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那個□□帶了沒?記得多帶幾個!”
“你帶那麼多逃命的東西作甚?”
新一批的弟子又集齊在華英觀的正殿內,各自整裝準備踏上新的旅程。一對十五六歲模樣的孿生小姐妹正扛着大包小包急匆匆的趕了過來,這對小姐妹自然不是別人, 正是曾墨和曾蓮。曾蓮更是急不可耐, 她等這一天可謂是十年又十年了, 幾次只差沒私自溜下山去了, 無奈平日裡不學無術, 御劍飛天之術也只是個半吊子,這纔不得已一直“滯留”在了苦葉山上。
墨蓮姐妹如今已是雙十年華,形容卻仍保持着二八芳齡那般帶着些青澀稚嫩, 看上去和這些要同行的弟子差不多年紀,這自然是因爲二人體質特殊生長緩慢的緣故。曾蓮還因爲嫌自己身材矮小跑去問過天樞仙人, 什麼時候才能長到其他同齡師兄弟那樣, 天樞仙人的回答幾乎讓她絕望, 那豈止是十年又十年這麼簡單。
“姚師姐不是說人間險惡麼,多帶些逃命的有備無患啊!”
“東西帶多了反而跑不動吧?”
曾墨不無鄙夷的望向儼然是逃難架勢的曾蓮, 曾蓮不由得吐了吐舌頭,旋即又笑道:“也是,有厲害的姐姐在,誰還傷得了我!”
“你平時貪玩,現在就來指望我了?”
“我就你這麼一個姐姐, 不指望你指望誰去?”
“照你這麼說, 那些沒有兄弟姐妹的人該怎麼辦?”
“反正我有就是了, 其他人我哪管得着啊!”
曾蓮的強詞奪理從來讓人無語, 連天樞仙人都被她堵過幾次, 曾墨只得無奈的搖搖頭,不再去多說, 她知道自己的妹妹雖然嘴巴上愛討人便宜,但該明白的卻還是都明白,並不會真的惹下無法收拾的禍事。
與幾位仙人辭別過後,姚沁雪又苦口婆心的教導了一番,曾墨曾蓮這才姍姍離開苦葉山,終於可以第一次去見識人間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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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之後,曾墨順着曾蓮的意思打算一路向南行,理由是南方人多妖怪也多,曾墨自然知道她是聽了寧師兄的話,知道南方好吃好玩的多。好在這一路上還的確遇上了不少作亂的小妖怪,這也才賺夠了兩人吃喝玩樂外加被狡詐商販坑去的銀兩。
“二位是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一間普通房就夠了。”
根據一路住店經驗,兩姐妹對這些店家都有了一定的認知,在店掌櫃開口吹噓前便先開口要了房。那店掌櫃見兩個丫頭年紀不大又是道姑打扮,也知道沒什麼油水可撈,只問:“二位可要些飯菜?”
現下已是晚上,經過頭些日子花錢無度差點露宿街頭的教訓,姐妹二人一路上都沒敢再隨意揮霍,此刻早已腹中空空,便讓人將吃的送去房間。店掌櫃於是叫了一個夥計將二人領去了房間。
到了房間之後,曾蓮立刻就將身上包袱一扔癱倒在牀上,墨蓮則替妹妹倒了一杯水遞了過去,“讓你別帶那麼多東西,什麼□□的,一次都沒用上吧!”
“我哪知道這些妖怪都這麼弱啊!”
曾蓮接過茶杯抱怨了一句,“咕咚”一聲一口飲乾了杯中的水。曾墨笑了,“弱?不知道是誰每次都躲在我背後直哆嗦啊。現在居然大言不慚怪那些妖怪太弱?”
“哎呀,好姐姐,是你太厲害成不!改天我把這些逃命的玩意兒都賣掉就是了,我看那些凡夫俗子可比我需要得多了。”
“嗯,這樣不錯。”
曾蓮喝完水,肚子又打起了鼓,剛好外面店小二敲起了門。曾墨看看還賴在牀上沒打算動的曾蓮,只得起身應門。
門扉開啓,曾墨竟霎時間怔住了。只見一名三四十歲的高挑男子站在了門外,男子慈眉善目,笑容可掬,氣度更是淡然寧和,若不是穿着一身帶着油漬的粗布麻衣,還真讓人聯想不到這人竟會是一個客棧夥計。
“二位姑娘想吃點什麼?”
