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今天這頓飯最後居然是阮思嫺付的錢, 宴安覺得很不可思議。
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約女人出來吃飯，對方居然神不知鬼不覺買了單, 而且還沒讓他發現什麼時候買的。
上廁所那次？出去接電話那次？
不知道, 反正宴安有那麼一瞬間的拉不下面子，出來吃飯女人把錢付了算怎麼回事。
但接下來阮思嫺便笑吟吟地說：“這頓飯是謝謝宴總昨天幫的忙，那麼晚了還打擾你。”
宴安撇撇嘴, “舉手之勞而已。”
“我知道這對宴總來說是小意思。”阮思嫺起身拿起包, 笑容不減, “但對我和我朋友來說是個大麻煩，要不是您, 我們大晚上的還要聯繫物業才能找到車主，太麻煩了。”
阮思嫺仔細地觀察宴安的表情, 見他眼裡漸漸有了鬆和的笑意, 這才鬆了口氣。
她其實也知道男人很介意這方面，只是她自己不喜歡與男人在初相識就因爲“請吃飯”或者“送禮物”這種實質的人情關係讓自己處於下風。
只是這些個富二代選的餐廳也太貴了，她付錢的時候着實肉痛了一陣。
算了，想想這錢是從傅明予錢包裡掏的，頓時好受了許多。
而宴安這邊被阮思嫺那兩三句話捧得有點高興, 離開餐廳, 發現時間還早，晚風又有點舒服, 便順口一提，“要不要找個地方坐坐？”
阮思嫺見好就收, 沒有在這個檔口繼續不給宴安面子，只是她說了明天有航班, 她不能喝酒, 宴安也說就喝點飲料消消食。
阮思嫺想了想，說：“這邊離我朋友開的一個小清吧很近，如果你不介意那裡地方小，我們就去那邊吧，環境很乾淨。”
宴安自然不會有什麼異議，開車五分鐘的路程便到了卞璇的店。
這時還不到八點，店裡沒什麼人，卞璇一個人坐在吧檯裡洗杯子，大廳裡只有兩三個女生坐着聊天。
領着宴安坐下後，阮思嫺去吧檯跟卞璇打了個招呼。
卞璇依着吧檯，笑眯眯地看向宴安的方向，“男朋友？”
“不是。”
阮思嫺自己動手拿杯子倒了一杯果汁，“普通朋友而已，你趕緊給他來一杯你的招牌調酒。”
卞璇眨眨眼睛，“就只是普通朋友嗎？看着還不錯呀，高高帥帥的，長得還很有錢。”
阮思嫺沒理她，拿托盤端着杯子去和宴安聊天。
和剛剛吃飯的感覺一樣，和宴安這個人聊天非常舒服，聊天自然也不愛聊工作，天南地北什麼都扯，時不時把阮思嫺逗得捧腹大笑。
這一晚上都很愉快，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一點小插曲的話。
當時阮思嫺去吧檯拿溼紙巾，見卞璇忙不過來，便順路幫她送一杯酒去五號桌。
酒吧裡燈光不太亮，挨着桌號一個個找過去，正要彎腰放酒時，客人猛地站起來不小心撞了阮思嫺一下，那杯酒便全灑在阮思嫺衣服上了。
客人也很不好意思，連忙拿紙巾幫她擦拭。
“不好意思啊女士，我沒注意到你。”
“沒關係。”
開口的一瞬間，兩人都愣了一下。
“阮思嫺？”
江子悅似乎不確定，藉着燈光多看了兩眼，“竟然是你？”
阮思嫺怔怔地看着她，一時沒有說話。
那段時間世航裡傳的風言風語阮思嫺不是不知道，畢竟世上沒有完全不透風的牆，有以前同事來跟她說過，只是她剛剛入職華飛，每天忙着內部招飛考覈，等一切塵埃落定，回過頭來想想這件事的源頭，除了江子悅，還能是誰呢？
但阮思嫺也沒去求證，反正當時沒想過再跟世航有牽扯，後來又去了飛行學院，每天累得倒牀就睡，更沒心思想這件事。
這時再見，阮思嫺內心很是微妙。
這片刻的沉默加深江子悅心裡一個小小的誤會。
打量着她的穿着，又看了眼四周的環境，竟沒忍住嘆了口氣。
“沒想到這麼巧，竟然在這裡遇見了。”江子悅繼續擦拭着阮思嫺的衣服，並且還像以前一樣，作爲一個前輩，幫她理了理衣領，“你最近怎麼樣？”
“還好啊。”阮思嫺頓了下，“你今天休息？”
“嗯，我要轉國內航班了，本場四段飛，輕鬆些。”說着她又長嘆了口氣，“沒想到一晃眼就三年了，前不久我們那些個老同事還聊起你了。”
“我嗎？”阮思嫺笑了笑，“我有什麼好聊的？”
