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遊行風波來得快,消退得也快,不過它卻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中都城內到處都在議論此事,各種陰謀論、權力鬥爭論在大街小巷流傳。
入夜,在太學附近的平安客棧內,盧涵四人正聚在房間裡喝酒聚餐,他們絲毫不受外界的輿論的影響,彷彿發生在今天的遊行示威和他們沒有一點關係,他們卻在談論高句麗戰役。
盧涵端起酒杯笑道:“高句麗也不是什麼強盛大國,經歷了三次隋軍征討,他們國力已經十分羸弱了,擊敗高句麗應該問題不大,關鍵是怎麼處置它,直接滅了它建立郡縣,我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
旁邊崔廣平喝了一口酒笑道:“盧兄說得對,我也聽祖父說過,第三次遠征高麗本來可以攻下平壤,但天子當時認爲滅亡高句麗的代價大隋難以承受,只會讓新羅和百濟壯大,所以下令不準攻下平壤,來護兒就是爲此而被罷官免職,但我祖父說這個決策並不明智,盧兄能想到原因呢?”
盧涵微微笑道:“現在的戰爭就是原因了,高句麗野心難泯,想趁大隋內亂而奪取遼東,甚至染指河北,所以說前天子下令不攻打平壤是個錯誤的決定,攻下平壤並不代表要滅亡高句麗,相反,可以徹底整肅高句麗,扶植親隋派上臺,剷除淵太祚之流的野心派,只有經過徹底整頓,高句麗才能成爲我們忠實的屬國。”
崔廣平連連點頭,“盧兄和我祖父的觀點完全一致。”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只聽客棧掌櫃在門外道:“盧公子,有重要客人找!”
盧涵上前開了門,不由愣住了,只見門外除了客棧掌櫃外,後面還站着一名怒容滿面的老者,是盧氏家主盧倬,盧涵連忙躬身行禮,“晚輩參見家主!”
盧倬重重哼了一聲,推門走進了房間,其他三人都嚇得紛紛站起,一起上前行禮,盧倬對他們三人道:“你們先回避一下吧!”
三人看了一眼盧涵,雖然不情願,但也不得不離了房間,盧倬冷冷道:“把門關上!”
盧涵關了門,垂手低頭站在家主面前,盧倬坐下重重一拍桌子道:“孽障,你要害死我們盧家嗎?”
盧涵半晌低聲道:“族孫不敢!”
“你怎麼不敢!你組織三千士子跑來抗議,你還是有什麼事情不敢做,你怎麼不組織士子拿起刀劍衝進紫微宮把我們都殺了!”
盧倬終於忍不住怒吼起來,盧涵撲通跪下,垂淚道:“家主一定要這樣說,族孫也無話可說,但我們至始至終沒有傷害到一個人,也沒有闖過一間民房,我們只是爲了申訴,只是希望朝廷能重視河北士子的難處,能保障河北士子的利益。”
盧倬瞪着他半晌,最後冷冷道:“我不妨告訴你,你原本是科舉進士第二名,但因爲你組織這次魯莽行動,禮部已經將你從金榜上除名,現在恐怕你連太學也進不了。”
盧涵的淚水涌了出來,他顫抖着聲音道:“這就是朝廷對我的報復嗎?”
“不!這和朝廷無關,是我的堅決要求,我絕不容許你損害到盧氏家族的利益。”
說完,盧倬重重哼了一聲,起身便揚長而去,盧涵跪在地上,早已泣不成聲,這時,崔廣平三人從門外衝了進來,他們都聽到了盧倬的話,李兆希憤恨道:“這分明是要保自己的官帽,卻要拿出家族利益來壓人。”
“就是!”
崔廣林也應和道:“科舉第二名啊!這可是要任命爲縣令的,就這麼被某人強行除名了。”
這時,崔廣平勸道:“這只是你們家主自己的想法,朝廷未必會接受,還是等明天發榜後再看吧!”
