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牧野這麼一說,尤元清的罪名算是落定了,不僅女兒丟了性命還失了清廉的名聲,變成了人人唾棄的大貪官,這讓爲他求情的衆人既羞愧又氣憤。
南平侯見局面已經難以挽回,急忙收了心神,做出一副疾言厲色道:“老臣竟是被這孽障給矇蔽了,幸得丞相大人明察秋毫,這種人發配充軍已是丞相大人仁慈了,老臣慚愧!”
有了南平侯發話,之前紛紛附議的官員再度附和着道:“臣等慚愧!”
君牧野嘲諷地看着衆人,淡淡道:“光慚愧可不行,本相怕爾等不長記性,下次再聯合起來要本相收回成命,本相難道還要再和諸位一一解釋嗎?”
衆人心中一顫,瞬間有種不好的預感。
“既然南平侯已經年邁,連自家女婿的爲人都辨識不清,可見是時候回家頤養天年了,將帥印上交,日後不必來上朝了。”
聽到這話,南平侯“嘭”地坐倒在地,他帶兵幾十年,一朝被奪了兵權,這打擊有多深可想而知,他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君牧野又開口道:“餘下爲尤氏一族求情諸人,罰俸兩年,閉門思過半月,日後若有再犯,就回鄉耕田去吧。”
說完,不看衆人反應,道了聲“退朝”,甩袖而去,留下朝堂上百官人人不寒而慄,就知道丞相大人不能惹,如今害的又是他的母親,這些人還敢上去求情不是明擺着找死麼?觀了一場好戲的百官爲了避嫌,對仍跪在堂下的幾人視而不見,面上帶着幾分幸災樂禍悠然離去。
凌雲在府裡聽到尤元清被判決時,心裡的一塊大石終於落下,不是她心狠,只是尤元清既存了要對付他的心思。若不把他打得不能翻身,她怕有一日會被他所害。
心頭一鬆,凌雲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讓梅雁烹了一壺好茶,坐等君牧野過來。不出所料,午時未到,君牧野就一身寒氣地跨入了隨雲居的大門。
眼下已是陽春三月,這個時辰正是陽光最好的時候,按說外面當是比較溫暖的,可凌雲就是看出來君牧野由內而外散發着一種寒氣,令人覺得害怕。
她這一番計謀用下來。先是讓君牧野擺脫了困擾他多年的鞭子陰影,接着毒倒寧氏接管君府中饋,繼而借寧氏一事除掉如意和尤氏兩個敵人。最後尤元清獲罪,報了當初李龍被打板子的仇。一石四鳥,除了中間出了點小差錯之外,可謂是異常順利,而這裡面有一半能夠完成都要歸功於君牧野的配合。
如今事情一結束。也是君牧野和她算總賬的時候了。凌雲揮退所有人,爲君牧野去下外面的披風,請他坐下,然後奉上一杯香茗,垂着頭做出一副認罪狀。
君牧野見到這一幕,不由嗤笑一聲:“你這是在負荊請罪?”他一回府沒去向寧氏請安就直接回了書房。可往常每日都會在那等他的凌雲連人影都看不到,一問才知道她還在隨雲居,這才勉爲其難怒氣衝衝地過來。
凌雲垂頭站在他面前。無聲地默認,這下君牧野是有脾氣也發不出來了:“我只問你一件事,那本冊子上的東西你是怎麼知道的?”
凌雲料到他有此一問,但她直覺地認爲此事不能讓君牧野知道。想想看,自己手下的官員可以隨便讓人查到底細。放在哪個上位者的身上都不好接受吧。
“那個……是我找人查的,但渠道不能告訴你。你若知道肯定要壞了人家生意的。”凌雲有意無意地將矛頭指向民間的情報系統,蕭景是萬萬不能暴露的。
“哼,你以爲這樣我就查不到了?”君牧野瞥了她一眼,沉着臉問。
凌雲暗暗對那些民間組織道一聲對不起,用警惕的目光望着他,小聲懇求道:“反正你也沒有什麼損失,還爲國家除了一個貪官,就不要爲難他們了。”
“按照你的意思,你做的這一切全部都算了,不再追究了,連你對母親……”君牧野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大,下意識地收了聲,回頭又忍不住和自己生氣,怎麼就都隨了她的意?
凌雲心知他氣不過,或許讓他出出氣是好的,不然這根刺一直紮在心裡,日後怕是不好相處。打定了主意,她抽下手腕上的鞭子,遞給他:“你若是覺得對不住母親,就打我一百鞭,然後再關我三天三夜不準用飯和上藥。”
君牧野被她的舉動驚得瞠目結舌,世上還有對自己這麼狠心的女人?一個女子捱了一百鞭,三天三夜滴水未進還不給療傷,她這是尋死呢?意識到自己還沒執行就已經心軟,更加鬱悶起來,在朝堂上他也沒對什麼人手軟,怎麼一面對她就渾身使不上勁兒了?
