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眼劫墟最深處,那被視作“葬仙地”的一片禁區內。
“老夥計你看。”
盤膝而坐的判官忽地微微一笑。
在他頭頂,那一盞皎潔若月光般的白玉燈盞忽地滴溜溜一轉,飄灑出空靈夢幻般的光雨。
漸漸地,光雨凝聚爲光幕,映現出飛仙秘境中的畫面。
畫面內,太昊擎蒼忽地從火蓮印中殺出,從而上演一連串殺劫!
而極遠處的幽暗之地,同樣盤膝而坐的囚徒,眼眸悄然間眯起來。
“你和太昊擎蒼早串通好了?”
囚徒開口,聲音低沉嘶啞,帶着一絲驚疑,“怪不得你這井底之蛙不擔心發生‘萬一’,言之鑿鑿揚言那蘇奕必死……”
判官搖頭道,“錯了,我最初並不清楚太昊擎蒼會來,直至那太昊靈虞施展火蓮印殺敵時,才察覺到有些異常,發現了藏於火蓮印內的太昊擎蒼。”
囚徒皺眉道,“這麼說,太昊擎蒼不是你的後手?”
判官微微一笑,“的確如此,如今看來,有太昊擎蒼在,我所留的後手也已用不上了。”
囚徒沒有追問判官口中的“後手”究竟是什麼。
他沉聲道,“既如此,你業劫一脈的徒子徒孫爲何又和顓臾氏一起聯手,在萬厄劫地對付太昊氏的人?”
判官嘆道:“老夥計,這些小事,你覺得我會親自去安排麼?”
說着,他搖了搖頭,“門人之間的爭鬥,皆是小事,別說是我,太昊擎蒼也不會在意。”
交談時,判官和囚徒的目光,都盯着那一道光幕上的景象。
判官從容自若。
囚徒心情沉重,他太清楚,“天譴者”這個稱謂在命河起源意味着什麼。
在定道之戰落幕後,當那位禁忌般的無上存在從大道中隱去,天譴者就是這天下真正的主宰。
與之對戰,一如對戰命河起源的天道!
別說絕世道祖,換做混沌太初時代那些“古仙”出現,都很難是天譴者的對手。
“井蛙不可語於海,拘於虛也,夏蟲不可語冰,則篤於時!”
判官忽地感慨,“你說讓我等一等,看一看,說那蘇奕或許是個萬一,可現在看來,你纔是那個井底之蛙,而蘇奕這個萬一,則將被扼殺于飛仙台前!”
囚徒陰沉着臉,沉默不語。
他長髮披散,衣着襤褸,渾身被一縷縷禁忌般的混沌劫光枷鎖。肌膚和血肉都已腐朽,生機全無,瀰漫着厚重的死氣。
隨着他沉默,整個人像徹底心死,淪爲了一具真正的屍體,顯得格外淒涼冷寂。
“對了,你不是一直好奇,飛仙台上那一道劫雲的來歷麼?”忽地,判官道,“眼下也已沒有隱瞞的必要,我自可以告訴你,那劫雲……本就是那位堪稱禁忌的‘定道者’大人所留!不是爲了鎮壓飛仙台,而是專門針對命官一
脈的人!”
頓了頓,判官眼眸看向遠處坐在幽暗中的囚徒,“至於你,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同樣是那位定道者大人所留的一個誘餌,可明白?”
言辭間,帶着若有若無的憐憫和諷刺。
這些秘辛,整個命河起源中知道的也屈指可數!
一直沉默的囚徒,卻忽地冷笑道,“那我就想不明白了,定道者已在當年的定道之戰中獲勝,卻爲何依舊放心不下命官一脈的人?”
判官眼眸悄然眯起來。
不等他說什麼,囚徒已冷冷道,“很簡單,禁忌如那位定道者,也擔心發生萬一的變數!你一個井底之蛙,難道還能不明白?”
判官指着光幕,微笑道,“那你不妨親眼看看,太昊擎蒼是如何扼殺這個萬一的!”
……
飛仙台前。
徹底震怒的太昊擎蒼,已果斷出手,大袖一揮。
砰!!
太昊靈虞那燃燒般的身影,驟然間被鎮壓於地。
隨着太昊擎蒼一步上前,猛地一把攥住太昊靈虞的脖子,將其整個人拎起來。
也不見任何動作,太昊靈虞渾身燃燒的生機悄然沉寂下去。
那一身的道行都被徹底封禁。
再無法動彈分毫。
“妹妹,你的生死,我說了算!想死都不行!”
太昊擎蒼眼神冷酷,透着森然之意。
這一刻的太昊靈虞,心死如灰。
差距太大了。
哪怕她自毀性命爲代價去拼,都被輕鬆鎮壓,這讓誰能不絕望?
太昊靈虞失去了一切掙扎的心思,也不再憤怒和憤恨。
她只艱難地扭頭,看了不遠處的蘇奕一眼。
眼神深處,涌起濃濃的愧疚之色,似乎在說,這次是她害了蘇奕……
砰!
下一刻,太昊靈虞就被扔到遠處地上。
而太昊擎蒼,則面無表情地看着蘇奕,“當年我殺蕭戩時,他可比你強大多了,不過,若論底牌,他可沒你這麼多。”
“還有底牌嗎,若沒有,我讓你體會一下,當年蕭戩是如何死的!”
