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寧肯與她一同仗劍殺入賀家,與她死在一處。
他說小四爺,你別和他們一樣。
辰年緩緩地跪下身去,跪在葉小七的腳邊,身後抱住他早已冷硬的身體,一點點的用力,緊緊地抱住了他,動也不動,封君揚看得心驚,忙上前兩步扶住她的肩膀,試圖將她從地上拖起,厲聲喝道:“辰年,你冷靜一些。”
辰年擡眼漠然看他,問:“你還想叫我怎樣冷靜?”
她並未哭喊,也未發狂,簡直是冷靜的可怕,可越是這般情形,卻讓他從心底裡泛出恐懼來,說實話,他並不在意葉小七的死活,他在意的,是葉小七死後辰年的反應,他在意的是葉小七死後,辰年會怎樣,
辰年還在直直地看着他,問道:“到現在,你還認爲他是自盡的嗎?”
不是自盡,葉小七若是自盡,他會把要說的話都寫在遺書裡,不會又在桌上留下血字,封君揚將辰年的雙肩握得更緊,低聲道:“既然知道是有人作祟,就更不能叫他們如願。”
辰年閉目,好一會兒才緩緩睜開了眼,封君揚鬆開了她,回身冷冷看向賀澤,賀澤被他看得膽顫心驚,強自鎮定着,與他說道:“你們夫妻兩個不要都衝着我來,我也不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封君揚脣角微挑,冷笑道:“人在你手上出了事,你怎可能毫不知情?”
賀澤露出無奈又懊喪的神色,攤手道:“這可真是要冤枉死我了,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後日便要返回泰興,何苦在這個節骨眼上給自己找麻煩?”
“這匕首哪裡來的?”辰年忽地問道,她聲音冷厲凜冽,透着金石相擊的殺氣,“葉小七身上怎會有的匕首?這匕首是哪裡來的?”她站起身來,向着賀澤一步步逼近,“誰給他的?”
賀澤面上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鎮定了面容,沉吟道:“這需要慢慢查才行,這匕首,之前並無人見到過。”
“慢慢查。”辰年冷笑,說道:“不用慢慢查,你把所有能接觸到葉小七的人都叫過來,我來審。”
賀澤看封君揚沒有反對,只得咬了咬牙,命人將看守葉小七的那些護衛皆都叫了過來,十多個人在院內跪成兩排,賀澤用手指向他們,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道:“那,能接觸到葉小七,就他們這些人了,你審吧。”
辰年面罩寒霜,抿脣不語,正欲上前時被封君揚攔下了,
“我來吧。”他說,回手從身後親衛的腰間抽出配劍來,不想辰年卻是緩慢而堅定的搖了搖頭,她拿走了他手中的劍,走上前去以劍尖抵住第一排頭個人的咽喉,輕聲問道:“說,誰給的葉小七匕首?”
那劍尖極爲鋒利,只輕輕一觸間,便已然刺破了皮膚,那護衛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哆嗦起來,他飛快地瞟了辰年一眼,又趕緊垂下了眼簾,顫聲道:“小人不知。”
辰年追問:“真不知?”
那人咬了咬牙,答道:“真不知。”
辰年再沒說話,劍尖只往前輕輕一送,順勢又往旁側一劃,竟是將那人的咽喉齊齊割斷,那護衛顯然是沒有料到辰年一個年輕女子會如此毒辣,只問了兩句就會突下殺手,他再想反抗已是不及,只能震驚地望着辰年,手捂着脖子只發出兩聲“嗬嗬”之聲,便就一頭栽到地上氣絕身亡,
衆人還未從驚駭中反應過來,辰年的劍尖已是又指到了下一人的脖頸處,寒聲問道:“說,誰給的匕首?”
那人哪裡還敢答話,嚇得只忙要起身逃走,可辰年內力雖失,精妙的劍招卻都還在,手中長劍如影隨形地貼在那人脖頸處,不論他如何躲閃,劍尖始終不離他的咽喉三寸,
“說。”辰年冷聲喝道,她的狠厲驚住了衆人,四下裡一時死寂無聲,賀澤那裡最先反應過來,不覺勃然大怒,憤然道:“謝辰年,你夠了,你怎能這樣濫殺無辜?”
“濫殺無辜。”辰年聞言轉頭看他,冷笑問道:“誰人不無辜,葉小七就不無辜嗎?他爲你賀家衝鋒陷陣,賣命三載有餘,最終卻落了這樣一個下場,他不無辜嗎?”
賀澤答不上話來,氣急敗壞地瞪了辰年一眼,又去看封君揚,問道:“封君揚,你就任由着她發瘋嗎?”
封君揚沉默不言,只沉着眉眼,立在一旁靜靜地看着辰年,
辰年淡淡一笑,復又轉回身去,問那護衛道:“說,誰私下裡接觸過葉小七?”
