,幾乎是以下屬對官長的態度與那人說話。
“哼哼,得趕緊將此事告訴老師!”
狂奔了半條街之後,崔遠鍾攔下了一輛馬車,飛快地趕往聖劍戰鬥劍場。雖然擔心會連累軒轅望,但他明白事關重大,軒轅望個人安危還可以另想辦法,而自己聽到的事情卻必須立刻解決纔好。
趕到鬥劍場時,他正看到華閒之與柳孤寒、石鐵山、陽春雪出來。柳孤寒與石鐵山身上都帶着傷,石鐵山更重些,但從他們的表情來看,他們都應是獲勝了。
“怎麼了?”
見到崔遠鍾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華閒之隱約覺得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心中一驚,立刻想到軒轅望身上。阿望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他在劍聖戰中中途棄權,一定有他的理由,難道說他出事了?
“老師……”
看到這附近人多口雜,崔遠鐘沒有急着將自己的發現說出來,當他們來到僻靜之處時,他纔將事情源源本本告訴了華閒之。
華閒之的兩道眉毛緊緊擰在一起,心中那種不祥的感覺再次滋生起來。雖然與軒轅望沒有直接關係,但牽涉到左思斂,住在他那的軒轅望不受連累纔怪,更何況阿望突然不參加劍聖戰了,難道說是他發現了左思斂的秘密被左思斂滅口了麼?
還有,這事情非常古怪,這些人真的是廢太子和秦楚二王的餘黨麼?
現在的局勢比起泰武帝即位前還要複雜,因爲當時敵人在明自己在暗,而現在卻是自己在明敵人在暗……
“明?暗?”
華閒之猛然想起一件事情,他看向柳孤寒:“孤寒,你回京城時那羣人的身份……”
柳孤寒搖了搖頭,當初爲了挑起太子與秦楚二王的爭鬥,自己奉命潛入京城,暗殺了不知多少人,接着在爭奪傳國玉璽的血戰中,遇上了一羣古怪的傢伙,他們的身份,到現在還沒有弄清楚。
華閒之又想起陛下從扶英回來,途中遇到人刺殺的事情,那一次刺殺自己留下四個弟子協助陛下的幕僚展修將刺客全數擊殺,但除了知道其中有一位長林劍門的劍師外,他們背後是誰也是一無所知。
“似乎有股別的力量呢。”此前自己一直將這些人當作廢太子或秦楚二王一黨,現在看來似乎有些出入。
華閒之目光一瞬間炯炯有神起來,他向崔遠鐘擺了擺手:“你領着大家先回去,今天聽到的別跟任何人說起。”
回華宅的馬車上,劍道四弟子都默不作聲,如果事情真向最壞的方向發展,那麼軒轅望現在生死未卜。軒轅望性格極好,是那種與誰都談得來的人,甚至曾屢次要殺他的柳孤寒,也覺得同門中軒轅望與自己最親近,因此,每個人都在替他擔心。
“怎麼樣,鐵山,今天的對手還成吧?”
許久之後,壓抑的氣氛讓崔遠鍾覺得難以適應,他起了個話題,將衆人的注意力調開。
“今天的對手是安嶺武家的武浩,那傢伙的力氣倒真不小!”談及今天的對決,石鐵山臉上開始浮出興奮的表情:“他的劍比我的劍還沉,我們硬碰硬對砍了二十劍,到後來我幾乎連劍都握不住了!”
目光移到石鐵山的巨劍上,因爲石鐵山走的劍技路子與其他同門決然不同,所以他的劍也是特製的,沒有開鋒,但沉重的重量本身就是最鋒利的劍刃。普通的劍,與他的劍全力交擊的話,如果不脫手飛出就會從中折斷,那個安嶺武浩與他硬碰硬對砍了二十劍,想來用的也是一柄堅固厚重的巨劍了。
“還說呢,象兩個傻瓜一樣,你砍一劍過來,我再砍一劍過去,換了我,早將那姓武的踢出去了。”
陽春雪撇了撇嘴,同門中她與石鐵山年紀相差最小,其他三個師兄,崔遠鍾慷慨豪爽,軒轅望平易機敏,柳孤寒冷傲孤僻,都沒那麼好捉弄,唯獨石鐵山憨厚老實,也就成了她捉弄的對象。
“那是自然,我都怕你……”石鐵山嘀咕了一聲,卻不敢讓她聽見。柳孤寒嘴角**了一下,露出不以爲然的表情。
“不行。”
崔遠鍾與石鐵山幾乎異口同聲,雖然柳孤寒沒有說出聲,但他們都明白他的意思,如果石鐵山用出“開天”“闢地”,那麼擊敗武浩就不會這麼麻煩,但對於石鐵山而言,這是出手必碎人屍的禁式。
“孤寒哥哥的對手才真的強悍,孤寒哥哥刺中他十六劍,那傢伙還是要戰……不過,若是依着孤寒哥哥的性子,那不知進退的傢伙早就死十六次了。”
這一次劍聖戰,華閒之並沒有多說什麼,但柳孤寒也明白這不是多結仇怨的時候,因此到現在爲止還沒有取人性命。這對於出手必傷人的他來說相當艱難,每次鬥劍他要對的除了對手外還有自己的殺心。因此,柳孤寒是最辛苦的一個,幾乎每一戰都是苦鬥,並不是因爲難以擊敗對手陷入苦鬥,而是如何留住對手性命的苦鬥。
“那你呢,小雪,你的對手如何?”
見陽春雪對柳孤寒與石鐵山的對手都作了評論,卻沒有說到自己,崔遠鐘有些奇怪,這丫頭古靈精怪,早年的經歷讓她性格有些偏激,遲遲沒有談到自己這倒是件奇事。
“我的對手?根本不值一提嘛!”
丫頭露出狡猾的笑,似乎在等着崔遠鐘的問題,她驕傲地回答,街道兩側的行人都聽到了她的聲音,禁不住向她投來注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