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都說話如此直接,是趙顯沒有想到的。
按照坊間的傳聞來看,這位天元皇帝應當是一個外表豪邁,實則心思細膩的皇帝,可是他張口就直奔主題,有些出乎趙顯的意料之外。
趙顯微微咳嗽了一聲,沉聲道:“岳父大人,小婿此來,是帶着我大啓成康皇帝的善意而來,貴我兩國互爲姻親,理當守望相助,而不是與外人爲伍,傷了咱們兩家之間的情分。”
項雲都面色平淡:“朕方纔喚你作肅親王,就是爲了提醒你,公是公,私是私,你跟大丫頭成了婚,但是不代表你們趙家跟咱們項家結了盟。”
項雲都這話說得極爲涼薄,讓項櫻臉色一白。
她項櫻是正兒八經的西楚長公主,名正而且言順,趙顯雖然不是啓國的皇子,但是也是王室,兩個人之間的婚事稱之爲兩國之間的姻親盟約完全不爲過,項雲都這麼說,就是完全沒有把自己這個女兒當一回事。
趙顯轉首拍了拍項櫻的肩膀,然後對着項雲都冷笑:“數月之前,陛下求着我臨安出兵伐齊的時候,可不是這般語氣。”
“你也說了那是數月之前的事情了。”
項雲都身子挺拔,呵呵一笑:“此一時,彼一時,那時朕有求於你們,此時你們有求於朕,語氣自然就大不相同了。”
“我們有求於陛下?”
趙顯豁然起身,冷聲道:“恕趙宗顯脾氣不好,在這裡扔下一句話,不管以前趙家人在你們西楚眼裡是個什麼模樣,但是趙家從我父趙長恭開始,就從不求人。”
“今日是你項家出爾反爾在先,小婿不遠千里,是帶着誠意來談的,可是又咄咄逼人在後,真把我們趙家人惹急了,咱們三家第一個亡國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如今的啓國,雖然兵少兵弱,但是有大勝北齊的餘威,正是軍心可用之時。
哪怕是齊楚兩國聯手,當真一起攻打啓國,啓國只要堅守住江寧,還是有餘力騰出手跟西楚在函谷關見一見生死的。
兩國分處西南和東南,國力本就相差不大,西楚這麼多年之所以佔優,全憑一個莽字,眼下啓國多了一個“雷震子”,真打起來還真不一定誰能贏。
可以預見的是,一旦啓國和楚國打出了火氣,北齊絕對不會插手進來,而是要去當那個漁翁。
項雲都被趙顯這番疾言厲色的話說的臉色微變,他輕輕笑了笑:“賢婿何必這麼大火氣,咱們沒有盟約,也可以談出盟約嘛,朕陳兵函谷關的前些天,不是還下了一道封你做江陵郡王的聖旨嗎?”
項雲都從自己座位上站了起來,微微舒展了一下身子。
“這江陵一郡地方肥美,而且方圓數百里,足足能封一個親王,朕可以說是白送給你們趙家的,着實讓朕心疼啊。”
趙顯見這個喜怒無常的岳父突然溫和了起來,不由在心中冷笑。
原來,就算是皇帝,也會欺善怕惡!
他依舊跪坐在座位上,握着項櫻微微發抖的手,臉色不大好看:“岳父大人方纔可是不認我這個女婿,而是叫我啓國肅親王來着。”
項雲都難得目光中露出欣賞的味道。
“你脾氣這般剛烈,不太像趙家人,反而有些像是咱們項家人。”
“當今天下,最爲強橫的是哪一國,你我都心知肚明,因此只要北齊沒有沒落,只要我們兩家不出瘋子,咱們都不可能真正打起來。”
項雲都微微闔了闔眼,輕聲道:“所以,咱們誰也不必嚇唬誰,還是好好坐下來談一談條件吧。”
趙顯捏了捏項櫻的手,轉臉柔聲說道:“長公主,你要留下來聽麼?”