盧涵抹去淚水,默默地點了點頭。
次日一早,太學廣場上人潮涌動,數萬士子從四面八方趕來,今天不僅是科舉放榜,同時還要公佈太學錄取名單,科舉錄取考中名額只有百人,人數太少,絕大部分人都不抱希望。
而太學卻要錄取五千人,這讓很多士子都滿懷期待,太學的好處也是明擺着的,讀書三年,不僅食宿全免,而且士子每月另外還有五斗米、三貫錢的補貼,讀書求學也能養家餬口,這對於貧寒人家子弟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禮部和吏部的聯合科舉榜前擠滿了士子,數千名士子仰頭在金邊大榜上尋找自己的名字,盧涵在名單上找了三遍,他看見了崔氏兄弟和李兆希的名字,卻始終找不到自己的名字,這意味着家主說的話沒有錯,他已經被除名了。
他轉身默默離開了金榜,這時,崔廣平擠了出來,他被錄取爲第二十三名,這說明朝廷並沒有記仇,而是盧倬把自己族孫的機會剝奪了,崔廣平忍住心中的狂喜,低聲道:“要不,我們去太學那邊看看吧!上面應該有兄長的名字。”
盧涵搖了搖頭,“有我名字又如何,你覺得我會去太學讀書嗎?”
“那兄長打算怎麼辦,明年再考嗎?”
盧涵強忍淚水,擡頭望着天空道:“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豈能被功名所困,相信我盧涵自會有出頭之日。”
他又對走上前拍了拍崔廣林和李兆希的肩膀,“你們好好爲官,造福一方黎民,我們後會有期!”
“盧兄再申訴一下吧!”
“盧兄不必着急,我們從長計議!”
三人極力挽留盧涵,但盧涵去意已決,他向三人拱拱手,隨即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三人望着盧涵背影消失,心中都十分惆悵,這時,有官員大喊:“科舉中榜士子,一個時辰後去禮部報道!”
三人對望一眼,心中又同時燃起了中榜的無盡喜悅,這一刻,他們也暫時顧不上遠去了盧涵了。
遼東燕城,各路隋軍從四面八方集結,不僅有來自柳城的隋軍,還有來自靺鞨、奚族的一萬五千名士兵,十天內,共計九萬大軍將燕城團團包圍。
燕城內駐有四萬高句麗軍隊,城內還有三萬石儲存糧食,如果節約一點,還能支撐他們一個半月,雖然城內糧食並不缺乏,但高句麗將士依舊壓力極大,每天都在盼望着援軍到來。
高句麗士兵所承受的壓力並不僅僅來源於隋軍攻城,實際上,隋軍並不攻城,而是在城外堆積了一座巨大的土坡,土坡的高度遠遠超過了城牆,隋軍士兵在土坡上向下放箭、投石,使城內的高句麗士兵晝夜不得安寧。
另外,燕城並不大,城池周長只有十二里,最多隻能容納兩萬人,但現在擠進了四萬軍隊,狹窄的生存空間讓每個高句麗士兵都難以忍受,但在死亡的威脅下卻又不得不忍耐。
這天上午,張鉉和十幾名大將走上了城外的土山,土山位於城西,高約五丈,由五萬大軍耗時十天堆積而成,外形呈火山錐型,頂部已被士兵平整,鋪上石板,面積足有一畝半,頂部擺放着三部重型投石機,不斷向城內投射巨石。
張鉉走上山頂,向城內眺望,十幾名士兵奔上前用盾牌擋住了主帥,張鉉接過一張盾笑道:“有一張盾就足夠了,其他人退下吧!”
士兵們退下,張鉉剛走到土山邊緣,一支冷箭嗖地射上來,張鉉反應迅速,用盾牌擋住了冷箭,衆人都嚇了一跳,張鉉擺了擺手,示意不礙事,他探頭向下望去,只見西城牆上已經看不見守軍,確切說守軍都躲在牆後,剛纔的冷箭便是躲在牆後的一名士兵射出。
城內是一排排密集的石屋,但靠近西城牆兩百步內的石屋都被投石機砸得粉碎,在其他三面城牆上則站滿了高句麗士兵,足有萬人之多,他們都警惕地望着土山上的數十名隋軍將領。
張鉉看了片刻,回笑着頭問羅士信道:“聽說你在士兵中發起一場攻城計謀比賽,有收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