那夥計見曾墨沒有讓開身,以爲對方是不樂意自己進房間,索性就在門口招呼。曾墨這也纔回過神來,訝異於自己竟會看一個陌生男子看到發呆,不由得有些發窘,忙讓人進了屋裡。
“你進來說話吧,看我妹妹想吃什麼。”
曾蓮也從牀上坐了起來,正想獅子大開口,卻在見到來人時也驀地怔了,然而她卻不是姐姐那般被對方的氣質所震,而是因那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相。到了亮處,曾墨藉着燈光這也纔看清那夥計的容貌,頓時也是詫異不已。反倒是那夥計被這倆姐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忙摸了摸自己佈滿胡茬的粗糙下巴,以爲自己是太久沒剃鬍子把人家給嚇到了。
“呃……小二,你就隨意送些包點小菜過來吧,晚上還是吃清淡些好。”
還是曾墨先反應了過來,曾蓮則仍在稀奇的看着那張同自己七八分相似的臉孔,臉上只差沒寫着“我是不是認識你”幾個大字了。
“好的,馬上就給二位送上來。”
那夥計點點頭又忙轉身出去了,曾墨這才喚了一聲還在發呆中的曾蓮。
“姐,這人該不是我們家親戚吧?”曾蓮煞有其事的說道。
曾墨笑了笑,頗爲配合的應道:“說不定不是親戚,是我們親爹呢!”
“那還真說不定。”曾蓮也跟着笑。
關於自己的父母,曾墨曾蓮都知之甚少,只從天樞仙人那裡知道她們一出生便失去了雙親,被帶回了苦葉山收養,只有姚沁雪說了些關於她們的母親事,說母親是因爲難產過世的,總叮囑她們一定要銘記這段恩情。姐妹二人雖然懂什麼是父母親情,到底從沒有親身感受過,自然也就有些麻木,開起玩笑來也不覺傷感。
“不過……我倒是真想見見孃親!”曾蓮忽然又道,臉上的神情也變得滿是嚮往。
“你是羨慕那些孩子可以向孃親撒嬌吧?真是個孩子!”
曾墨毫不客氣的戳穿了妹妹的小心思,她早就發現,曾蓮一路上總是特別愛看那些小孩子纏着自己父母耍性子的青椒牛肝。
曾蓮不由得神色一僵,旋即又故作輕鬆的道:“誰說我想撒嬌了,我只是想報答孃親的恩情罷了!你也見過了,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都是很辛苦的事情,孃親她多不容易!”
“好啦好啦,知道你‘孝順’!”
兩人正聊着天,方纔那夥計又端着熱氣騰騰飯菜來了,曾墨又讓那夥計過會兒準備一桶熱水過來給她們洗澡,夥計仍是欣然應承着離開了。曾蓮依舊是明目張膽的盯着人家看個不停,直到人走了才又道:“這人橫看豎看都不像店小二,倒有些像我們華英觀的弟子,是不是因爲姐你跟他長得相像的緣故啊?”
“說不定是因爲你跟他長得像!”
曾墨倒沒這麼大興趣,只管動筷子先填飽肚子再說,曾蓮也立刻閉上嘴加入了搶食行列。沒過一會兒就聽到外面樓下傳來器物砸碎的聲響,跟着就聽人大聲吆喝着:“你他媽有沒有長耳朵,老子明明說要的是紅燒鵝,你給老子端盤雞上來,你當老子是白癡啊?”
從來喜歡看熱鬧的曾蓮自然提起屁股就跑出去探究竟了,曾墨只得也跟了出去。
原來是樓下一桌粗莽漢子正在找方纔那夥計的麻煩,那桌漢子個個凶神惡煞,手上還抄了武器,其中一個臉上帶着刀疤的人已經提起了他的衣襟一副要動手的樣子。一旁的掌櫃則像是沒看見一般一聲不吭的只顧看自己的賬本,其他人也只是圍觀,卻無人敢上前勸說,生怕自己惹禍上身。
“幾位爺,是小的記錯了,小的這就去換!”
“換?你以爲換了就完事?大爺吃飯的心情都被你攪沒了!”
“那……客官想怎樣?”
“我想怎樣,我想砍下你一條手臂讓你長長記性!兄弟們說如何?”
一幫人都點頭稱好,那刀疤男更是笑得得意,那夥計面上卻看不出一點懼色,仍是好聲好氣的笑道,“客官,這可使不得,小的還得留着這條手臂幹活混飯吃呢!”
“你說使不得,老子就偏說使得!”