項櫻目光中流露出猶豫的神色,隨即堅定的點了點頭。
“我留下來。”
“好。”
趙顯擡起了頭,直視項雲都。
“岳父大人,您是尊長,您說此事該如何收場?”
“你問朕如何收場?”
項雲都面帶微笑:“眼下啓國兩面受敵,收場這種事情,是你們啓國該考慮的事纔對,你來問朕做什麼?”
趙顯怒道:“我啓國腹背受敵,是因爲岳父大人你言而無信,先指使皇子潛入臨安偷雷震子在前,又夥同北齊威逼在後,種種不恥之事盡皆出自項家之手,岳父大人知曉“義”字該怎麼寫麼?”
“義字怎麼寫?”
項雲都搖了搖頭:“早就忘了,朕坐在郢都這個皇位上,恨不能把七情六慾統統忘個乾淨,只記得一個利字纔好。”
“趙宗顯,你很是不壞,既聰明又知曉分寸,最關鍵的是你還有本事,朕很是欣賞你。”
項雲都頓了頓,沉聲說道:“眼下你做了朕的女婿,咱們也算是一家人,朕有個想法,想說給你聽一聽。”
“岳父大人說。”
項雲都從自己的御桌上起身,拿了一張堪輿圖擺在趙顯面前,指了指函谷關以南的地方,問道:“你可知這是何處?”
說實話,古代由於沒有什麼精準的測繪工具,不管是如何用繪製的地圖,都比後世隨意的一張旅遊地圖粗糙太多,這種地圖趙顯平時都是懶得看的。
不過函谷關以南是哪裡,他還是知道的。
“是江陵郡。”
“不錯,是江陵郡。”
項雲都緩聲說道:“這樣罷,你趙宗顯把雷震子的方子交給朕,朕把江陵郡連同江陵郡以西的數郡統統劃給你,把你封爲我大楚的藩王,如何?”
“小婿不才,已經是大啓的雙親王了。”
趙顯淡然拒絕。
項雲都搖頭道:“你們啓國的親王,只有富貴而已,與我大楚的藩王大不相同。”
他指着江陵郡附近的大片土地說道:“你做了我大楚的藩王,這麼大的土地就全是你的國土,國土上的百姓就統統是你的子民。”
“你是趙家的親王,同時又是我大楚的藩王,完全可以定居在這啓楚邊界,做一個逍遙自在的國君。”
裂土封王,自己做一國國王,聽起來很是誘人。
但是趙顯卻嗤之以鼻。
“岳父,你把誰當傻子呢?”
趙顯指了指那片區域,問道:“你說我在這裡做國王,那麼我這個國王的軍隊在哪裡?”
但凡一個獨立的政權,就必然要擁有自己的武裝,這是一個極爲淺顯的道理。
啓國的藩王們爲什麼老老實實的被圈禁在封地?
還不是因爲手裡沒有兵權。
拱衛西楚東疆的陳王項雲深爲什麼可以有一套自己的小朝廷?
因爲他麾下有五萬驍勇的玄甲軍,可以幫着他維護自己的統治。
而趙顯呢?
一旦他成了這什麼兩國親王,西楚的人必然不會容他,因爲他不姓項,卻佔了項家人的地。
同時,臨安的人多半也不會放過他,因爲他姓趙,卻成了“項家人”。
到時候,啓楚兩國都不用羣起而攻之,只要派幾隊流寇,毫無私人武裝的趙顯就會瞬間灰飛煙滅。
到時候,再大的爵位,再大的封國,都是過眼浮雲。
項雲都呵呵一笑:“你要是做了我大楚的親王,朕自然不會虧待你,到時候,朕從禁軍之中調撥兩萬兵馬,替你駐守藩國。”
兩萬禁軍?
趙顯頭皮都有些發麻了。
把誰當傻子呢?讓你項家的禁軍來保護我,生死還不是操之於你手?到時候本王爺怕是見不到下一個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