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下華燈初上
楚翊攜着阿妍回到皇城,才一進宮門便見晉公公在那等候多時。
“何事如此慌張?”楚翊未等他開口便詢問起來。
“啓稟皇上,蘭淑妃午後腹痛難耐,胎兒不保。”晉凜趕忙將事情道出,額際的細汗都不敢擦去。
楚翊雙眉微微蹙了蹙:“朕知道了。”接而他望向阿妍:“你先回去,朕要去看看。”
阿妍點點頭:“臣妾先告退。”她目送楚翊往御輦行去,而後他的身影步行消失在夜幕中。
晉凜走近,微微向阿妍躬身行禮:“皇上命奴才送顧小主回汀蘭閣。”
阿妍頜了頜首,步上楚翊留下的御輦。
整整一夜,他都守在清婉宮,阿妍獨自在榻上翻來覆去得斟酌着。
除了整理自己的心緒,還有便是楚翊聽聞蘭淑妃腹痛時,那微蹙的雙眉分析是否是狀況越出了他的掌控。
楚翊曾風輕雲淡得說出蘭淑妃不會生下孩子,而他近日除了與自己相處,對後宮妃嬪依舊不聞不問,所以皺眉不悅絕對不是因爲龍嗣不保。
而蘭淑妃在他掌控之外滑胎,謹貴妃下暗手的成功率最大,那他是因爲沈傾玥的狠戾而不悅嗎?
謹貴妃、莫榮華、還有那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女人,楚翊對這幾人到底是什麼情感?而他對自己的佔有又出於什麼心思?
阿妍很是氣惱的蹬了蹬衾被,爲自己越來越不清醒轉動的腦袋而憤慨。
接而她甩了甩自己不爭氣的腦袋,用手掌猛拍自己腦門:“別想了別想了先靜下心來再說,兩隻老虎,不分公母,一隻像狼,一隻像鼠……”就這樣,思緒凌亂得唸叨了一夜。
好不容易熬到清晨,阿妍略帶憔悴得喚來紫煙,讓她爲自己拾綴得清楚一點,想去御花園走走,好打探打探情況。
可誰知,她一步出汀蘭閣,便見一隊侍衛匆匆奔來,而領頭的竟是仟翼。
阿妍見這陣容便知大事不妙,難道做掉龍種的幕後將什麼扯到自己身上?而且還證據確鑿,所以楚翊喚仟翼前來押她?
此刻已洞悉形勢不樂觀的阿妍緩了緩情緒,望着周圍的所有內侍有序得將自己圍住。
“奉皇上口諭,將溫儀顧氏押往天牢候審?”仟翼很是官方的陳詞符合了阿妍心中的猜測。
她沒有多加猶豫,只是淺淺一笑:“勞煩仟總管帶路,我跟你們去便是。”仟翼朝阿妍躬身一揖,揚手示意她前行。
不多時,阿妍與紫煙她們來到天牢中,待粗壯的牢杆鎖上厚重的鏈鎖後,仟翼才駐足門外低聲對她說道:“謹貴妃領着衆位嬪妃今早長跪於正合宮外,說莊妃娘娘指證小主您謀害龍種,此事不但驚動了皇上更是讓早朝的滿朝文武全都知曉,所以……”
阿妍心驚,竟是莊妃指證?還衆妃嬪全都跪於殿外?
“皇上昨夜不是一直在清婉宮嗎?她們有意在早朝前跪在那?”