眼看刀疤男真要拔刀動手,不知從哪忽然飛來一個筷子筆直打在他頭頂,刀疤男頓時痛呼不已,四處張望找尋筷子的來源。
“好你個惡霸,膽敢當衆行兇,看姑奶奶不收拾你!”
扔筷子的除了曾蓮還能是誰,她這次動作快得連曾墨都沒來得及阻止,放完話就一個飛身從二樓直接躍到一樓,大步跨到刀疤男跟前。曾墨擔心妹妹惹事,自然也跟着飛了下去。
那幫漢子見是兩個小丫頭在大放厥詞,更是氣焰囂張起來,“喲,哪來的小娘子這麼好管閒事!”
“可不是,模樣兒還挺水靈,可惜是兩個道姑!”
“小娘子,勸你們別多嘴,不然這刀劍可是不長眼的!”
幾個漢子你一言我一語的,自然完全沒將這倆姐妹放在眼裡。曾蓮更是火了,拔出青煙劍就要動手,忽然一雙有力的手臂攔在了自己身前,就見那夥計朝自己笑了笑,道:“二位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了,這事還是讓在下自己解決吧。”
曾蓮不解,還想再堅持,曾墨忙拉住她,“你幫了他這一次,下一次人家再來尋釁怎麼辦?”
曾蓮一怔,這才慢慢將劍收回了劍鞘。那夥計感激的朝着姐妹倆看了一眼,轉而又對那幫漢子道:“幾位不如這樣,這頓飯我請了,算是給幾位賠不是。”
那幾個漢子也並不是真想把事情鬧到,無非是幾個囊中羞澀的江湖莽漢想來混吃混喝,一聽自己目的達成了,欣然應允。曾蓮登時瞪大了兩眼,沒想到他說自己解決就是這麼個解決法,又想抱不平多說幾句,還是曾墨急忙把她拉開了。
“姐,你還拉我,他這麼老實,將來只會更加被人騎在頭上的!”
“不然又能如何?你還有更好的方法麼?動起手來砸壞東西,賠的錢只會更多。”
“給那幾個混蛋施點迷魂咒不就完事了!”
“這種旁門左道的功夫你姐我可不會!”
姐妹倆正吵着,又聽到那邊店掌櫃對那夥計冷聲道:“這請客可是你說的,我可沒答應,這頓飯錢從你工錢里扣!”
曾蓮一聽更氣了,恨不得又要去和那店掌櫃理論一番,“這都什麼世道啊!欺軟怕硬!”
“蓮兒!”曾墨也對曾蓮有些沒轍了,“這世道如何不是你發發脾氣就能改變的!”
“那難道就袖手旁觀?”
“你想怎樣,爲了自己解氣把那掌櫃的教訓一頓?然後呢?說不定等你一走人家就把氣都撒在那店小二身上了,你這不是更讓人吃不好這口飯?”
“我……”
曾蓮語塞,氣呼呼的轉身回房間去了。曾墨又扭頭看了一眼那正在向店掌櫃賠禮道歉的夥計,心中也是暗暗感慨,更多的卻是不解,這人有如此不俗的氣度甚至膽識,爲何會淪落爲一家小小客棧的夥計呢?
沒過多久,方纔那夥計又給曾墨曾蓮的房裡送來了一大桶熱水供她們洗浴,曾墨便向是閒聊一般隨意問起了對方的家世,那夥計卻只是淡然的搖搖頭,答了一句“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什麼叫什麼都不記得了?你腦子被摔過麼?”曾蓮問。
那夥計赧然一笑,道:“也許吧。”
“我看你也不像個粗鄙之人,你就沒想過要去找自己的家人麼?”曾墨也問。
“想過,也找過,沒結果。”
那夥計簡單的回答着,臉上始終掛着並不讓人討厭的笑容,曾墨看了卻莫名有些難過。她一直以爲自己不像妹妹那樣多愁善感,但是顯然這一次自己對這個男人的特殊感覺卻比妹妹來得還要敏感。
“就算沒找到,你也不用留在這種黑店當小二來虐待自己吧!”曾蓮這會兒還有些憤憤不平。
“是有位仙人指點我說,只要我在這裡等着,就會見到我的家人。”
說到這裡,曾雨辰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彷彿這些年來自己受盡的屈辱根本都不值得一提,他雖然不記得自己的家人是誰,但是他記得他愛他的家人,一如對方也是如此愛着自己。
然而他並不知道,自己的親生女兒如今就已經站在了自己面前,有着和自己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容貌,還有着和他曾經期待的那樣墨一般的髮絲,蓮一般的心性……