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合宮御書房
“你說燕太子的血清蓮有何問題?”楚翊眸光凝向跪在龍案前的仟翼。
仟翼將身子俯得更低:“奴才方纔至湘蘭苑,那燕太子說他唯有半株血清蓮。”
“你說什麼?”楚翊神情微變,目光有了一縷凌亂。
“燕太子說當日燕皇與皇上達成秘約,皇上同意保詐死的燕太子性命,待日後弒母冤情昭雪繼承大統後,燕國邊境的越垠山脈全歸屬北華,且永爲北華附屬國。如今宮內兩名宮妃皆中百日殤的毒,不用揣測也知道是如今燕國挾天子的趙王慕容銳所爲。而目的便是要皇上使用以前南燕使臣獻上的血清蓮,倘若皇上兩人都救,勢必需要燕國太子逃離時攜帶的那株血清蓮,這便暴露了燕太子地行蹤。”
楚翊聽完,闔下眼簾,用淡凝如水的嗓音說道:“他是怕朕保不住他?既然讓他喬裝成莫榮華棲身在北華皇宮,朕便不懼南燕趙王。”
“我北華國是不懼南燕,但皇上莫要忘了瑤妃因何人中毒?且不論瑤妃與康王不清不白,單從瑤妃中毒唯有康王可能施毒,那麼便知康王與南燕趙王已聯手。”
楚翊將眸光瞥向仟翼,自是清楚他如此勸慰爲了什麼,這些自己豈能不知?但是心妍必須救。
“朕與趙王爲敵,內剿康王。只要部署得當,不會動了國根。”
仟翼突然直起身軀,喚出一句:“大哥……”
楚翊被他這聲呼喚,表情蘊了抹冷清:“別這樣叫,朕不會認你的。”
“大哥不認,翼自是無話可說,但大哥當年在孃親屍身面前起誓,勢必得到越垠山脈,以圓孃親一生的歸鄉夙願。如今大哥爲了孃親陵寢之地而用心良苦,若與燕國久戰,就算滅了它們,那燕國如今大量研製火藥機關,而兩國相鄰的越垠山脈便可能是面目全非,豈不是毀了孃親心中世外桃源得如畫景緻。”
楚翊的目光直直地探向跪地的仟翼,啓動薄脣吐出一句:“那難道就不救瑤妃了嗎?朕若能讓瑤妃死,豈會讓她現在還活在世上?”
仟翼又一次俯下身軀,將頭觸碰到地面:“燕太子之前這樣說只是其一,還有其二。”
“還說了什麼?”楚翊雙拳攥了攥,但還是耐着性子聽他將事情一一敘述完。
“燕太子還說,皇上還有另一條路。”
楚翊眉目微凜,清淡說出:“他還算識趣,知道朕可以將他直接交到趙王手中,換取解藥與越垠山脈。”
“燕太子讓皇上細算,那百年開花的血清蓮還餘幾株?”仟翼頓了頓,默默得看着楚翊。
其實楚翊自然清楚,燕皇當年將僅餘的幾株血清蓮分給各個皇子,所以每人唯有一株。而燕皇自己留存的那株卻爲了救燕太子而取用,所以燕太子這才能留下自己的那株給薇公主解毒的血清蓮。
“是又如何?朕爲瑤妃解毒,只需趙王手中一株便足矣。”
“皇上,翼覺得燕太子分析得更有道理。想那康王與趙王勾結,瑤妃中毒是康王所爲,那麼謹貴妃的毒難道會是他人爲之?而康王叛國其目的昭然若揭,當年沈相先與康王結親,後來皇上繼承大寶,雖又將女兒嫁於皇上,那麼這沈相的牆頭草與野心必是皇上所忌憚的。如今謹貴妃鳳位漸遠的局勢,沈相已預知自己地位難保。如若康王示好,沈相怕是已有動搖之心了。”
楚翊微微眯起了雙眸,康王與沈相關係的確微妙,當年沈相便審時度勢,覺得康王爲儲君得可能性較大,這才處心積慮將女兒嫁於楚淵。只是沈相還未表明擁誰爲太子,便大勢已定。
雖說楚淵在康沅對王妃有些薄情,但與沈相也一直未撕破臉,如若楚淵想要篡位,那麼與尋求穩住地位的沈相就可以有一定共識。想不到自己還未出手,他們就已奈不住性子,楚淵此舉是抱着魚死網破的心思了。
“你繼續說下去。”
“康王與燕國趙王達成共識,對瑤妃與謹貴妃下手,那麼康王與趙王便是皇上的內憂外患。而康王施毒,不可能手中沒有解藥?趙王投誠除了附帶他們秘密協議的條款,定還有獻上自己手中唯一一株血清蓮,倘若萬一謹貴妃沒有解藥,他便有了與沈相轉圜的餘地。要知道,康王若想篡位,月前削去詹函權勢可謂正中他意,而沈相的擁護必不可少,這也是皇上急切滅去詹函後,卻對沈相緩了一步的原因。而康王也一定懂得箇中關係,不可能沒有解藥而行事。”
楚翊將目光探向遠方,喃喃說道:“既有外患便是傾國也不能滅了國威,而內患也是遲早需要清理的,那康王若與沈相勾結,加上元族還有餘息留給他用,實力雖不容小觀,但朕籌謀部署多年,豈會毫無招架之力”
“可問題是,當今世上唯有康王手中有解藥。”
“你之前說燕太子手中血清蓮只有半株,爲何會這樣?”