他一身氣息籠罩飛仙台,恐怖到無法揣度的地步。
自始至終,道袍小人、青兒皆被死死壓制,完全無法動彈。
命書、鎮河九碑更是如此。
在這山巔處,作爲天譴者的太昊擎蒼,儼然就像一位真正的無上主宰。
生殺予奪,無可匹敵!
“當然有,並且還不少。”
蘇奕緩緩擦掉脣角血漬,眼神平靜得毫無情感波動。
這絕對是他自進入命河起源至今,所遇到最危險、最令人絕望的一場殺劫。
太昊擎蒼的強大,讓他都有一種無力抵抗的無助之感。
但――
蘇奕不會因此放棄。
作爲劍修,不到死亡那一刻,就斷不會有一絲的退讓。
生死事小。
以命搏之。
“呵!”
太昊擎蒼屈指一彈。
砰!
命書一聲哀鳴,跌落於地,無力掙扎。
緊跟着,太昊擎蒼陸續出手,一一把鎮河九碑、稱心如意、青皮葫蘆都徹底鎮壓。
而在此過程中,蘇奕接連遭受反噬,一身氣機動盪,脣中流血不止。
那清俊的臉龐都變得煞白之極。
“你這些底牌,若用在蕭戩手中,我自然要忌憚三分,可惜你還差得遠,未曾成祖,自然無法真正參透到,何謂命官一脈的‘根’!”
太昊擎蒼寵那淡漠的聲音,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屑。
他邁步朝蘇奕走去。
每一步邁出,身上的威壓就像山崩海嘯,不斷壓迫在蘇奕身上。
別說蘇奕早已負傷很重,就是換做巔峰時,面對這樣的恐怖威壓,都註定難攖其鋒。
可他沒有退。
直接出手。
轟!
爭鳴鐘呼嘯而出,發出驚天動地的鐘聲。
太昊擎蒼看也不看,驀地一掌拍出,爭鳴鐘直接被轟飛出去,哀鳴震天。
那輕鬆的動作,就像拂去一隻蒼蠅。
蘇奕猛地再次咳血,身影搖搖晃晃。
青兒氣得貝齒快咬碎。
道袍小人悲痛大叫。
太昊靈虞滿心苦澀和愧疚,幾欲瘋掉。
可他們都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着蘇奕被逼入絕境。
轟!
蘇奕再次祭出一件寶物。
那是宿命鼎,已很久不曾動用。
可此寶和青皮葫蘆一樣,皆來自引渡者所隱居的那片混沌中。
當看到此寶出現,太昊擎蒼都微微一怔,似難以置信。
“連它也落在你手中了?可惜,和命書、鎮河九碑一樣,你還未真正將它煉化,否則,今日此地,怕是真有可能陰溝裡翻船!”
太昊擎蒼說着,驀地催動火蓮印。
轟!
神焰肆虐,衍化出無匹禁忌的青色秩序規則,竟是又在一擊之間,就把宿命鼎鎮壓。
自始至終,命書、鎮河九碑也好、青皮葫蘆、宿命鼎也罷,太昊擎蒼皆不曾去碰觸。
不是看不上。
而是命官一脈的寶物,都太過禁忌古怪,一旦碰觸,極容易發生變數。
太昊擎蒼親自參與過滅殺蕭戩的廝殺,自然不會讓自己在這種細節上發生紕漏!
而還不等蘇奕再出手,太昊擎蒼驀地上前,一拳打出。
砰!
蘇奕道軀崩碎,化作漫天血雨。
連神魂都殘破嚴重!
“怪不得戰力如此逆天,這一身性命根基和道行竟然錘鍊到了如此不可思議的地步。”
太昊擎蒼有些意外。
他這一拳,足可輕鬆抹殺任何絕世道祖,本以爲可以把蘇奕徹底擊殺爲劫燼。
卻不曾想,卻僅僅只毀掉蘇奕的道軀。
說話時,太昊擎蒼一把攥住了蘇奕的殘魂,神色淡漠道,“蕭戩當年死的時候也如此,先被磨滅道軀,後被煉化神魂,最後連心境秘力都被抹除掉。”
“不――!”
驀地,太昊靈虞憤怒尖叫,“太昊擎蒼,你若殺他,我這輩子必與你不共戴天!”
道袍小人憤恨欲狂,目眥欲裂。
青兒淚流滿面,失魂落魄,都怪自己遲遲無法打破修爲壁障,否則,怎會這般沒用!!
這一瞬,在葬仙地看到這一幕的囚徒,心中也猛地揪住。
判官輕語道:“可惜,又一個命官就這樣沒了……這就是命官一脈的命數,當試圖染指命運主宰的位置時,註定萬劫不復,在劫難逃。”
這一瞬,只剩殘魂的蘇奕,卻依舊和之前那般平靜,不曾有過任何變化。
只是那眼神深處,有着一抹不可遏制的瘋狂光澤在涌動。
轟!
太昊擎蒼沒有任何猶疑,也不曾耽擱任何時間,掌指驟然間發力,要把蘇奕那僅剩的殘魂煉掉。
可太昊擎蒼不知道的是,在蘇奕識海中,九獄劍早已產生一場前所未有過的異動。
劍身上纏繞的第一條鎖鏈,在嘩嘩作響。
那是代表着第一世道業力量的鎖鏈!
像徹底甦醒過來,爆綻出無盡混沌光雨。隱約間,有一道身影從混沌光雨中一步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