“皇上昨夜就回了正合宮,而謹貴妃她們沒有跪在金鑾殿前,但是動靜如此之大,刻意一個傳出,便滿朝皆知,所以今日不少朝臣紛紛上奏,述國之根本,諫言無法拂去。”
阿妍嫣然一笑,沒想到事情演變成朝臣與後宮聯袂起來一同對付。
“顧主子先在此委屈幾日,還看皇上如何斟酌。”仟翼簡短說完,便轉身行出了天牢。
終於有陽光從窄小的窗口照進來,阿妍揚起手掌試圖撫摸那道溫暖。
進了這天牢已經三日,她都有些分不清時辰,只能從這一縷陽光感觸到新的一天已來臨。
昨日秋菊也被送了進來,除了給阿妍帶來了免死金牌,也讓她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阿妍闔着眼思尋了整晚,覺得此事很是頭疼。
首先蘭淑妃腹痛流產,太醫們百般研究道不出原委,有的說是中毒有的說不是。最後,終於在蘭淑妃的繡帕上發現了蹊蹺,原來上面的繡線浸過毒液,此毒名喚魂傾,長接觸此毒的人會不知不覺迷失了心智,然後聽從知道如何控制的人的擺佈。
本來這個毒不傷性命,不過還是會讓孕婦胎死腹中。
那些太醫發現蹊蹺後,查看繡線來源,竟是當日“夏言”爲蘭淑妃親手縫製的繡花。
阿妍心中明瞭,自己僅在春節梅花宴上給蘭淑妃的霓裳上縫製了立體梅花,看來蘭淑妃模仿了自己壓線的針腳,從而擬模出了繡帕來嫁禍自己。
可是蘭淑妃會拿自己的孩子當犧牲?應該不會,蘭淑妃的孩子一定是被人做的手腳而沒了,只是她拿不出對付其它人的東西和證據,又不願白白沒了孩子,這才做了繡帕嫁禍的事情。
如若繡帕還能斷定是蘭淑妃嫁禍,而莊妃連夜的舉報卻又與繡帕沒什麼關聯。
莊妃?……着實令人頭疼的莊妃,阿妍輕輕拍打着額頭,沒想到莊妃纔是最想除去自己的人!莊妃爲了什麼?以她隱住心思的做派,如若爲了後位,大可待後宮一團亂麻時,她再落井下石掀起風浪。
莊妃向謹貴妃稟報說曾在自己身上嗅到一種特殊的淡香,那種淡香很清雅,是一種很難尋到的奇毒,名喚醉千尋。
因爲莊妃曾經便是受這種毒香而失去孩子,更險些丟了性命,所以才識得這種毒藥。
莊妃說蘭淑妃出事,她誠心探望時發現當日她送給蘭淑妃的那尊觀音被做了手腳,而那做了手腳的觀音並非莊妃送給蘭淑妃的那尊。
竟是原先在芙蓉閣時,自己讓秋菊變賣金釵而送給陳貴嬪的那尊。看來莊妃處心積慮了很久,那時候還未與楚翊有瓜葛便開始謀劃運量了。
如今出事,她不會有半分好處,所以她的證詞很是令人信服。
想不到吩咐秋菊換金佛給陳貴嬪,結果秋菊見那尊觀音的做工比金佛好,這一差異,便讓莊妃抓到縫隙,拿了一尊一模一樣的送子觀音給蘭淑妃,還真用心良苦。
還有這謹貴妃的戰略亦是可圈可點,這樣行事滿朝文武皆知,楚翊想保也要有可信服的證據,否則難平衆憤。
而楚翊如若強護?他人又會說楚翊一定因魂傾的毒害而心智受了影響,所以後宮與朝前可謂衆志成城,好一個立除奸婦,以保社稷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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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翊應該是有心護自己的,秋菊說他已經三日未早朝,想他應該是在躲避朝臣的諫言,也是在拖延時間吧!
阿妍擡頭,望着牢內的唯一一縷光柱,紫煙與秋菊沒有打擾她的沉默,一直在一旁陪伴着。
她蜷縮着身體,用雙手抱着雙膝不想說一句話。
腦袋有些昏沉想睡過去時,靜謐的天牢好像響起了一串腳步聲。這步履不輕不重,不快不慢,越走越近,越來越清晰,楚淵怎麼來了?