“那燕太子說,他手中的血清蓮已不完整,當日薇公主出走前曾偷取還未滌盡寒毒的血清蓮,而爲保性命她應該是服下了半株帶有寒毒的血清蓮,這樣雖不能解毒,但還是能夠續命,只是日日需忍受血清蓮與百日殤兩種烈藥在體內相沖殘殺。那半株帶有寒毒的血清蓮不會讓薇公主喪命,卻會讓薇公主整個人變爲冰人一般,加之藥物相沖,其所受之苦是生不如死,比百日殤發作好不了多少。燕太子雖日日用自己的血澆灌那殘有的半株,但也是他一直心急如焚得尋找薇公主的原因。”
也就是說燕太子的那半株解藥根本只能續命,不能解毒,而且續命還是一樣生不如死。聽到這,楚翊終於像是被抽空了一樣,癱軟在龍椅上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多麼無奈,楚翊不得不承認,解藥很可能真的只有楚淵纔有。
可如何讓楚淵拿出?殺了楚淵更可能失去他藏匿的解藥,可暗中尋找解藥又需要多少時日?而且結果渺茫,如今裡外受敵是小,心妍中毒命都難保,他第一次感覺自己根本如此無助,連他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自己當日有顧兄弟之情,而楚淵卻早已利慾薰心,還以爲他對心妍有着情愫,想不到也就是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已。
仟翼再次磕了一個頭:“奴才斗膽,請皇上三思,瑤妃行爲不檢,皇上莫要爲她傷神。”
楚翊依舊很頹廢,喃喃應道:“朕不會原諒她,只是不能讓她死,朕要一輩子折磨她,讓她後悔。”
俯身的仟翼如何不知皇上這是在自己騙自己呢?如此心急如焚得尋找解藥,甚至想將送個謹貴妃的解藥搶回,哪裡有計較瑤妃的背叛?如若要報復瑤妃,因何聽說只有半株只能痛不欲生的血清蓮而沮喪成這樣?
而龍椅上的楚翊強行嚥下喉中的腥甜,提醒自己不能再像先前那樣慌張,必須好好陪楚淵下下棋局,楚淵夠狠,那麼自己便要顯出更狠才行。
思及此,楚翊恢復了以往的清明:“朕先去一趟湘蘭苑,另外將太醫院爲首的幾名御醫全部抄家,發配邊疆一生爲奴。”
他吩咐完,便馬不停蹄地來到湘蘭苑,他環顧着主臥內空空無人,便轉身往一旁的多寶格而去。
他轉動上面一個精緻的古董瓷瓶,多寶格瞬間向一旁移去,一個暗室印入他的眼內。
楚翊順着石階往下走去,裡面燈火點着,果然是在這裡。
他來到通道的拐角處進入暗室,便見已更換好男裝的“莫容華”。
“燕太子這是要出去?”
“華皇既來了,孤不去也罷。”
“朕來,是想看看燕太子留着的半株血清蓮。”楚翊說完,便徑自坐入屋內八仙桌旁的椅子上。
燕太子慕容昊淺淺一笑,讓原本妖嬈的面容更加魅惑。他也坐到楚翊對面,執起案上茶壺爲楚翊斟了一杯清茶。接而揚起了下顎,將目光一瞥,一旁隨侍的水靈立刻行至角落,從機關暗格中取出一個水晶鉢狀的器皿放在了楚翊身前。
楚翊細細望去,那半株血清蓮已剩下花心外幾朵花瓣,萎靡斜躺在一灘殷紅血水上。
楚翊點點頭:“瑤妃如今中了百日殤之毒,朕想向燕太子討要這半株血清蓮。”
慕容昊自是知曉他爲此蓮而來:“百日殤毒性奇烈,每日午時毒發,全身經脈逆行曲張,猶如千刀萬剮抽筋扒皮,且一次比一次痛不欲生。漸漸得失聰、失聲,全身肌膚變成透明如水晶,可見身體內的血脈與骨骼,可謂不被痛死也會被自己嚇死,最後還要忍受失明的黑暗,讓人無法動彈而絕望傷悲,這是令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最最歹毒的毒藥。”
楚翊當然知曉這個過程,但被慕容昊這樣清晰講述一遍,更加心如刀剉。
他緩緩闔下眼眸,調整着情緒,讓自己不要因此忘記面對時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