江子悅重新拿了一張紙巾，擦乾淨自己的手，頗爲語重心長地說：“挺惋惜的，你年輕漂亮又聰明，王樂康也喜歡你，當初你要是不那麼衝動辭職，現在怎麼也是個乘務長了，說不定還能轉到管理層。”
“但是看見你現在也過得自在，也沒什麼不好的，比較空乘這一行也只是看着光鮮亮麗，實際還是苦不堪言，連我也受不了那日夜顛倒的日子了……”
也不知道江子悅是不是心虛，這話頭一開起來就止不住。
但阮思嫺沒她那麼閒，明天早上還有航班，正好卞璇在吧檯叫她，她便說了句還有事就先走了。
江子悅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什麼，拿出手機，找到之前倪彤發給她的那張照片，比對着裡面的背影，仔細地打量着吧檯那道身影。
-
在決定去喝一杯的時候宴安便叫了司機來候着，所以回去的路上他便和阮思嫺一同坐在後排。
剛上車，阮思嫺就收到了來自江子悅的一條微信：剛剛都忘了說，什麼時候咱們也找個機會聚一聚啊？
阮思嫺就不明白現在的人怎麼沒事就喜歡聚一聚，也不管什麼關係，何況心裡還有鬼。
她想了想，回了句：嗯，以後有的是機會。
手機一開一閉之間，坐在一旁的宴安看到了她的手機屏幕。
“你喜歡日本男星啊？”
“嗯？”阮思嫺下意識問，“你也知道他？”
看不出來宴安這樣的男人，居然能一眼認出日本男明星，不可思議。
“知道。”宴安擡手枕着後腦勺，扭了扭脖子，“高中那會兒，就那什麼，花什麼來着？”
“花樣男子。”
“哦對，花樣男子正火着，全班女生天天掛在嘴邊，我都聽煩了。”
煩？
你們男人不懂。
阮思嫺打開屏幕，又欣賞了一下她老公的神仙容顏。
正常，男人嫉妒是正常的。
那邊宴安想起少年時，又說道：“最煩的是學校裡的女生天天說傅明予的氣質像裡面那誰……”
阮思嫺猛然擡頭，“誰？”
宴安摳了摳太陽穴，“叫什麼來着，小、小旬慄？”
阮思嫺：“…………”
“小板慄吧他。”
“而且人家叫做小栗旬。”
“……小板慄？”宴安噎了一下，咧着嘴笑，“你可真有意思，其實我吧也這麼覺得，他可比人家裝逼多了。”
……？
阮思嫺看着宴安。
你什麼意思？
誰裝逼了？
但宴安沒接到阮思嫺的眼神，轉頭接了個助理的電話。
直到車停在樓下，阮思嫺還在單方面生宴安全高中女生的氣。
哪兒像了？
她回想了一遍又一遍傅明予的模樣，根本就不像好吧。
集體眼瞎嗎？
-
宴安走後，阮思嫺站在電梯間，等着顯示屏上的數字遞減爲負再慢慢上升，腦海裡還縈繞着傅明予的模樣。
“叮”得一聲，電梯門開了。
阮思嫺低頭看着手機，前腳剛剛邁進去，後腳差點被拖進來。
真巧啊，想小板慄小板慄到。
阮思嫺睇他一眼，直接站到了另一邊。
好像上次也是這樣，兩人明明在同一個電梯裡，卻沒什麼交流。
阮思嫺甚至都沒開口打招呼，而傅明予也好不到哪兒去，在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刻無可避免地看了她一眼就移開了目光。
但阮思嫺其實悄悄看了傅明予好幾眼。
像嗎？
不像吧，五官完全不一樣。
但宴安說的好像是氣質，不是五官？
阮思嫺又悄悄看了幾眼，好像還真有那麼一丟丟。
一旦接受了某種設定……
不，打住。
他不配。
有的時候人總能在嘈雜的環境中敏銳的感知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何況此時是在密閉無外人的電梯裡。
每隔幾秒鐘，傅明予就能感覺到旁邊那人的目光悄悄咪咪地往自己臉上遞。
他突然側頭，果不其然就對上了阮思嫺的視線。
——小心翼翼假裝不動聲色，其實還夾雜着一點複雜的掙扎的意味。
“……”
阮思嫺默默別開了頭，還做作地理了理鬢髮，摸到了自己輕微發熱的臉頰。
偷看被抓包了自然會有一點臉紅，但她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回換做傅明予的視線落在阮思嫺身上。
但光明正大。
“你喝酒了？”
從她進來那一刻，傅明予就聞到了一股酒味。
“沒有。”
