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帝國同時在四條戰線發動了對唐朝的進攻,整個戰局已經緊繃到了極限,而孫長樂趁延安郡兵力空虛之機,率軍從雕陰郡南下,奪取了延安郡,這個消息就儼如絃斷的一聲脆響,在長安朝野激起了軒然大波。
如果說當初唐王朝嚴密封鎖了幷州失守的消息,後來又改成唐周兩國正在發生爭奪幷州的大戰,大部分唐朝民衆並不知幷州發生真相,但延安郡失守卻距離關中太近,唐王朝無法再掩蓋這個嚴重的事件。
周軍進攻幷州,周軍進攻巴蜀,周軍進攻河西,延安郡失守,上郡岌岌可危,一個接一個消息引爆了長安,加上長安情報署在長安傳播各種真真假假的戰爭消息,推波助瀾,使長安陷入到空前的恐慌之中。
米價暴漲,房價暴跌,這兩種物品價格的一升一降徹底擾亂了長安市場,物價大漲,商業凋零,最離譜是黃金價格,在黑市上,一兩黃金甚至可兌換到五十貫錢。
在長安的一片混亂和恐慌之中,李淵不得不再次密令四子李元吉加大言論控制,重新恢復了‘推疑令’,數千玄武精衛子開始在長安街頭四處巡邏,肆意抓捕可疑人員,敲詐勒索,將長城內鬧得烏煙瘴氣,但這樣做的後果卻十分明顯,大量的長安民衆開始離城下鄉避難,軍隊無法阻止,使得長安城逐漸地冷清下來。
儘管長安城內人心惶惶,治安混亂,但對於天子李淵而言,他已經顧及不到腳下的混亂,周軍四線進攻使他慌了手腳,而大量的主力投入進了幷州戰場,他又急令扶風郡的三萬軍火速進入巴蜀救援,當他聽到延安郡失守的消息後,他竟發現自己兵力不足,使他捉襟見肘。
在御書房正中間豎起一塊大木板,木板上釘上一幅大唐疆域全圖,上面用紅旗代表唐軍兵力部署,而黑旗則代表周軍的兵力情況,陳叔達和劉文靜一左一右,給李淵分析各地局勢,李神通則站在一旁,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忌憚旁邊的兩個相國。
“陛下也不用太着急,在周軍全面進攻之前,我們本來就四面危機,現在只是危機擴大,和之前區別不大,只要應對得當,我們依舊可以恢復疆域。”
陳叔達一邊安慰着李淵,一邊用木杆指着地圖解釋道:“目前我們在幷州投入了十四萬軍隊,在函谷關、潼關和武關、大散關各有一萬,巴蜀增兵至四萬,隴右、河西和河湟有三萬軍,北地、弘化、安定、平涼和上郡各有五千人,加上長安兩萬御林軍和五千玄武精衛,一共三十萬大軍,這就是我們的全部兵力。
現在延安郡雖然失守,但上郡畢竟還有五千守軍,周軍一時也攻不下來,我們可以將北地郡、平涼郡和安定郡的一萬五千軍隊集中到上郡,雖然這三郡沒有了駐軍,但隔着上郡和弘化郡,周軍攻不過去。
其實如果反攻得力,我們不僅可以收復延安郡,甚至可以奪取雕陰郡乃至河套,張鉉最大的問題是將戰線拉得太長,這對他未必是好事,只要唐軍一處突破,周軍就可能面臨全線潰敗的危險。”
劉文靜也道:“現在基本上可以肯定,周軍不會這麼快進行幷州決戰,他們是要把唐軍拖在幷州,太原的軍隊我們很難撤回來,不過河東郡的六萬軍隊我們卻能撤回,只要我們分兩萬軍死守蒲津關,那麼就有了四萬軍的寬裕,這四萬軍不管投向河西也好,投向巴蜀也好,都能扭轉局勢,所以微臣再三勸陛下暫時放棄爭奪河東郡,原因就在於此。”
如果說陳叔達的話稍稍給李淵帶來一點安慰,那麼劉文靜的勸諫卻又使李淵心生厭惡,他站起身惡狠狠道:“延安郡丟了,至少還有上郡緩衝,河東郡丟了,一個小小的蒲津關能擋住敵人的十萬大軍進攻?朕也打過仗,不是白癡!”
劉文靜嚇得不敢吭聲,李淵負手走了兩步,他見李神通正在向自己使眼色,頓時臉一沉道:“有什麼話就直說,是否合理朕自會做主!”
李神通上前一步,低聲道:“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策,關隴並非沒有軍隊,關鍵是看陛下能不能下這個決心。”
李淵眉頭微微一皺,他忽然醒悟,“二弟是指莊丁?”
