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吉兒已經隱隱猜到母親的來意,鮮紅的小嘴微微一撅,拉長聲音道:“我先講好,若又是來給我提親什麼的,我可不答應。”
“你先坐下再說!”
楊吉兒坐了下來,也不看母親,目光望着地板,先擺出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態。
這母女兩人爲婚事鬥了兩年,彼此都很瞭解對方的棋路了,若不是爲婚姻之事,母親不會來找自己,所以楊吉兒先擺出了準備賭氣吵架的架勢,希望母親能知難而退。
蕭後沒有立刻開口,而是仔細打量一眼女兒,她這才發現自己女兒竟然出落得如此美貌,儘管她從不化妝打扮,但依舊天生麗質,有沉魚落雁之美,肌膚如玉,身材秀美高挑,尤其五官臉型極爲完美,沒有一絲瑕疵,蕭後在楊吉兒身上忽然看到了她生母的影子。
楊吉兒並不是蕭後的親生女兒,她的生母便是趙王楊杲的母親小蕭妃,也是蕭後的族妹,生下楊吉兒後,蕭後便將她過繼位自己的女兒,一手撫養長大,將她視爲己出。
小蕭妃因爲親眼目睹兒子被殺,受到極大的刺激而精神失常,目前也住在紫微後宮,由專人負責照顧她起居。
但楊吉兒並不知道自己的親母是小蕭妃,她一直將蕭後當做自己的親生母親,所以經常在母親面前鬧鬧小女兒的脾氣,蕭後也十分寬容,並不生她的氣,不過這一次非同尋常,如果楊吉兒還不肯就範,那她就要以斷絕母女關係來威脅了。
“吉兒,爲娘和你好好說話,你也不要氣惱,有什麼話我們好好談,總歸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聽到母親這樣說,楊吉兒更能確定母親就是來給自己提親,她強忍心中的反感,冷冷道:“說吧!這次又是誰家的才俊子弟?”
蕭後嘆了口氣,“吉兒,這一次和以前真不一樣,有好的一面,恐怕也有你難以接受的一面。”
楊吉兒一怔,“母親這話是什麼意思?能否直接告訴我,什麼叫好,什麼叫不好?”
“好的一面是以後你天天都能和武娘、致致她們在一起了,不好的一面,恐怕你不能爲正妻。”
剛說到這裡,蕭後心中忽然一動,這小妮子天天跑去齊王妃那裡,從早到晚就不想回家,也從不避張鉉嫌疑,如果她是小孩子倒也無所謂,但她已經這麼大了,莫非她的心思是........
蕭後畢竟是老於世故的女人,只是她因爲她自己對張鉉有那種心思,便沒有替女兒考慮過,但只要一念想通,她的思路便立刻豁然開朗,女兒已經十八歲了,哪有十八歲的大姑娘不想出嫁的,她推三阻四隻有一種可能,她心中已經有了情郎。
蕭後立刻向女兒看去,只見她臉色緋紅,低頭扭捏不語,蕭後心中立刻明白過來了,她不由暗罵自己糊塗,這麼明顯的事情自己居然沒有想到,女兒還是小娘子時候便跟張鉉出去逛過街,過去了兩年她還一直念念不忘那件事,可見張鉉從小在她心中便留下了極深的烙印。
這時,蕭後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幾年前當吉兒面對父親的生離死別之時,她就曾經發過誓言,誰替她報了殺父之仇,她將來就以身相許來報答,處死宇文化及兄弟之人不就是張鉉嗎?
想到這,蕭後心中泛起了無盡的愛憐,她走上前摟住女兒肩膀柔聲道:“是娘不好,沒有及時發現吉兒的心思。”
楊吉兒心中的冰山已經融化成了春水,對母親的抗拒之心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滿臉羞澀,咬了一下嘴脣低聲問道:“是齊王妃來求親了嗎?”
“不是齊王妃,是蘇相國和你舅父,是紫微閣的決定,吉兒,如果張鉉登基爲帝,更換國號,你不會介意吧?”
楊吉兒搖搖頭,“我又不是三歲的孩子,怎麼會不懂,父皇死了,大隋也就亡了,我不過是個亡國公主罷了,連宮女們都知道他遲早會登基爲帝,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蕭後點點頭,“你能這樣想,爲娘真的很欣慰,我就怕你想不通,苦了自己一輩子。”
“我不會,母親,爲什麼會是蘇相國和舅父來提這件事?”
“因爲張鉉登基需要一個身份,絕不能以臣子的身份登基,女婿身份雖然還差一點,但也勉強可以了,所以爲娘便答應了,就怕苦了你。”
楊吉兒心中略略有些失望,她還以爲是張鉉的意思,現在卻發現不是,結局雖然是自己想要的,卻不是出於男女之愛,未免有些美中不足,而且張鉉本人會不會答應呢?