“那你臉紅什麼？”
“……”
您觀察力還真是敏銳。
阮思嫺一秒內調整自己的表情，陰惻惻說道：“臉紅就一定是因爲喝酒嗎？萬一是我剛剛在墳頭蹦完迪回來興頭還沒消散呢？”
傅明予沒心情聽她打嘴炮，沉聲道：“你明天早上首飛，喝酒是多嚴重的問題你不知道？”
“我說了我沒喝。”阮思嫺聽他篤定的語氣，一股無名火冒了出來，“酒吧裡被人灑了一身酒是我能控制的嗎？”
酒吧？
傅明予來不及細細琢磨這個地點的旖旎氣氛，電梯門一打開，阮思嫺就走了出去。
可能是被氣到了，也可能是剛剛偷看人家被抓包有點尷尬，反正阮思嫺不想再跟他多待一秒。
身後的傅明予卻突然叫住她。
“阮思嫺。”
阮思嫺回頭，莫名地看着傅明予。
“幹嘛？”
“第一，宴安是北航的人，你們走這麼近，不合適。”
阮思嫺挑挑眉。
所以呢？
“第二，宴安他很愛玩，換女朋友比換衣服還勤，你想清楚了。”
聽到這句話，阮思嫺慢慢轉身，看着傅明予，似乎是在認真細想他說的話。
可是幾秒後，她卻開口道：“那傅總您呢？愛玩嗎？”
沒想到她突然這麼問，把話題直接從宴安轉到了他身上。
傅明予眉心微皺，想法不受控制地擴散。
“你別拿他跟我比。”
阮思嫺輕哼了聲，掉頭走了。
-
這一夜，綿綿細雨不知道什麼時候降臨了這座城市，又在黎明來臨之前，悄然停歇，給初升的太陽騰出了一片天。
阮思嫺睡得很好，在鬧鐘響起之前自然醒來。
因爲首飛就緊張得睡不着這種事情不存在的，她只要沾枕頭就能迅速入眠。
但這不代表阮思嫺心裡不激動。
她吃完早餐，換上曬乾的制服，仔仔細細地綁好頭髮，一絲不苟到髮際線都是整齊的。
鏡子裡的人制服合身到簡直像是量身定做，平整挺括，貼合她的身形，掩蓋了婀娜的曲線，由裡到外呈現出與她目光一致的英氣。
她也沒化妝，只是塗了一層防曬，渾身的毛孔就像打開了一樣順暢地呼吸着空氣，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心底蔓延出一種從未有有過的感覺，席捲到眼前，一副新的畫卷在她面前緩緩展開。
而此時，樓下停着兩輛車。
清晨空氣好，宴安靠着車門，理了理領帶，瞥了一眼旁邊那輛坐着司機和柏揚的車，輕嗤一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宴安估計阮思嫺該出門了，便進了一樓大廳電梯間。
果然，右邊電梯的樓層在緩緩下降。
宴安對着電梯門抹了一把頭髮，整理好表情，準備笑迎阮思嫺。
電梯門一開，卻迎來一張此時最不想看見的臉。
“喲，傅總，早啊。”
傅明予應了聲，上下打量着難得穿得嚴肅正經的宴安。
“你在這兒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當然是接阮思嫺上班。”
宴安彈了彈領口，“我說你們世航也太摳門了點，也不說給飛行員配點專車什麼的，萬一打車遇到點狀況怎麼辦？”
傅明予沒理他，他又笑眯眯地擡了擡下巴，“傅總，你說我要是真的和你們公司的人交往，這會不會不太合適？我看你們優秀人才也挺多的，要不商量商量，轉移給我們北航算了。”
旁邊電梯提示音響起，卻被傅明予的聲音巧合地蓋住。
“八字有一撇了嗎？”
宴安平時習慣了傅明予的冷言冷語，經常被刺得說不出話，但今天卻有十足的底氣。
“我看有啊，我們很聊得來，簡直一見如故。”
“是嗎？”傅明予脣角輕輕勾了下，“我怎麼覺得她對我比較有意思。”
“……？”
此時站在電梯裡聽到了完整對話的阮思嫺面無表情地深吸一口涼氣並且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怎麼，天晴了雨停了，你又覺得你行了？
她一步跨出去，蹬蹬蹬地走到傅明予面前，不顧被她擠到一邊的宴安，開口道：“傅總，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真的不記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