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着那聲音,一路往前走,那道淺淺的影子,在我前方,忽隱忽現。
它的個頭很小,頭上,隱約還能看到扎着兩個羊角辮兒,看起來,像是一個小女孩兒。
走出平家大宅後,一路走過街道,走到街道後面,一條人工開鑿的運河旁。小時候,奶奶從不讓我跟別的小朋友來運河玩兒。
有一次,我偷偷跑來運河邊玩兒,被奶奶發現後,拉回家,拿藤條打。直打得皮開肉綻,才收手。
打完我以後,奶奶有好多天都不跟我說話。後來,有一天夜裡,我起來上廁所,經過奶奶房外,看到她躲在屋內,偷偷地抹眼淚。
奶奶一直都是鐵娘子一般的人物,記憶中,那是我唯一一次,見過我奶奶哭。
運河旁有一條鐵路,平日裡不過客車,只過幾輛拉煤炭的火車。此刻,鐵道的欄杆落下,意味着有火車要來了。
“平果,平果……”那個聲音,在火車道的對面。
我站在欄杆外,死死地盯住火車道對面,然而,那裡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但是,此刻,我就像是聽到了魔音一般,身體完全不由控制,就是想跟着它走。
我彎腰,從欄杆下鑽了過去,一腳踏上鐵軌……
火車道的一端,射來一道刺眼的燈光,一列拉滿煤炭的火車,鳴着響笛,呼嘯而來!
我下意識地伸手擋住火車的燈光,想要跑開,但是,雙腿就像是灌了鉛一樣重,完全動彈不得。
火車越來越近,我卻突然看到,在我身前,正站着一個扎着羊角辮兒的小女孩兒。
此刻,她正使勁兒抱住我的腿,渾身溼漉漉地向下滴水,滿臉怨憤地看着我!
最終,她的怨憤,終於隨着火車的駛進,化作一道邪惡的笑容!
在我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鐘,我聽到了她的笑聲,銀鈴一般,似曾相識。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躺在自己的房間裡,揉揉劇痛的頭,坐起身來。
檢查了一遍自己,身上沒有一點傷。剛剛那場景,是一場夢嗎?
我看了一眼門栓,是打開狀態,我就知道,那不是夢。
起身,朝窗外看去,看到前廳裡燈火通明。看了一眼手機,現在是夜裡十點鐘,這個時候亮燈,必有大事發生。
我穿了鞋子,想過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剛走到前廳門外的時候,就聽到一個老頭兒在說:“老嫂子呀,平果這是被厲鬼纏上了呀,趕緊請黃大仙來看看吧!”
我奶奶說:“胡說,平果只是夢遊。他三叔,你是族裡的長輩,可不能亂說話!”
我從窗戶縫兒偷偷看進去,發現奶奶正襟坐在太師椅上,三爺爺坐在側面的座位上,王伯立在一旁,閉口不言。
三爺爺是我爺爺的弟弟,今年也有近70歲高齡了,人長得高高瘦瘦的,身子骨非常硬朗。他是個閒不住的人,這把年紀了,還接了個在鐵道口看夜班的活兒。
聽奶奶說我夢遊,三爺爺急了:“不管平果是不是夢遊,找黃大仙來看看,總是好的!你要知道,平果可是平家主脈的唯一傳人,她的安危可是關係着整個太平鎮……”
三爺爺話未說完,就被奶奶厲聲打斷了。
奶奶臉色極度沉鬱:“他三叔,咱倆都是土埋半截的人,有些秘密,該帶進棺材裡,就不要說出來。”
“可是,老嫂子,太平鎮最近出的那些事,你真能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嗎?是,你跟我都快死了,咱們都不用再擔心害怕了,可是,咱們的子孫呢,他們可都要在太平鎮生活下去呀!”三爺爺本是性情中人,現在,說着說着,竟然抹起了眼淚來。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的擔心都是多餘的。”奶奶站起身來,就讓王伯送三爺爺出去。
他倆的對話,我聽得雲裡霧裡的。心裡着急知道真相,便走了出去:“你們說什麼厲鬼?平家跟太平鎮又有什麼關係?我剛剛是怎麼了?”
我站在大門口,攔住三爺爺的去路。
三爺爺見我沒事,就鬆了口氣,說:“小平果,你沒事,三爺爺就放心了。很多事情,等到你該瞭解的時候,你奶奶自然就會告訴你。”
說完,三爺爺便在王伯的陪送下,走出了大門,走出了平家。
前廳裡,只剩下我跟奶奶兩人,我攔住她問:“奶奶,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奶奶擡眼在我身上打量一番,忽然臉色一凜,說道:“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該睡覺不睡覺,到處亂跑。你是嫌自己命長嗎?!”
