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雙眸閃出一絲有所隱瞞的愧疚:“奴婢本是仟總管安置在清婉宮的人。那次夜裡小主在殿前受傷回到屋中,奴婢便是按着仟總管的吩咐,代冬梅去看您的,本來淑妃娘娘是吩咐她過去的,不想卻發現您竟是女子。”
“你說你是仟翼的人?那他之前可是知曉我便是女子?”阿妍心下不屑,楚翊那次在怡心榭是讓仟翼坐在對面同桌吃飯的,可見就算是主僕也相當親密得多,是仟翼的人不就是如她先前所料是狗皇帝的人。
“奴婢不清楚,僅是受了命令去探望於小主,發現小主的女子身份,奴婢未向淑妃娘娘稟報,卻稟報了仟總管。”
阿妍終於明白顧老爺當日認女,能輕易答出她腰間那顆暗痣的原因了。
只是楚淵……他們竟然搬出楚淵,看來小七米行早已易主了?也就是說那日她踏入小七米行的那一刻,便是將自己送貨上門了。
阿妍眸光微斂了些許,向秋菊直接問出:“那紫煙呢?和你一樣?”
秋菊微微搖了搖頭:“之前奴婢與紫煙從未有過交集。”
阿妍輕笑一聲,其實這個問題哪裡需要問,入宮之後她有想過楚翊可能需要一個寵妃,然後那個寵妃所出的家族將會壯大起來。只是她原先覺得會是怡婉儀,沒想到這狗皇帝竟然從頭到尾自己製造了一個顧府大小姐。
沒錯,阿妍先前斟酌了一番,覺得當初顧老爺認女太過蹊蹺,後來說是楚淵授意,這才讓她沒了判研的心思。
現在想來,根本與楚淵無關,應該是這狗皇帝爲了自己的一盤棋子,而即興將她捲入了這個棋局。
如若阿妍覺得如果自己所料無錯,這顧允庸將要平步青雲了,而齙牙大哥顧謙春試後定會入朝爲官,到時候父子一文一武,正好對上謹貴妃與蘭淑妃一文一武兩個世家。
只是楚翊當真要培養這朝臣的第三方勢力?那就是說他沒想過立謹貴妃爲後?
阿妍不是站在帝王的位置,自然不能完全洞悉楚翊這個君王的想法。
但前兩次召寢都被自己如此蹩腳得推脫,而楚翊那邊卻毫無動靜,加上今日親自駕臨芙蓉閣,這些不尋常終於讓阿妍明白了,楚翊當真想將朝堂權勢建立三角甚至四角劃分的這個規劃。
想到這,她沒辦法再想下去,只明白楚翊要玩的這個遊戲的大概套路,而自己便是其中一個棋子。
她瞥了一眼秋菊,輕嘆了一口氣,難道因爲知道秋菊是誰的人而將她趕走?再來一個還不是一樣?
“你去幫我煮兩碗麪吧!記得菜多下些,還要加上一個荷包蛋。”她要化氣憤爲食慾,楚翊不讓她逍遙,反而操控在掌骨之間,那麼她就慢慢讓他後宮掀翻了天。
楚翊……是那日頂撞而讓他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能耐?有那麼無聊嗎?