李神通點點頭,“陛下,臣指的不止是莊丁,臣聽元吉說,很多大莊園裡囤積着無數的錢糧,甚至糧食都壞掉了,錢也爛掉,卻不肯拿出來幫助軍隊,替陛下分憂。”
劉文靜和陳叔達對望一眼,兩人眼中大駭,他們知道聖上又要對關隴貴族下手了,這一次不止是錢糧資源,還包括了人力資源,也就是關隴貴族自己培養的自衛軍,名義上叫做莊丁,但訓練和裝備都不比唐軍差,聖上在這個節骨眼上動這支軍隊,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但兩人卻不敢再勸,他們心裡明白,剛纔聖上已經有話在先,李神通才敢當着他們面說,如果這時候他們再勸聖上,必遭殺身之禍。
兩人心中大急,卻又不知該怎麼辦纔好,這時,李淵看了他們一眼,淡淡道:“朕想獨自考慮一下,你們都退下吧!”
三人行一禮,慢慢退了下去,李神通笑着陳叔達說了幾句,卻正眼也不看劉文靜,哼了一聲便揚長而去,剛纔劉文靜勸天子從河東郡撤軍同樣惹惱了他。
陳叔達憂心忡忡對劉文靜道:“劉相國,這下可怎麼辦?如果聖上觸犯了關隴貴族的底線,我很擔心關中會生亂。”
劉文靜也嘆口氣道:“現在很難勸聖上,如果太子殿下或者秦王在長安都好辦,偏偏他們都不在,哎!現在我也不知該怎麼辦?”
兩人皆無計可施,他們也只能指望聖上自己想通這件事的嚴重性,不要一時衝動出了大事。
御書房內,李淵獨自一人負手來回踱步,二弟李神通所說莊丁之事,他當然不是剛剛纔聽說,這是他當年爲了入關中而和關隴貴族們達成的妥協,就如同當年楊堅爲了奪取皇位而答應關隴貴族們繼續保留各自的部曲一樣,關隴貴族也可以保留自己的莊丁。
這些莊丁是關隴貴族爲了應對隋末天下大亂而招募的關隴精壯,加起來足有數萬人,訓練有素,裝備十分精良,和驍果軍完全一樣,這支軍隊始終是李淵一根心頭毒刺,雖然他們比較分散,可以一旦集中起來,足以改變江山。
李淵倒並不是想招募這支軍隊替自己作戰,他知道這些關隴貴族不會替自己賣命,他們只關心自身的利益。
但李淵最擔心的是,這支軍隊會不會在關中空虛之時發動兵變,尤其在六家主要的關隴貴族集體拜會了韋雲起後,李淵十分擔心他們會和張鉉裡應外合,把關中獻給張鉉,就像當年他們背叛代王楊侑,將關中獻給自己一樣。
李神通剛纔提醒了他,他才猛地想起這支隱形軍隊的存在,以前他還能容忍這支軍隊存在,但現在天下危機四起,這支牀榻之側不受他控制的軍隊就讓李淵着實有點寢食不安了。
李淵終於下定決心,要不惜一切代價拔掉身邊這支潛伏着巨大威脅的軍隊,即使短期內引發朝野動盪,他也在所不惜。
當然,李淵也知道將關隴貴族逼急了也不行,他必須採取一個穩妥的手段,最好先試探一下關隴貴族,看看他們的反應,然後再動手。
正考慮時,一名宦官在門口稟報,“啓稟陛下,楚王殿下已經到了。”
“宣他進來!”
片刻,李元吉匆匆走進了御書房,他跪下行大禮道:“兒臣參見父皇!”
“起來吧!”
“謝父皇!”
李元吉垂手而立,心中頗有點緊張,他不知道父皇找自己做什麼?難道是因爲大量長安人離城一事要質問自己嗎?
李淵沉思片刻,問李元吉道:“長安街頭情況如何?”
“回稟父皇,兒臣經過數天的努力,嚴查謠言,打擊奸商,長安的混亂狀態已經被制止,兒臣抓了數百名傳播謠言之人,從他們的招供來看,應該是被同一批人指使,兒臣懷疑是長安情報署。”
“抓到長安情報署了嗎?”李淵追問道。
李元吉遲疑一下道:“兒臣正在全力追查長安情報署的下落,或許因爲風聲太緊,他們已經撤離了長安城.......”
“真是沒用!”
李淵極爲惱怒地哼了一聲,怒斥道:“上次於筠事件就險些抓到他們,卻被他們逃脫,這次又被他們逃脫,到底要讓他們在長安興風作浪多久,你才能給朕一個滿意的答覆。”
李元吉低下頭小聲道:“兒臣會繼續加大抓捕力度,一定會給父皇滿意的交代。”
“好吧!朕就再等幾天,你可要抓緊。”
“兒臣明白!”
李淵還是比較滿意兒子的態度,他這才轉移話題道:“今天把你找來,是有另外一件重要之事交給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