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抵達要住宿的客棧,這裡正好是一個小城鎮,很多店鋪正到打樣的時間,君牧野等凌雲在房間安頓好以後,匆匆出了趟門。
住在隔壁的慕容聽到動靜後,打開窗戶看他走出客棧,掃了一眼已經空了大半的接道,直直走向一個賣水果的攤位,那小販已經將東西都收起來了,聽君牧野要買水果,又重新擺了出來讓他挑選。
君牧野雖然心疼凌雲吃不飽飯,但考慮到她生產時的危險度,也不得不狠下心來。不過,總是餓着且路上無所事事會很難過,他想着水果不如吃飯長肉,讓她拿在手中當個玩物也比什麼都沒有得好,便每樣都挑了兩個,算好兩天的分量付了銀子,這些吃完到了下一站再買。
君牧野並沒有將水果直接給凌雲帶回去,而是揣了兩個在懷裡,把剩下的藏到了馬車裡,這纔回了房。
凌雲剛剛由梅雁服侍着洗漱完畢,見他進來,瞧着他空空的兩手便問:“你不是去端飯了?”
君牧野見凌雲一心放在吃食上,不由笑道:“小二會送上來。”
凌雲點點頭,取了帕子遞給君牧野擦臉,等梅雁出去倒髒水的時候,她問道:“你覺得慕容前輩如何?”
君牧野爲凌雲脫了鞋子,讓她舒服地坐在牀上,揉捏她微微浮腫的雙腿,聽到她的問話手上動作便慢了下來,面上表情也十分困惑:“我不清楚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你說他很可能是我的親生父親,可那是種什麼感覺我並不知道,再說我和他從不曾見過面,即便是父親又能有多少感情?”
凌雲無奈地望着君牧野,他本就感情冷淡,君擎天算是對他好的,卻也有家國之事讓他忙個不停,想必也很少能夠真正關心到他,頂着母親身份的寧氏又那樣待他,不怪他對親人沒有期待。
“唉,你不知道慕容前輩的故事,先聽我講一講吧,至於他是什麼樣的人,日後就由你自己去了解吧。”在凌雲這個知道前因後果的局外人來看,慕容與君牧野的父子關係已是八九不離十,對於慕容的看法和感情,她只能客觀地陳述事實,卻不能將自己的看法強加在君牧野身上,因此,她也只是將上一代三兄弟間的恩怨告訴了他,其他的並未多言。
君牧野聽着狠狠皺着眉,在凌雲話落許久都沒有說話,慕容沒有說謊,無疑,在這個故事中,慕容是最大的受害者,而先帝也確實欠了他的。但君擎天在其中到底充當了一個什麼角色,慕容不曾親眼證實,一切都是他的猜測,到底當初害他全家的人中有沒有君擎天,暫時還說不分明。
君牧野將這些看法說出來,倒是得了凌雲刮目相看,她聽完慕容這個故事之後,也是下意識地便將君擎天同先帝連在了一起,畢竟當時君擎天是先帝的謀士。但話說回來,他同樣是慕容的二哥,以她所瞭解得君擎天,當時即便不阻攔先帝也會保持中立。凌雲心頭微微鬆弛了一些,這麼一想,即便君牧野和慕容沒有關係,或許也能解開君擎天與慕容之間的恩怨。
凌雲欣喜地望着君牧野,她的夫君畢竟是一朝丞相,立刻便能抓到整件事的關鍵,這麼一來,有機會倒要和慕容好好談談。
說了半天話,梅雁早已將凌雲的晚飯端了進來,見兩人終於停下了說話,才上前請示道:“小姐,該用飯了,大人的飯菜和慕容前輩的在一起,慕容前輩已經在下面了。”
凌雲瞧了一眼桌上給自己準備的一道白菜燉豆腐和一碗人蔘雞湯,笑着看向君牧野:“您今日幾乎沒吃什麼,即便他和你沒關係,也下去好好用點,若是你沒力氣我有什麼不舒服可怎麼辦?”