倘若說他對假裝成太監的自己有了男女之間的興趣,阿妍覺得這個可能性實在不大。
——————————————————————————
翌日
皇上親臨新秀宮芙蓉閣的消息不需一日便已傳便整個皇宮。
阿妍將蘭淑妃傳來的信條揉成一團,讓紫煙爲自己梳妝。
想那蘭淑妃果真比較沉不住氣,這纔多大的功夫就表現如此直接,所以她在後宮的根基,當真還不如後面進宮的謹貴妃或者看似無爲的莊妃來得穩當。
阿妍今日選了一件繡花羅衫,下系的淺藍煙撒花綾裙,顯得行步之間風流秀曼。
她自是需要精心裝扮一番,顯出那份意氣風發的味道。當日爲了鉗制蘭淑妃,不得已說自己的身份變換乃楚翊所爲,不想如今竟然變成事實,那麼更應做出喜不勝收,有些小人得志又有些懼怕蘭淑妃的那種模樣。
現在她在這後宮之中還是岌岌可危,皇帝有意讓所有人盯着你,你就跑不掉。雖然身邊有那麼幾個他的人,即是對自己的監視,又是爲了護着這顆棋子的安全,但是這安穩日子估計是別想有了。
整理清楚,阿妍也不再蹉跎,喚上秋菊一道前去御花園,按照信條上的吩咐與蘭淑妃來個御花園巧遇,隨口話話家常。
現在後宮之中還沒有皇后,而楚翊曾爲了讓謹貴妃的玥棲宮能清淨,免去了“閒雜人等”的請安。所以宮妃之間很少會面,偶爾接觸也是三個兩個,不至於天天喋喋不休得聚成一圈。
蘭淑妃約見的養心齋靠御花園的西北角,那裡有許多疊築的石山“堆秀”,最高的疊石如同一個小山,磴道陡峭,設計了二十餘丈的一線天,養心亭便是在那疊石頂上讓人小歇的地方。
如果坐在亭中向四周望去,周邊的奇石羅布,佳木蔥蘢,自然會使人情趣盎然、心曠神怡。
阿妍遠遠得便望見亭中一襲金棠色長裙的蘭淑妃,本就嬌媚的氣質與樣貌,因豔麗的着裝顯得格外嫵媚。可是她面容上略顯煩躁,似乎有什麼事煩憂,正用手輕揉着眉心。
她沒有停頓,行到養心亭的石階下行禮,“嬪妾見過淑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蘭淑妃目光幽幽的落向屈身的阿妍,瞬間展眉笑開道:“是顧妹妹啊,進來陪本宮坐坐吧!”
蘭淑妃對她稱呼的轉變,並沒讓阿妍有多大意外,她脣角輕揚,眸光微斂:“謝淑妃娘娘。”
這才緩緩起身,獨自步入亭中,而紫煙與秋菊只能與冬梅他們駐足幾十步開外,聽候吩咐。
一旁的錦蘭姑姑走進,她執起精緻的瓷壺,將少許熱水澆灌進去,輕巧嫺熟得嵌上壺蓋,再輕輕搖了幾下,倒出清洗的水,用茶匙舀了一些繁花銀罐中的茶葉。泡茶的樣子自然質樸之中有着優美雅韻。
一瞬間,清醇的淡淡茶香撲鼻而來。
“這沖茶的水是春桃今晨來園子內尋的花間清露,顧妹妹嚐嚐。”說完,蘭淑妃已取起杯盞輕啜了一口。
阿妍淺淺一笑,也執起前方杯盞抿了一口,“這泡普洱當是貢茶,有着清甜與自然的普洱香醇,茶水入口細膩而不澀口,也只有蘭淑妃能夠有此好茶。”
蘭淑妃聞言,眉梢微揚,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這是皇上前幾日讓仟總管給本宮捎來的。”
“皇上待娘娘果真有心了。”阿妍嘴上這樣奉承心中卻輕哼起來,想那狗皇帝對後宮的女人可真是一直“體貼”得很。平時是如何的不聞不問,纔會因爲身邊的仟翼捎來一罐茶葉而由衷歡喜?