“我不是亂跑,是有個小女孩喊我出去的!”我據理力爭。
“哪裡有什麼小女孩?是你自己在做夢!你夢遊了,躺在你三爺爺的值班室門口,幸虧你三爺爺把你送回來了。要是遇上壞人,看你怎麼辦?!”奶奶說完,不顧我的阻攔,就走回了二進院。
我孤零零地站在客廳裡,夜晚的寂靜,顯得這房子越發龐大、孤冷了。
王伯剛送完三爺爺,平安就騎着自行車回來了。他高三了,學業忙,每天早出晚歸。
見我站在前廳,平安放下自行車,就朝我走來,臉上帶着他標誌性的陽光笑容。
“姐,這麼晚還沒睡,等我嗎?”他不正經地開玩笑。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壓低聲音說:“走,去你房間。”
然後,我倆就像小時候一樣,悄沒聲地就鑽進平安房裡。把房門一關,不開燈,只借着窗外的月光,並肩坐在牀邊。
“姐,男女授受不親,你大半夜往我房裡鑽,就不怕嗎?”平安嘿嘿一笑。
我伸手打了他的後腦勺:“你是我弟弟,我怕你幹嘛?!我問你,我不在的這幾年,太平鎮是不是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了?”
平安還是個毛頭小子,從他口中,我能掏出關於太平鎮的全部信息。
“奇怪的事情?”平安撓撓頭,“其實,太平鎮還跟以前一樣呀,每家每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逢年過節也都會來我們家給奶奶送節禮、拜年,什麼的。很平常,跟以前一樣。如果,非得說奇怪的話,這一兩年,總死人,算不算奇怪?”
“總死人?”
“我跟我同學都統計過了,太平鎮每三天就要死一個人,不分年齡大小,死亡的原因,都是猝死!”
“警察沒來調查嗎?”我問。
“調查了呀,結
果什麼都查不出來,就是猝死。最後,就說咱們太平鎮的水質有問題,在這生活久了,容易心肌萎縮什麼的。現在,稍微有點錢的人家,都想着往城裡搬呢!不過我覺得,他們就是在胡說,如果說水有問題,咱奶奶,三爺爺,他們怎麼都活得好好的?那些警察就是查不出原因,瞎說的!”平安年紀不大,看問題倒很透徹。
“那你覺得會是什麼問題?”我繼續引導他往下說。
平安看着我,眼睛裡忽然有光芒一閃,壓低了聲音問我:“姐,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我點點頭,我當然相信啦,不光相信,我還見過呢!不光見過,我還睡過呢!
額,又想到離默天!
我趕緊搖搖頭,把他從腦袋裡搖出去。
平安接着說:“姐,我好幾個同學,都說,下晚自習回家的時候,見過鬼。我同桌張大壯住在太安村,上個月,有一天夜裡放晚自習的時候,他多做兩道題,就走得晚了一點兒。他一個人騎車回家的時候,路過村頭墳地時,他看到,月光下的墳地裡,有個老頭兒在吃飯!大半夜,一個老頭兒在墳地裡吃飯,要多嚇人有多嚇人!第二天,他就發高燒,好幾天都沒去上學。一家人急得不行,後來,還是請黃大仙給他看好的。”
平安聲情並茂,講得很生動。我光是腦補那個畫面,就覺得後脊背發涼。
他又給我講了幾個他同學遇鬼的事情,其實,都是遠遠地看到鬼,沒有誰跟鬼有過正面接觸。
平安有些失落:“姐,我也好想看看鬼長啥樣。你說,我怎麼就遇不上鬼呢?”
瓜娃子!你姐手上就有好幾個鬼呢,放出來,保證把你給嚇尿咯!
我耐心地給他解釋:“人的體質不同、八字也不同。有人天生八字輕、靈異體質,就很容易能見鬼。有人八字重、非靈異體質,一輩子也見不到一次鬼!”
平安“哦”了一聲,低下頭去,倍感失落。
“那,你們同學,有沒有誰,見過一個扎羊角辮兒的小女孩兒鬼?”我問道。
平安搖頭:“沒有聽說呀。”
又在他房裡坐了一會兒,我才起身回房。出門前,平安打開燈,把英語課本攤開,要背單詞。
“都已經是學霸了,還這麼拼呀?”我打趣他。
“就是因爲拼,纔是學霸的好嗎?你要搞清楚因果關係。”
學霸邏輯完勝!
我回房後,想着那個小女孩兒的事情,腦袋昏昏,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不過,我心中始終有個謎團,在我失去意識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我究竟是怎樣躲過火車的?
睡夢中,感覺有人把我抱在懷中,一股溫暖的力量慢慢傳遞到我的身體內,非常舒服。
一夜無夢,醒來時,牀上還是隻有我一個人。
一陣陣失落感襲來,我不願多想,趕緊起牀洗漱。
正在刷牙的時候,平安忽然闖進盥洗室,緊攥着拳頭,氣憤異常地說道:“姐,陳亮那臭小子,要強佔咱家的豬肉檔!”
“他敢?!”我聽平安這麼一說,火氣立刻就上來了,立刻漱了口,洗把臉就說,“走,我們去找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