那護衛早已是嚇得冷汗淋漓,身體篩糠一般抖個不停,他小心地瞄一眼賀澤,剛要說不知道,眼瞧着辰年手中劍尖往前刺來,駭得忙改了口,驚聲叫道:“芸生小姐,芸生小姐昨日裡來見過他。”
話音未落,賀澤那裡卻已是面色大變,上前提腳將那護衛踹飛,怒聲罵道:“混賬,你竟敢胡亂攀咬。”他這一腳極重,那護衛跌出去老遠,立時就吐了血,卻是嚇得掙扎着爬起身來,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連話都不敢說一句,
辰年瞧了片刻,不覺冷冷一笑,提着劍轉身看向賀澤,問道:“芸生回來了,怎麼不請她過來一見?”
似是被她身上的殺氣所駭,賀澤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有些慌亂地說道:“你莫聽這人胡亂攀咬,芸生好好的來見葉小七做什麼?”
“哦,是麼,我也覺得好奇,芸生好好的來見葉小七做什麼呢?”辰年淡淡冷笑,卻是又往前逼近了一步,不緊不慢地說道:“所以還是請你把芸生小姐請出來,咱們問一問她,豈不最好?”
“我是來見過葉小七。”院門處突然傳來清脆的女聲,院中衆人聽得俱都一愣,尋聲看去,就見院門處俏生生地立着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正是得了消息過來的芸生,她在門口處站了一站,這才從門外緩步走入,直走到辰年面前才停下了,擡眼看她,
賀澤愣了一愣,忙一把將芸生扯了過來,掩到身後,低聲喝斥道:“你來這裡做什麼,還不快些給我回去。”
他說着便就叫人送芸生回去,不想芸生卻是不肯,只冷靜說道:“十二哥,你這不是護着我,我此刻若逃了,反而就坐實了這罪名。”她說完掙脫開賀澤,重又走到辰年面前站定,朗聲道:“謝姐姐,我昨日是來看過葉小七,可我只是問了他一些事情,說會想法助他逃走,我沒有給他留匕首,更沒有勸他自盡。”
辰年慢慢擡起手臂,用劍指住芸生,輕聲問道:“你來問他什麼事情?”
只一聽她這聲音,賀澤就不覺打了個冷戰,剛纔她也是這般的語氣問那個護衛,然後一劍割斷了他的喉嚨,賀澤忽地覺得害怕起來,生怕芸生也會如同那個護衛一般,慘死在辰年手中,他想也不想地上前一步,伸手鉗向辰年劍尖,
辰年冷冷一笑,忽地欺身上前,左掌直直拍向賀澤胸口,賀澤曾被她重重打過一掌,差點丟了性命,那印象實在太過深刻,竟叫他一時忘記了她早已經沒了內力,忙含胸往後疾退,辰年一掌落空,另隻手腕微轉,那劍尖便就脫離了賀澤鉗制,直點到了芸生頸前,
“你再動一下,我現在就殺了她。”
賀澤空有一身武功,竟被辰年逼退,他自覺羞慚,臉上不覺紅白交錯,冷聲喝道:“謝辰年,芸生是你妹子。”
辰年看也不看賀澤,只盯向芸生,“說,你來問他什麼事情?”
芸生一張俏臉已經駭得雪白,她用力地抿了抿脣瓣,答道:“我來問他爲何會當了人質,是不是因着他的緣故,你才被迫嫁給表哥,我問他下面有何打算,問他想不想逃走。”她看着辰年,眼圈微微泛紅,眼中有淚光隱隱浮現,目光卻清澈坦蕩,“謝姐姐,我只是想幫你,如果你真的是被迫嫁給表哥,我想幫你離開,我並沒有勸葉小七自盡。”
“你是誰?”辰年微微眯眼,聲音冰冷,不帶半點感情,只一字一句地問她:“賀芸生,你以爲你是誰,你有什麼資格來管我的事?”
芸生眼裡的淚再也忍不下,她脣瓣微微顫抖,顫聲道:“謝姐姐……”
到了此時,封君揚已是察覺到事情古怪,他上前兩步,一把握住辰年執劍的那隻手腕,深吸了口氣,沉聲說道:“辰年,這事交給我來查,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辰年轉過頭冷冷地看他,問道:“你要怎樣查?你能給我一個什麼交代?你可能叫那兇手給葉小七償命?”
封君揚無法回答,縱是此事真的是芸生所爲,他也無法殺了芸生給葉小七償命,更別說芸生很可能只是被人嫁禍,那幕後之人可能是賀澤,可能是??封君揚不敢再去深想,心中只覺隱隱地疼,他望着辰年,艱澀說道:“這事沒有看起來的那麼簡單,芸生可能是被人嫁禍了,葉小七的死極可能另有隱情,我們得慢慢來。”
他的反應在辰年預料之中,她不覺輕輕地笑了起來,低喃道:“是啊,有太多人可以從葉小七的死中獲利,賀臻,賀澤,芸生,太后娘娘……甚至遠在靖陽的拓跋垚,只除了我,從此以後,這世上再沒一個人會叫我小四爺了,謝辰年就真的只剩下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