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年一聽這話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要想把山寨做大做強,只光靠着做些尋常買賣是不成的,少不得要黑吃黑,一是來錢快,二又能起到威懾其他匪幫的作用。
虎口嶺就在牛頭山西南不遠,寨子雖不大,卻是依山勢用青石壘成,甚是堅固。當中有寨衆三百餘口,大當家的姓劉,人稱劉閻王是個極心狠手辣的角色,手下還有兩員悍匪,被人叫做了黑白無常。
雖然都是黑吃黑,可要吃什麼樣的黑,又如何去吃,這當中的學問也大了去了。辰年看了看自己手下這十多個兄弟,道:“現在要吞了虎口嶺,難。就算咱們能殺了那劉閻王和他手下的兩個無常,可那三百來號人,就憑咱們這幾個,鎮不住。”
溫大牙那裡也忙道:“做買賣還是要和氣生財,不管什麼飯都得一口口吃。”
崔習卻是不理會他,只看着辰年說道:“只要等到機會,未必不能成事。人好說,只要西邊一打仗,少不得有流民要涌入山裡,到時留意着點,瞧着那膽大的,收一部分便是了。”
辰年聽了卻是緩緩搖頭,道:“你想得太過簡單,這不是朝廷裡徵兵,便是流民,只要不是被逼得沒有活路了,誰也不想着落草。而那些潑皮無賴,你隨便收了來,到時非但不能爲你所用,怕是還要壞你的事。”
崔習面上露出些許失望之色,辰年瞧他兩眼,又沉聲說道:“溫大哥有句話說得對,不管吃什麼飯都得一口口吃,急切不得。咱們現在雖然不想着吞掉虎口嶺,不過卻也不用怕他。他在北太行橫行了些日子了,必然也得罪了不少同行,只不過是沒有敢出頭的人,大夥這纔不得不忍着,既然如此,咱們就來做這出頭的人。只要能打出名號,自然會有人來依附咱們,到時候寨子壯大了,再去謀劃吞掉劉閻王也不遲。”
溫大牙等人俱都聽得點頭,道:“大當家所言極是。”
崔習又問:“那官兵那裡呢?”
辰年沉吟道:“且先避着些,你也說了,虎口嶺那幫子人貪心,少不得要與官兵其爭鬥,咱們先避着,坐山觀虎鬥吧。”
衆人既訂好了計策,便尋了一個易守難攻的地方暫做據點,接連在飛龍陘裡做了幾趟買賣,很快便引起了虎口嶺劉閻王的注意。
百里飛龍陘,自是做買賣的好地方,以前是清風寨的地盤,後來清風寨因與青、冀兩州軍鎮爲敵敗落下來,這才叫劉閻王憑着手上一條九節鋼鞭得了出頭的機會,連敗幾個山寨,霸住了飛龍陘這條要道。他本想着只要清風寨不往北來,這飛龍陘裡就是他的她下,不料卻突然出了一個小小的牛頭寨,不過十幾個人,竟然還敢從他口裡奪食。
不得兩日,手下便探來了消息,說那牛頭寨領頭的叫做謝四爺,是個不及二十的年輕人,人前一直黑巾覆面,身上有些功夫,聽聲音卻是個女的。劉閻王一聽樂了,問道:“嘿!竟還是個小娘們?”
底下的人便都跟着鬨笑,更有人調笑道:“這樣的小娘們才帶勁,就是不知道她長成什麼模樣,要是貌美,不如就搶了來給大當家做壓寨夫人,也算是她的造化。”
他這樣一說,那劉閻王倒還真動了點心。他寨子裡女人不缺,打劫的時候也搶過幾個美貌的年輕女子,但這些女子要麼是尋死覓活,要麼就是整日裡哭哭啼啼搞得他十分心煩,玩不兩她就膩了,分給了手下。要是能收服個既貌美又潑辣的女子,做成夫妻倒是真不錯。
劉閻王眼中露出一絲淫邪,吩咐手下道:“看緊着點,咱們去會一會這位謝四娘。”
手下聽他叫錯了名字,不禁糾正道:“是叫謝四爺。”
“去你孃的!”劉閻王擡腿就踹了那手下一腳,笑罵道:“就她也敢在咱們爺們面前稱爺?”
旁邊一個黑衣大漢也笑道:“她到了咱們大當家這,就得叫謝四娘了!”
