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君揚沒答話,反而是往辰年處看了一眼。偏巧辰年也正好看他,兩人的視線正好碰了個正着。辰年並未躲閃,沒好氣地說道:“你別看我,我也不知道寨子裡的人什麼時候會來救我。”
封君揚沒想到辰年就這樣把他心中所慮直說了出來,不覺有些意外。辰年瞧他這般摸樣,心中忽地一動,便說道:“你不如就此放了我吧,咱們誰也別記誰的仇,權當交了個朋友。以後只要是你過飛龍陘,就是搬座金山扛着,我清風寨也定然不動你分毫,怎麼樣?”
封君揚看着辰年笑了笑,淡淡說道:“不好。”
辰年黑白分明的眼珠轉了轉,也跟着笑了,又問道:“怎麼?你非得要把我綁到冀州府的大堂上去治罪?”
封君揚還沒有答話,芸生倒是先急着央求他道:“表哥,她不過是個小姑娘家,定然是被生活所迫纔會落草爲寇,也怪可憐的,咱們好好教訓一番就是了,何必非要送她去府衙。”
辰年聽得十分意外,暗道這個千金小姐倒是少有的心善。
正說話間,前面卻傳來了一陣噠噠的馬蹄聲,辰年等人不由都擡眼看了過去,就見大道那頭有人縱馬由遠而近,不一會兒功夫就到了眼前。馬上之人身穿玄色衣袍,身姿筆挺,腰側佩刀,因頭上戴着斗笠,也看不清相貌,只在斗笠下露出些許髮絲來,竟是黑白摻雜,銀光閃閃。
衆人的目光皆被他所吸引,芸生更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恨不得能揭了那人的斗笠,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唯獨辰年看過一眼之後就飛快地低下了頭,連胸都佝僂起來,只想着能把腦袋埋到懷裡去。
因爲來的不是旁人,正是辰年的義父穆展越。
封君揚眼角餘光掃到辰年這般情形,心中忽地一動,不動聲色地將手按向腰間。誰知穆展越卻是在幾丈外就勒停了馬,擡頭往衆人這邊看過來,只說道:“放了她。”
封君揚笑了笑,道:“閣下這不像是在求人時該有的語氣。”
穆展越不急不怒,漠然道:“我沒求人。”
封君揚眉梢微揚,又問道:“那閣下這是在命令我了?”
穆展越冷聲答道:“是。”
護衛中有人見他這般無禮,忍不住出聲呵斥道:“放肆——”
話音未落,穆展越忽地從馬上騰空而起,往這邊飛掠過來。他身形極快,瞬間就到了剛纔說話的那護衛馬前,衆人只見得寒光一閃,眼前似是一花,還不及反應,護衛身前的馬頭卻是轟然落地,那坐騎碩大的身軀猶自又站立了片刻,這才隨着被斬落的頭顱向前栽去,而那護衛的刀還未能出鞘,慌亂之中只能順勢往一旁滾了開去。
衆人一時都瞧得傻了,片刻愣怔之後才紛紛拔刀,唯有封君揚仍紋絲不動,只沉默地看向這一情景。
穆展越早已又落回到自己馬上,衣衫上不見絲毫血跡,彷彿一直高坐在馬上未曾動過。他緩緩地擡起手臂,將手中長刀指向封君揚,淡淡吩咐:“放人,不然下一個死的就是你。”
衆護衛聞言齊齊變色,不等吩咐便自動策馬變陣,分出一部分人馬將封君揚與芸生兩人護在馬後,另有五六人成扇形散開,各執兵刃緩緩向着穆展越逼壓過去。
氣氛正在緊張凝重之時,一直躲在後面的辰年突然坐直了身子,也顧不上鄭綸壓在她肩上的刀刃,只伸着脖子急惶惶地嚷嚷道:“別動手,都別動手,有話好好說嘛!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封君揚微微一愣,偏偏辰年又在他身後壓低着聲音十分焦急地說道:“哎呀!你們可千萬別惹急了他,我拜託你了,求你了。”
封君揚被她這顛三倒四的話搞得哭笑不得,穆展越聽了卻是冷聲喝道:“辰年,你過來!”
辰年被捆得結實,身下坐騎的繮繩還攥在鄭綸手中,面前又擋了許多封君揚的護衛,如何能過的去!她卻不敢和穆展越直說,反而遮掩道:“義父,等會兒,我有幾句話和這人說。”說完了便看向封君揚,十分不客氣地叫道:“你過來。”
封君揚稍覺意外,不由擡了擡眉毛,卻是策馬向辰年處靠近了幾步,在她身旁停住了馬,輕笑着問道:“你有什麼話要與我說?”
辰年卻向前傾了傾身子,發現距離還是有些遠,便又說道:“你再過來些!”
封君揚便又靠近了些,直到兩匹馬幾乎都要貼在一起了,辰年這才湊過來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我義父輕易不會殺人,但是一旦開了殺戒,刀下就不會留活口,你千萬莫要激怒了他。”
封君揚微微側臉,斜睨辰年,輕笑着問道:“你這是在幫我?”
不知怎麼地,他的目光落在辰年的臉上,就讓她覺得麪皮子一陣發熱,她忙掩飾地低低冷哼一聲,下巴衝着芸生處擡了擡,“我是不忍心看她小小年紀就香消玉殞,再者說我劫你們不過是爲了求財,又沒什麼深仇大恨,何必要造這麼大的殺孽。”
封君揚卻是扯了扯嘴角,低聲道:“你就這麼確信我不是你義父的對手?”
辰年見他這般不知好歹,索性也不再勸,勉力保持着平衡坐直身子,不冷不熱地說道:“你若不信,大可一試。”
封君揚卻是看着她燦然一笑,伸出手去捏住她臂側的繩索,指尖稍一用力,那繩索“啪”地一下應聲而斷。“走吧,”他笑道,“你說得沒錯,又沒什麼深仇大恨,何必要拼得你死我活。”
辰年略有些驚訝,她本以爲要費好一番口舌,沒想到竟這般容易就說服了他。她一面揉着自己僵直的手腕,一面偷瞄封君揚的面色,就見他笑容溫和,確是一派風輕雲淡之態。她便也跟着笑了笑,語帶譏諷地讚道:“能屈能伸方爲丈夫,閣下果然不愧爲大丈夫。”
封君揚只笑了笑,沒有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