阿妍低頭將臉覆上雙膝處,她害怕自己一見到楚淵會流下淚水。儘管受了委屈,心中很是難受的時候很想有個親人的雙肩可以依靠,等好好得哭泣完還可以肆意得詛咒那些嫁禍陷害的人。
但是她不能,她只能用冷漠迴應楚淵,她就這樣掩住面容,努力得讓自己快些平復情緒。
而牢門外的楚淵也只是無語得佇立着,沒有發出聲響,連紫煙與秋菊的叩拜都不去迴應。
良久後,撩鎖被打開,牢門推開的“吱嘎”聲響起,有幾個獄卒走進來準備一把將阿妍拎起來。他們雙手還未觸碰到她便聽到楚淵的嗓音傳來:“誰准許你們碰她的?”
那兩名獄卒立刻頓住了動作,“將她帶出來!”楚淵說完便轉身走了。
阿妍隨着獄卒順着狹長而幽暗的通道往前走着,來到了盡頭一個寬敞的屋子。
楚淵端坐在中間桌案後面,兩邊皆是用來拷打犯人的刑具,這是要提審嗎?爲何他能進天牢?
楚淵沒有說話,而是執起案上的杯盞,悠悠品着茗茶,接而輕輕的揮了一下手。
獄卒才示意她坐入前方的椅子上,便轉身離開屋子。楚淵將雙眸鎖在阿妍身上,那雙黑瞳仿似黑夜深沉。
阿妍將目光落在桌腳,不去看他帶着凌厲與一縷不屑的雙目。
“皇上說此事已驚動朝野,便不再是後宮的事,已將此事交予本王審理。”
阿妍輕輕得點了點頭。
“你有什麼話說?”
阿妍又微微得搖了搖頭。
楚淵微啓的雙脣沒有說話,又恢復沉默凝視着無任何表情的她。
而她又能說什麼?開口跟他述冤屈?還是嬌嗔着發泄心中的惶恐?
良久後,楚淵的嗓音纔再次響起:“清婉宮的人說那刺繡出自你的手,指出你先前於清婉宮便居心叵測,處心積慮想控制蘭淑妃。”楚淵的語調很生硬,猶如秋風般颼颼滲進阿妍的心坎。
阿妍深吸一口氣,硬是噙了抹淺笑淡淡得應道:“繡線浸過毒藥,那我離開清婉宮時便應該毀去纔對,而現在要治罪也應在汀蘭苑搜出毒藥才能指證,難道不是嗎?”
楚淵點點頭:“但是清婉宮內負責打掃蘭淑妃寢室的婢女,又能指證你那尊觀音上的金漆也是附了奇毒的。”
“那名婢女在皇上與謹貴妃面前招供後咬舌自盡,我如何跟一個死人辯駁?”阿妍顯得一絲無奈,那名婢女一直負責打掃蘭淑妃寢室,可是有一日竟發現那尊觀音被人竊走,害怕受到懲戒,便偷偷得造了個假的想要亂真。直到陳貴嬪被貶後在掖庭自縊,她奉命整理櫺芳閣時才發現陳貴嬪也有一尊一模一樣的,便暗中做了手腳調換。
可誰曾想,竟是尊附了劇毒的觀音,而自己先前本就與陳貴嬪有些過節,這樣又有了謀害於她的動機,只是誤打誤撞變成謀害了蘭淑妃。
如今這般間接東窗事發,根本不能證明那尊觀音並非自己送的。中間唯一的巧合便是莊妃竟會那麼巧送了一模一樣的給蘭淑妃,而又那麼巧得剛好不見,婢女又那麼巧得能夠置換,所有巧合加起來便是一串陰謀。
只是那個婢女招供後“畏罪”咬舌自盡,可謂死無對證,讓阿妍如何脫身?
“你……想我如何幫你?”楚淵的聲音有了哽塞,擱在桌案上的手緊緊得攥了起來。
阿妍搖搖頭:“如若死了便是我命,萬事皆空,如若能出去便是她們不得安生!”
接而她站了起來,往外走去,說下去又能如何?楚翊將楚淵扯進來,是想讓楚淵做什麼?
當她快到門口的時候,楚淵突然喚住她:“小七……”
阿妍頓住了腳步,依舊沒有回過頭去,她調整着氣息不讓自己顫抖。
楚淵蘊了一絲苦楚,有着懇求得艱難吐出:“如若我說家法伺候,你能認錯,我……我就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