衆人不覺又是齊聲鬨笑,誰也搜把那突然冒出來的謝四爺放在眼裡。
不過,他們不曉得這位謝四爺的來歷,卻不代表別人也不知曉。
張家屯兵武安,眼瞅着就要攻打青州,薛氏兄弟雖然一直不和,可這脣亡齒寒的道理兩人卻是都清楚,所以在薛盛英向冀州討要軍餉糧草的時候,薛盛顯很是大方地應了不少。
只是要派誰去冀州運糧,薛盛英卻是一時犯了愁。封君揚留給他的鄭綸等人他不想用,而隨他從冀州出來的那些部將卻又不好用,畢竟當時都是和薛盛顯撕破了臉的,去了怕是要被人爲難。
薛盛英左思右想,忽地就想起一人來,那負責青州城內牿安的邱三。邱三之前憑藉對青州城的熟悉,在薛盛英進城的時候很是幫了大忙,因此很得薛盛英的信任。而且他之前出身清風寨,對飛龍陘十分熟悉,正是押運糧草的絕好人選。
薛盛英便把這事交給了邱三,邱三因有封君揚事前的交代,當場就拍着胸脯地應諾了下來,回去就招了兩個幕僚商議此事。其中一個幕僚道:“飛龍陘不同於別的道路,起碼不用擔心別處軍鎮來劫掠,只需小心太行山裡那些匪寨就可。從前兩州之間運送糧錢,可是沒少被那清風寨得了去。”
邱三笑道:“清風寨的殘匪本就不多,聽聞幾個舵主和頭領還和大當家江應晨鬧掰了,分作了三處,眼下內鬥不休自顧不暇。再說他們也被薛將軍打得怵了,不敢再來招惹咱們。”
話雖這樣說,邱三卻是沒有掉以輕心,仍派了人去飛龍陘裡探了探消息,不想飛龍陘內的除了盤踞着劉閻王一夥山匪之外,近日又冒出一個謝四爺來。邱三愣了一愣,又細細地問了那謝四爺的模樣年紀,行事風格,聽得她身邊一直有個抱着彎刀的高大男子相隨,這才肯定了謝四爺就是謝辰年,頓時一個頭腦兩個大。
這樣的事是沒法和幕僚商量的,他只得回去了和小寶叨叨,“她不是在牛頭山嗎?好好地怎麼又跑到飛龍陘來了。好好一個大姑娘,還叫什麼謝四爺。哎?她之前在清風寨也是叫小四爺啊,怎麼升了輩分了呢?”
小寶睜着一雙大眼不解地看邱三,問:“三哥你想說的重點是什麼。是謝姑娘不該來飛龍陘,還是她不該叫謝四爺?”
邱三繞了半個圈子到小寶面前,突然彎下腰趴在書案上問他:“小寶,你說你若是喜歡一個姑娘喜歡的要死要活,是知道她在山裡打家劫道,身邊還跟着別的男人,日日處在一塊,你會怎樣?”
小寶答道:“三哥,我今年才十一,我還沒喜歡過姑娘。”
邱三懊惱地長嘆了一聲,繼續去繞他的圈子。
小寶瞧他這般爲難,忍不住問道:“三哥可是喜歡這位謝姑娘?”
邱三聞言嚇得頓時從地上跳了起來,恨不得立刻撲過去捂小寶的嘴,只怕隔牆有耳,叫這句話再傳到那位爺的耳朵裡,忙壓低了聲音與小寶說道:“這話可千萬不能亂說,要是傳出去了,你三哥就能叫那位爺剁碎了包成包子,到時候你就摟着一簸籮肉餡包子哭去吧!”
小寶畢竟年紀小,嚇得立刻就用手緊緊地捂住了嘴。
邱三心裡存了好些話沒人可說,也只能向着小寶說說,“你是不知道,雖然那位爺從來不提謝姑娘一句,可平爺卻叫我時刻關注着謝姑娘的動靜。平爺是誰?那是世子爺肚子裡的蟲子!”邱三說着說着,一張臉不覺越來越苦,“也怪我!我瞧着謝姑娘在牛頭山老實地待了小半年也沒什麼動靜,就鬆了些心,誰想到她竟然會跑這飛龍陘來了呢!哎呀!這可如何是好。”
他這裡萬般發愁,小寶便給他出主意道:“謝姑娘來飛龍陘打劫無非是圖財不如就多進她些錢財,叫她早日回了牛頭山不就得了。”
邱三琢磨了一琢磨,覺得眼下再去向順平討主意是來不及了,也就這個法子可行。他思量了大半天,終於得了一個妙計,暗道不如從軍營裡調了一些心腹過來換下軍服扮作鏢師,押兩車餉銀送往冀州方向而去,而他則帶一隊官兵在後面遠遠地掇着保護。劫道若是辰年,他便不露頭,只叫人在後面嚇唬嚇唬,叫辰年既得了錢財又曉得厲害,將她嚇回牛頭山。而若是劫道的是那劉閻王,那就趁機滅了這幫子山匪,也好肅清這條運糧要道。
他想得極好,便去尋了薛盛英,自請帶兵去清剿飛龍陘內的山匪,卻不想薛盛英笑着與他說道:“這事你倒是與鄭綸想到一起去了,這幾日裡不斷有人來報說飛龍陘裡山匪橫行,他怕日後糧道不穩,剛從我這裡求了令,已是帶了兵去了。”
邱三一聽這話,頓覺眼前發黑,一頭差點沒栽到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