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五娘子絲毫不讓連翹的目光，定定看回去，低聲卻堅定道：“我要殺了他！”
連翹若換了以前或許還以爲她說的“他”是指她們計劃中的人物，但方纔看見崔五娘子和太子那一幕，自然明白她說的“他”是指太子。
連翹不說話，沉默着將崔五面前的水倒掉，又換上新的。
崔五娘子一動不動，仍是那麼看着連翹。
連翹自己伸手在盆裡撥着水，淡淡道：“是想我轉告師尊嗎？”
她平日都比別人親熱幾分喊師父，這會兒卻依着崔五娘子的稱呼喊“師尊”。
崔五娘子扯了扯嘴角，詭異一笑，“告訴她恐怕也來不及了。”
連翹伸手取過帕子，自顧自擦乾，“你擅自行動了。”
崔五娘子邁出一步，站到連翹跟前，微低下頭看到她眼底：“師父只是要燕子令而已，對吧？”
連翹擡起眼來，目光如電，“話是沒錯。可你若殺了他，就給忠親王騰了地兒，忠親王一旦上位，會眼睜睜看着我們拿燕子令離開嗎？這是其一。其二，到時候你們崔府在開封會難以立足，你翁翁會放過你？”
崔五娘子挑起一側嘴角，平日裡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的五官有些猙獰，“不，還有蕭紘，我都想好了！翁翁會願意護着蕭紘繼位。”
連翹眉毛挑了挑，“你和他說過？”
崔五娘子輕輕搖頭，露出一絲笑來，“沒有，可若是他死了，翁翁沒得選。”
連翹也笑了，“先斬後奏？”
“可以這麼說。”
“有膽色。”連翹退開一步，站到洗漱架旁的一面大銅鏡前整理着身上的小宦官衣衫，“你們崔府的事兒我不管，不過，你的想法我會轉告師父，在她面前，你還是不要先斬後奏的好。”
崔五娘子轉身看着她，舒一口氣，連翹這麼說，便算是答應助她了。
連翹在師尊身邊是當女兒養的，由她去和師尊開口說，這事兒就差不多有七八成把握。
“其他照舊吧？”連翹轉身看着崔五娘子。
崔五娘子挑脣一笑，“放心，我會在他送出聖旨後動手，不會誤了師尊的大事兒！”
“嗯。”連翹懶洋洋應了聲，擡腳往外走去，嘆口氣道：“今日過得可真慢！”
元崢趕到忠親王府時已是傍晚，天邊燃着火一樣的晚霞，燒得秋日天際泛起玫瑰色的光芒，煞是好看。
他經人通報過後，見蕭衡親自出來迎他，倒是有些奇怪。
“你今日在家？”
蕭衡在得知文小娘子要回西北之後，日日纏着跟她在一塊兒，衆人皆知。
蕭衡頗爲不滿地橫了元崢一眼，手頭摺扇往他肩上一敲道：“我這幾日可沒盡顧着兒女情長，還幫你忙呢！這不正想找人去告訴你，你就來了。”
“什麼忙？”元崢側目，跟着他往裡走去。
“打聽崔十一的事兒啊！”蕭衡道：“說是前些日子，崔府老家族裡有人派人來，說要請個崔相嫡孫回金陵一趟，幫着族裡主持修繕祠堂。崔更當夜就把崔十一派去了，他們府上好多人都不知道這事兒，我這可是費了心思打聽來的！你說崔十一這小子，去那麼遠的地方都不跟咱們說一聲，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元崢恍然，難怪這些日子他既在宮裡找不到崔十一，又打聽不到他的消息，原來是被崔更給派走了。
想來崔更是明白崔十一與他關係密切，生怕他泄露了什麼蛛絲馬跡，所以才早早讓他離開是非地。
而這行動也是夠秘密的，就連苟偉都沒打聽出來崔十一的行蹤。
看來蕭衡這回確實是下了功夫打聽的！
元崢鬆口氣，只要崔十一沒出事兒就好，他不在開封，他們對付起崔更來倒是也不用留餘地。
他伸手在蕭衡肩頭一拍，由衷道：“這消息是要多謝你！”
蕭衡見他那麼真誠的感謝，不自在地扭着身子一笑，“得了，回頭請我喝酒！我要喝晚娘子親自釀的素清雪！”
二人說着來到忠親王所在的書房外。
蕭衡自覺留在外頭，讓元崢獨自進去。
元崢知道平日忠親王和他議事時，都是讓蕭齊陪在身邊，此刻見蕭衡自覺不進屋，又想到蕭齊的身份，心裡有些彆扭，回頭問蕭衡道：“世子要不要進去一起聽？”
畢竟，這是件會牽動他們所有人命運的事兒。
蕭衡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揮揮手往外走去，“你可饒了我吧，最怕我爹讓我跟他聽議事兒，腦仁兒疼。”
說着就溜不見影了。
元崢想笑又無奈，難怪忠親王會着意培養蕭齊了。
元崢進了院子，剛來到書房門口，就聽見裡頭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王爺！”元崢進屋見了禮，關切問道：“您還好吧？”
忠親王好不容易收了咳，呼吸間還有拉風箱似的沉重聲音，喝過丫鬟送上才熱枇杷飲後方緩過氣兒來。
招手示意元崢坐下，啞着嗓子道：“老毛病了！我這幾日不入宮，也不算是裝病，當年打仗的時候被人一箭在後背捅了個窟窿眼兒。這秋日天一涼，就整夜整夜咳得睡不着。”
元崢來不及寒暄，開門見山一拱手道：“今日恐怕您又難以成眠，崔更讓崔五娘子進宮的目的，或許不是爲了生下龍子，而是爲了弒君！”
忠親王本只一絲縫的眼睛登時瞪成個半圓！
他靜靜看着元崢，呼吸略微急促了幾分，“你有何憑證？”
元崢將蕭齊帶來花泥，鹿神醫發現花泥有問題，以及他和燕喃的推測統統說了一遍。
忠親王的呼吸聲越來越響，對元崢的說法和推測都信而不疑，待元崢剛說完，聽人說樑湛求見。
忠親王一招手，沉聲道：“讓他進來。”
又灼灼看向元崢道：“你跟他說，然後你倆，一炷香時間內，拿出辦法來！”
樑湛在得到燕喃的消息時就知一定是出了大事，來不及等下衙，匆匆就先趕來忠親王府。
在聽完元崢的說法之後，心“咚咚”劇烈地跳起來。
他知道崔五娘子今晚就要侍寢，那今晚，宮裡的燕子令可就岌岌可危了！
待元崢說完，他激動地站起身來朝忠親王一抱拳：“王爺，咱們今夜就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