她心中又是歡喜,又是失落,更有一分擔心,蕭後很明白女兒的心思,便起身笑道:“我下午就去和王妃談,相信問題不大,你就等着聽好消息吧!”
蕭後起身向外走去,這時,楊吉兒喊道:“母親——”
“又怎麼了?”蕭後回頭笑問道。
楊吉兒滿臉緋紅,半晌才道:“女兒之所以答應,是因爲他替女兒報了殺父之仇。”
蕭後莞爾一笑,“我知道,你這兩天就暫時別去找王妃了。”
楊吉兒輕輕點了點頭,她見母親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由大羞,立刻扭過頭去,剛纔自己還冷冷冰冰不肯嫁,一轉眼就投降了,自己簡直是......
楊吉兒越想越羞,滿臉窘迫,就恨不得地上裂個洞,自己鑽進去纔好。
夜晚,張鉉和妻子盧清一番恩愛後,疲憊地仰面躺了下來,盧清依偎在他懷中幽幽道:“沒有那個女人願意把自己丈夫和別的女人分享,我也不例外。”
張鉉輕輕撫摸她的秀髮笑道:“可武娘是你留下的,新羽也是你收下的,當然致致是我的問題,可現在大家孩子都有了,你卻反悔了,讓我怎麼處理呢?”
盧清白了他一眼,“說起來好像都是我的責任,是我強加給你,你們男人都是很委屈地接受,對吧!”
“我沒有委屈,很愉快地接受了。”
盧清又好氣又好笑,伸出雪白的胳膊在他臉上輕輕擰了一下,“沒臉沒皮的,把它割下來炒來吃算了。”
“太厚了,我怕你咬不動。”
“讓我咬咬看!”
盧清嫣然一笑,摟住丈夫脖子,在他臉上輕輕咬了一口,“嗯!確實又硬又厚,刀槍不入,連明光鎧都自愧不如!”
張鉉哈哈大笑,在妻子脣上狠狠親了一下,“兩個孩子的母親了,還這麼調皮。”
“怎麼?嫌我老了。”
“哪裡!娘子永遠國色天香,貌美年輕,我喜歡都來不及,哪裡會嫌棄。”
張鉉的甜言蜜語使盧清十分歡喜,她笑道:“說真的,我今天替你答應了一門婚事,又有一個小美嬌娘要鑽進你的懷抱了。”
“我怎麼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你認識,而且還很熟悉,幾乎天天見到她。”
張鉉一怔,“你是說.....吉兒?”
“難道她不合適?”
張鉉一下子坐了起來,“這是真的嗎?”
盧清望着丈夫似笑非笑道:“爲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這是你給我說的兩句詩,用在吉兒身上最合適不過,人家喜歡你已經快十年了。”
“胡說!十年前她還是個黃毛小丫頭。”張鉉又好氣又好笑道。
“還把你整得好慘,讓你下水塘去撈魚對不對?”
“這也是她告訴你的?”
盧清笑道:“我們幾個女人在一起說笑,她把你當侍衛時的情形都說給我們聽了,笑得我們前仰後合。”
說到這,盧清也坐起身披上輕紗,很認真對張鉉道:“夫君,我說得是真的,相國們也早就有這個想法了,張楊聯姻,免去了你登基時以臣代君的尷尬,不過我沒有答應相國們的要求,這是你的事情,我不會干涉,我只是答應了太后,同意你娶吉兒,吉兒這小妮子我很喜歡,我早就看出她喜歡你了,只要她母親同意,那我也願意把她當做妹妹。”
“可你們誰也不問問我的想法?”
張鉉冷冷道:“難道我就是個木偶,可以任人擺佈嗎?”
盧清坐在丈夫身旁,歉然道:“我知道應該先問夫君的態度,如果是別人,我一定不敢擅自答應,可是吉兒對我有恩,當年若不是她幫忙,恐怕也不會有我盧清的今天了,夫君,就這一次,讓我接受她爲妹妹,好嗎?”
妻子的懇求使張鉉的心又軟了,他伸手摟住妻子的香肩道:“其實我不是生你的氣,我是生這些相國的氣,揹着我偷偷摸摸替我安排,就是爲了逼我登基,連婚姻都替我安排好了,簡直有點荒唐。”
“是有點荒唐,不過他們也是一番好意,夫君想想看,連韋長史都沒有反對他們的行爲,還參與其中,難道夫君連韋長史都信不過嗎?”
說到韋雲起,張鉉心中的不滿便稍微和緩了一點,韋雲起是他最信任之人,或許蘇威有私心,但韋雲起不會有私心,妻子說得對,如果他連韋雲起都不相信,他以後又怎麼信任紫微閣的相國。
“好吧!這件事就當我不知道,看他們怎麼來對我說。”
“那夫君可以接受吉兒了?”
張鉉笑了起來,“她每天在我們家混飯吃,好像還吃上癮了,想一輩子吃下去,遇到這麼個吃霸王餐的小娘,我不答應又能拿她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