他此時倒沒注意凌雲遞給他的是鞭子還是刀子,被逼得無所適從之下,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就是不去接。
凌雲見他不動手,主動收回來:“我這個人向來喜歡直來直去,能和你坦白的也都和你說了,母親的事我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處理方式纔出此下策,你心裡有氣我知道,既然你不願意動手,我就自罰好了。”
沒等君牧野反應過來,她突然向後退了一大步,執鞭的手向後一甩,在空中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哨,下一刻便狠狠抽到她的背上,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凌雲一咬牙,忍住背上的刺痛,穩住發顫的手,再度揚手向後抽了過去。五尺長的鞭子打在身上,感受她一次次尖銳的痛楚,看得君牧野臉色發白。
打了足有七八鞭,凌雲執鞭的手才被攔住,此時她已經滿頭大汗,脣色發白,連握着鞭子的手心裡都佈滿了汗水,緊閉着眼努力調整紊亂的氣息。等適應了身上的疼痛,她才慢慢睜眼向君牧野望去,淡淡一笑:“夫君可消氣了?”
君牧野見她衣衫內已經有血跡滲出,便知她用力有多大,如今穿得依然厚實,竟被幾鞭抽爛,她還真下得去手。
憤恨地甩開她的手,咬牙再咬牙,君牧野惱怒道:“你就在房裡閉門思過三日吧,母親那裡也不要去了。”
凌雲輕輕一笑,朝他拜道:“多謝夫君寬宏大量原諒妾身。”
君牧野再度在心裡罵了一句“狠心的女人”,一走出正房對上梅雁和梅香擔憂的眼神,什麼也沒說便離開了。
接下來這三日,凌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在隨雲居養傷,面上帶着滿意地笑容,如今可算都如了她的意,等她傷好後就可以大刀闊斧地行使主母的權利了。
然而,君牧野這三日可忙壞了,首先是朝堂的事,說是南方耕地有春旱的跡象,若不提早做出防旱措施,怕是會影響今年秋季的收成。
如今整個寧國有一半百姓都在忍飢挨餓,面臨死亡的威脅,他好不容易發動全國官員和富戶進行賑災救濟,度過了這個嚴冬,若今年收成仍是不好,怕是會影響國之命脈。他正召集工部衆人商量抗旱一事,那邊平靜了一個冬天的皇帝終於忍不住了,卓公公來報:“聖上請丞相大人過去一趟。”
君牧野對工部尚書道:“你們先行商量,本相希望回來時能夠看到一個完整的計劃。”
工部尚書慌忙道:“大人放心,我等定會盡力。”
君牧野點點頭,跟着卓公公去了暖香殿,那裡幾乎就是皇帝過冬的地方,裡面不僅溫暖如春舒服至極,還有以宣妃爲首的衆多美人輪流服侍,需要什麼東西就讓人送進去,整個冬天連早朝都免了。君牧野有時候都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始皇帝的兒子,居然這麼沒有上進心,直接把朝廷扔給他了事,也就缺東少西的時候還記得自己是個皇帝,可以利用這個身份索要所有東西。
一踏進暖香殿,一股淫靡的氣息撲面而來,君牧野臉色一冷,站在門邊朝內道:“臣叩見陛下。”
隔着重重紗簾,裡面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丞相進來吧,站在外面做什麼?”
君牧野的眉頭幾乎可以夾死一隻蒼蠅,然爲臣子的本分不能丟,皇帝下了命令他就要執行,即使難以忍受這裡的味道,他還是靠近了些,掀起兩道簾子,隱約可以看到皇帝和兩個女子的身影了,他才停下,再度拜道:“臣見過陛下,請問陛下喚臣來有何事?”
“愛卿啊,朕看這天氣也暖起來了,宣妃一直說整日待在宮裡實在無趣,朕又早就應下了,你看是不是該準備外出踏青一事了?”
“陛下,近日南方出現旱情,臣怕是脫不開身,不如等旱情緩解,臣再安排陛下和宣妃娘娘外出?”
“那旱情又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就算延緩幾日又如何,朕記得東陽山上的行宮裡有大片桃花林,咱們就去那裡,就這麼定了,你下去安排吧。”
“陛下,這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愛卿別忘了,這江山還是朕的,你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朕是皇帝,朕說要怎樣就要怎樣!”
“……是,臣這就去安排。”君牧野臉色十分難看,沉默了一瞬,他答應道。
“嗯,三日後出發,好了你下去吧。”皇帝如願以償,語氣頓時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