這殿前和後宮才幾步有?每天傍晚不是要徒步溜達一個時辰以上?那麼親自去探望有孕的宮妃又有何難?這樣一個男人還讓這後宮的一堆女人擠破頭往他懷裡鑽,阿妍實在鄙夷。
但淑妃娘娘又換上一抹愁苦模樣,輕嘆一聲,“好什麼呀,皇上昨兒個都能有空在芙蓉閣坐上一個時辰,而本宮這……”她的眸光落向自己的腹部,一隻手輕撫在上面。
“淑妃娘娘不知,嬪妾原是做奴婢奴才的命,現在能成爲後宮小主,許是老天爺都覺得這福分有些過了,上回侍寢,嬪妾就……”
蘭淑妃聽完輕笑一下,“皇上待妹妹如此有心,提升份位之日怕是不遠。”
接而她似想起了什麼,“本宮見妹妹喜歡這茶,又好似懂得細品其中滋味,嗯……冬梅,你帶秋菊回宮中,將那另外一罐贈予顧選侍。”
阿妍一聽,心下有些思量,倒不是怕蘭淑妃將秋菊帶走,秋菊的主子是仟翼,倘若仟翼都已不要她的性命,自己也斷不會再冒險去討要她了。
只是她今日有意帶上紫煙秋菊兩人,便是擔心蘭淑妃將婢女支開,然後使喚她做一些爲難的事。
不想所料無錯,蘭淑妃並沒看在兩個人跟隨而止住今日相邀的目的,反而那麼快便開始一個一個使喚支開了。
蘭淑妃見阿妍若有所思,便輕聲說道:“顧妹妹莫要多慮,只是這罐茶葉乃皇上所賜,本宮自是不捨得給你,而清婉宮內的,卻是家父託人捎進宮的,妹妹喜歡當然應與妹妹分享,秋菊稍後便回。”
阿妍暗暗擰了擰自己大腿,竟然讓人看出變臉了?這演戲的功底還需要加強才行,還好讓她以爲是擔心秋菊,如若其他事情,這樣喜形於色是要吃大虧的。
阿妍淺淺一笑,似乎有些窘迫小人之心的尷尬模樣。
“本宮其實確有些知心的話想與妹妹說上一說,只是你身邊那叫紫煙的丫頭信得過嗎?”蘭淑妃見秋菊一走開,便很快進入了正題,壓低嗓音輕聲吐出這句。
阿妍思量一下,蘭淑妃暫時不能明目張膽在這對自己怎樣,定是看自己在楚翊面前好像有點不同,所以應該會搞出點什麼事,然後試試自己的可利用度與服從係數。
但她此番也不能當面拒絕,於是嫣然一笑:“紫煙,你去幫本主採摘一些杜鵑花,讓芙蓉閣添些朝氣。”
紫煙領命,很快按照吩咐離開了。
阿妍眸光探向蘭淑妃:“不知淑妃娘娘是有何煩憂?竟需如此謹慎?”
蘭淑妃對她的表現很是滿意,輕啓貝齒:“顧妹妹無需再如此生疏,喚蘭姐姐便好。”
阿妍沒有吱聲,儘管心內卻嗤了一聲,瞧瞧、瞧瞧,這般“和藹可親”可真不是你蘭淑妃的做派,越虛僞便越假,這個道理你不懂嗎?爲什麼恰到好處的耍性子反而更能抓住男人的心?
不過她面上還是裝作不解得點了點頭,似恭候她的下文。
“還不是那陳貴嬪,在清婉宮的芳櫺閣老是不安分。本看在她父親一直感念我爹的提攜,便讓清婉宮內的人別與她接觸便好,誰知竟不安分,不知天高地厚得日日打探本宮的飲食起居。更是還與那怡婉儀走動頻繁。妹妹是知道的,怡婉儀與謹貴妃甚是親密,據說閨中便有交集。”
她的這番話明着是訴苦,暗着是讓她出謀劃策,最好表現出憤憤不平爲她叫屈,然後自發得表示處理那不懂得“感恩”的陳貴嬪。
蘭淑妃這個考驗奴才們的忠心與殷勤度的法子,是正常一般級別的套路。
見阿妍沒有馬上應答,蘭淑妃果然又添上一句:“當日你在清婉宮,只不過是從她芳櫺閣換了地方,她便記在心間,與薛唯安串通一氣想要陷你於不義。本宮那是警告過她,誰知竟惹她不悅,反和別人圖謀起來。”
阿妍瞭然一笑,蘭淑妃爲了表現自己仁德,也算是忍了陳貴嬪有一段日子了,因爲陳貴嬪就那斤兩,與她過不去反顯得自己無肚量,乾脆晾一邊還能給別人寬厚大度的評價。
而如今她還真明着將阿妍當做槍子了,這處理得好她少了一個礙眼的人在跟前。倘若處理不好,露出弊端也是阿妍自討苦吃,與她蘭淑妃何干?誰會可憐這個從七品選侍是個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