君牧野瞧着她略略豐富些的飯菜,遲疑了一瞬便點點頭,端起雞湯舀了一勺遞到她嘴邊,道:“等你用完我再過去。”
凌雲想開口勸說,便被他用勺子堵了嘴,然後她就沒了說話的機會,一直到碗碟見底,君牧野才爲她擦了擦嘴,吩咐梅雁去叫熱水讓凌雲沐浴。
凌雲見他還不願離開,不由催道:“你去用飯吧,這裡有梅雁陪我,沒關係的。”
君牧野算着熱水要送上來大概要等兩刻鐘,看着她圓滾滾的身子,聽到梅雁回來的腳步聲,答應道:“好,我知道了,熱水送上來也不要立即沐浴,你剛用完飯那樣不好,等我回來。”
凌雲知道他因爲兩個月沒有陪自己,突然見自己的肚子變得這麼大,便有些膽戰心驚過於小心翼翼了,生怕自己出什麼意外,不想讓他擔憂,遂順從道:“嗯,我明白,你快去吧。”
君牧野在她額頭印了一吻,才稍稍整理了一下去樓下用飯。
來到大堂,君牧野看到那靠近窗口圓圓的桌面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飯菜,而慕容正坐在桌邊向窗外望去。君牧野隨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外面黑漆漆的什麼都沒有,又走了兩步,慕容便發現了他,僅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朝對面的位子點點頭道:“坐。”
君牧野瞭然,原來他在等自己,心頭掠過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抱拳道:“是。”即便他們不是父子關係,輩分關係放在那裡,看在當初他與先帝和君擎天結拜的份上,他對他恭敬也是應當的。
一開始他疑惑慕容分明一張年輕的臉,但處處表現出來的卻是過於老成,直到剛剛聽了凌雲的講述,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君牧野落座之後,兩人便沒有再說什麼,安靜地用着飯,因爲一大桌飯菜比較顯眼,大堂里人來人往,兩人又容貌出衆,非常相像,不知道的都以爲兩人是兄弟關係。
默不作聲地用了飯,君牧野瞧着時間差不多了,便朝慕容告退,回房照顧凌雲。
成親這麼久,凌雲也不曾當着君牧野的面沐浴,何況現在她又挺着大肚子,自然更是難爲情。但君牧野怕她滑到,直接將一絲不掛的她放入熱水中坐好,才放心地退到屏風之外,讓梅雁服侍她。等洗好後,再將她用乾布裹着抱出來,放到暖好的被窩裡。
君牧野打發了梅雁去用飯休息,親自爲凌雲穿好褻衣,將她的頭髮擦乾,才自己去就着凌雲用過的水簡單洗了洗,叫來小二把水桶擡出去。
熄了燈,君牧野抱着久違的妻子,聞着她身上的暖香,脣邊就是滑膩的肌膚,時不時地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最後突然冒出了一句:“有了你,我就沒什麼遺憾了。”
凌雲摟着他精瘦的腰,默了一會兒,輕聲道:“可我還是想讓你體會一下有親人關心的感覺,那是我無法給你的。”
君牧野抱着她的手,緊了緊,回道:“我們還有孩子。”
凌雲不再吭聲,柔順地靠在他懷裡,無聲地安撫他,漸漸地呼吸便沉穩了下來。
第二日,用過早飯,天氣不冷不熱,正好趕路。車上,因爲嗜睡,一大早凌雲就感覺睡眠不足,被君牧野摟着又補了一覺之後,醒來發現辰時剛過,便慵懶地伸個懶腰,喝了杯水,精神頭纔好了許多。
一開始君牧野和慕容都在閉目養神,見她醒來就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幾人沉默了一會兒,凌雲瞧了一眼被收在一邊的棋盤,笑道:“多日不曾同前輩下棋,前輩若是不介意,就讓夫君陪您下一局,晚輩也好在一旁學習學習。”
慕容轉眼看向君牧野,君牧野則看向凌雲,凌雲笑着把君牧野推到棋盤邊上,道:“我只知道夫君會下棋,卻不曾見過,也不知道夫君棋藝如何,便由前輩來試一試吧。”
慕容見君牧野沒有拒絕,便擡手將棋盤擺好,將黑子給了君牧野,示意他先,君牧野也不多讓,同凌雲並排坐着,執子的姿態很是悠閒。
慕容經驗豐富,君牧野則師出名門,又多年身處高位,兩人棋路皆是不凡。
凌雲見兩人漸入佳境,無聊之際想到昨晚同君牧野的談話,對慕容道:“前輩覺得君老丞相爲人如何?”
見慕容皺了眉,她才帶着歉意道:“晚輩心裡其實有些疑惑,想請前輩解答,並沒有別的意思。”
慕容一邊瞧着棋盤,在君牧野落子後跟着落了一子,聲音冷凝道:“年輕的時候我覺得他是當之無愧的君子,但是後來……”
凌雲心中瞭然,瞥眼見君牧野不悅地皺了眉,連正要落子的手都停了下來,下意識地去握了他的另一隻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這纔開口道:“但晚輩細細想了想,您似乎並不曾親眼見到君老丞相與您爲仇?”
慕容瞬間沉了臉,話是對凌雲說的,目光卻看向了君牧野:“我事後曾經調查過,也不止問了一個人,那日的確是寧桓和君擎天兩人帶兵來到我府中,也正是在那一日我夫人難產,第二日整個府裡的人便全被打發了,這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問題?”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